《烂“活”》一零贰四

1、李康

　　李老头今年六十岁了，每天最爱做的事就是和老太婆逗逗嘴，吵吵架。
　　年轻的时候家里穷，打仗之后一家人全都躲进山里逃过一劫，到是活的整整齐齐。
　　李康懒，年轻时候不怎么爱干活，老大不小了也没取个老婆，村里人大多都是远近亲戚，看不下眼，还是在他二十八岁那年给他介绍了个老婆，女方长的不怎么样但是个能干的女人，作为家里的长女，年轻时候为了供弟弟们读书，老早就出门务工了，村里姑娘结婚早，这姑娘在外赚钱，家里人也不催，可也到了二五年纪再嫁不出去家里人面上挂不住了，赶紧决定找个适龄的男人把姑娘嫁出去。
　　姑娘在城里打工有了点见识，不愿意随便嫁了，但还是答应见个面。两人通过家里人约了个山头，山头风景好，隔着山能看着海。
　　一大早三姑六婆把姑娘叫起来，给她好好捯饬了一下，也有点漂亮女娃的样子。穿了件长裙，扎个马尾辫，就是脸上皮肤平日没注意，还是长些印子。但也不像平日里那么邋遢了。
　　太阳快到落山的时候，两人在山头破旧的亭子里见上了第一面。李康从小路向上走就看见最后一抹太阳照在姑娘身上，山头风大，把姑娘头上扎不紧的碎发乱吹。姑娘像是烦了，伸手把辫子全给解开，打算一股脑绑在脑子后面。一下子，李康像是看到了神仙一样找了迷，自此对姑娘念念不忘。
　　从那天之后，李康开始变了副样子，开始努力学着干活，学着转钱，也学着城里人给姑娘写信。可他大字不识几个，每次写的不过寥寥几句，问问姑娘最近状况，再告诉他最近村里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大事。
　　年末的时候，村里和外面的道路下了大雪，封了路。姑娘回不来只能一个人在外面过年。除夕的时候，姑娘在厂里的房间一个人呆着，忽然听到有人唤她小名。
　　她开了窗就看见李康穿着半湿的衣服站在楼下，脸已经通红。怀里像是抱着什么。
　　姑娘赶忙跑下楼，一碰面傻子把怀里的满满一包山楂一股脑递给她。祝她除夕快乐，还给她塞了封信转头就跑走了。姑娘回房尝了口山渣，酸的狠，怕是那傻子不会挑只知道看样子。
　　信里没写什么事，就问了姑娘“愿意跟他过一辈子不。”
　　两个人没办什么婚礼，就俩家人吃了顿饭，李康胸钱挂了个大红花，挨家挨户的炫耀。当晚两人入了洞房。没过多久姑娘怀了孕，生下了个大胖小子。
　　可惜的是小胖子脑子不太好，五六岁时候才会讲几句话，刚出生时候村里人都说孩子有毛病，是这家人的罪孽，要他们把孩子扔了，再去庙里好好供供赎个罪。
　　家里长辈同意了，夫妻俩不愿意，拼了老命生下来的孩子说什么也不扔，一生气和家里断了联系，一起到城里打拼去了。
　　刚开始李康找不到工作，全靠着媳妇那点工资，俩人有了孩子也不好住在宿舍里，只能在外面群租了个房子，占了一间。小小的地方放的都是小孩的东西，每天晚上睡觉，就把孩子放在中间，换着哄，孩子有时候哭有时候笑，把俩人逗的倒是挺开心。
　　李康后来找到了一个鞋厂的工作，每天给人沾沾胶，算是也改善了一下生活。他爱开玩笑总告诉媳妇“人活在世上，能吃上点东西就很好了。”
　　李康别的不会做菜有一手，两个人日子也算有点滋味。又过了几个年头媳妇又怀孕了，两人心惊胆战，到处求佛拜神，最后倒还真生了个正常的漂亮女娃娃。
　　夫妻俩拼了命的工作，早上天没亮起床，做好一天的吃食装在个小铁罐里一吃就是一天，晚上媳妇赶回家还要给孩子喂奶，辛苦的人都瘦了一整圈，李康心疼，在外面又找了份晚上的工作，每天到半夜才能回去，一躺下就忍不住打呼噜，声音太大又把孩子吵醒，后来他就自己搬了床被褥，一个人躲到床下睡去了。
　　夫妇俩拼了好几年。终于让娃娃上初中的时候贷款换了个房子，拥有了自己的一个家，一家四口每天自己做饭，赚点小钱，年末给娃娃置办点新衣服，日子也是越过越好了。
　　女娃争气读书好，长大之后找着一个好机会，去一个小学当了老师，大儿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也找到了个苦力工，勉强能赚点小钱。
　　李康四十出头年岁的时候，许了个愿就希望儿女健康，自己和媳妇恩恩爱爱，每天可以搞点小酒配点小菜，一直活到老就好了。
　　李康幸运，儿女都很孝顺，夫妻两个慢慢的也把欠下的贷款还干净了。饭菜也从每天都是素的，开始有了点肉。李康觉得很幸福，有肉吃他就开心。
　　李康五十岁的时候，在原先的厂子里呆不下去了，他动作太慢还老是出差错，老板看他年岁也大了，给了笔钱想打发他走。李康不愿意总以为自己还能干，但拗不过，最后还是回家了。
　　女儿结婚后生了个娃娃，李康当上了爷爷，干脆也收了心给带带娃娃，每天抱着乖孙女到楼下和别的老头一起玩玩，媳妇年纪也大了，成了个老太婆，就喜欢在楼下跳跳舞。两个人老是吵架，今天李康没洗碗了，要被一顿骂，明天乱给娃娃吃东西，要给一顿骂。但饭菜从来都是李康做，他就爱吃，又嫌弃老太婆做的不好，都是自己动手，这和别人家比起来倒是新奇。
　　李康步入六十大寿，儿女一家都带着娃娃来给李康祝寿。李康从来没吃过蛋糕，第一次吃齁了一嘴，差点没吐出来，说吃不惯年轻人的玩意儿，全都剩下留给了娃娃吃。娃娃们开心哟，围着爷爷转个不停。
　　李康最近感觉自己手艺变差了，做的东西越来越难吃了，问老太婆，老太婆都说不会，李康觉得这老太婆平日里欺负自己，现在倒是爱说假话。
　　李康最近瘦了不知道是不是胃口不好了，还是人老了整个人小了一圈，边上老头都笑他到年纪了缩水了。李康只是笑笑没回话。
　　过了没几天李康一个人来到了医院，他最近咽不下东西，去门口的诊所，医生都叫他来大医院看，他们看不了。李康觉得他们没用，但为了可以好好吃东西，还是来了趟大医院。李康觉得这大医院坑人，自己一定是要花冤枉钱了，他舍不得。他只想把钱花在过日子上，埋怨自己身体不够争气。
　　医生给李康开了好几个检查，李康气疯了觉得医生欺负自己老人什么都不懂，乱开检查，在诊室里和医生大吵一架，惹的外面人议论纷纷。
　　后来又有个像是领导的人来了，好说歹说最后还是给李康留了一个检查。
　　几天后李康来复查，医生告诉李康高度怀疑食管癌。李康不信又大吵了一架。说什么也不愿做活检。一拐一拐跑出了医院。
　　李康不相信自己会得食管癌，他只是吃的快了点，只是爱吃些咸菜泡菜，爱喝点小酒。但自己身体好的狠根本不可能得食管癌。李康问了边上知道多的老头，不经意问他这病要多少钱。那老头是个知道事的，他告诉李康，这病不仅治不好，还要花大价钱。李康听完更加确定自己一定没得病。
　　………
　　当晚，医院急诊接到一出紧急出车，说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在家楼下的公园路割喉自杀了。老头嘴里话说不清但像是念着什么……
　　老太婆后来在家里发现了一封信，李康写道，“我这人就爱吃点东西，不让我吃东西我活不下去。”信下面压着一厚厚的一个红包，装着李康几十年活着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