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梦里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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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蓝天白云，绿油油的草地，穿插着粉红色小花的白色拱门，套着有吴塔徽章的白色椅套的长靠背椅子，蔷薇鲜花铺就的地毯，漆成银色的竖琴，装饰用的大理石雕像。
宾客们陆陆续续地赶到，孙权单手扯着领带，另一只手端着高脚酒杯倚在白色自助餐桌前和甘宁聊天。琥珀色的香槟酒还没来得及多摇晃几下，就被张昭连杯端走。张昭面对吴塔负责人也丝毫没有客气，白白地瞪了他一眼：“等会还要陪新娘走地毯，现在喝那么多喝醉了怎么办？而且婚礼上来了很多有名望的宾客，搞砸了会影响别人对吴塔的观感。”
“张导是不是更年期到了？”甘宁喝下杯里的香槟酒，顺手放到路过的侍者的托盘里，“跟个老妈子一样，什么都管。”
“要是吴塔的人都像你这样不负责，吴塔早就倒了。”张昭照例和他呛声，不过还没有说几句就又被其他人喊走了。鲁肃也同样很忙，他是婚礼的主策划人，需要在现场跑来跑去，确定各种流程进行无误。
“怎么样？把家里唯一的妹妹嫁出去的感觉？”甘宁又随手拿起一根小饼干棍，往桌子上的巧克力喷泉里一蘸，学着吸烟的模样叼在嘴里。
“想想还是便宜陆逊那小子了。香香这才多大啊，刚成年没多久，二十几岁就被他哄骗着嫁到陆家去了。”没了酒杯，孙权气愤地拿起一块蛋挞往嘴里塞，“他要是敢对香香不好，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啧啧，你不会连离婚的律师都选好了吧。”
孙权没说话，半眯着眼看着甘宁。
“哪有这么咒自家姐妹的。”甘宁把饼干嚼完，突然勾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容，“难怪陆逊不让你当伴郎，提防着你吧。“
“……”
“哈哈。你也赶快找个伴吧。”甘宁开玩笑地拍拍孙权的肩膀，调侃道，“好了，我要去帮朱然醒酒了，他这个伴郎还真负责，昨天晚上不知道帮陆逊挡了多少酒。哟，小凌统，你也回来啦？”
说完，他也不管凌统愿不愿意，勾着年轻哨兵的肩膀一路往休息室里拖。
找个伴？孙权兀地想起自己在等了多年的“步练师”，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人影，也不知道投胎没有？上幼儿园没有？他自嘲地笑了笑，掏出手机，翻出周泰的照片，女性哨兵在照片上笑得和哈士奇一样憨笨。如果周泰还在，他也不至于来参加婚礼连一个女伴都带不了。
他刚想叹气，突然想起这是自家小妹的婚礼，默默又把那一口气给咽了回去。他抬起头，看到远处乔婉、周瑜两人在对婚礼上的发言稿子。乔婉穿着香槟灰色的伴娘裙，青丝简单挽在脑后，方领泡泡袖露出白净的香肩玉颈，腰间绣着金色的月桂树枝叶，长至脚踝处的雪纺纱下摆微微蓬松，显得优雅、灵动。周瑜穿着特意定制的纯手工杏色西装，洁白衬衫没有打领带，叶子形状的纯金袖扣精致地别在袖口处，低调奢华，不至于抢了新郎的风头。
真是好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孙权趁着张昭不注意，又拿下一杯香槟，走上前去：“公瑾哥，乔姐，好久不见。”
周瑜颔首，乔婉对孙权温婉一笑，算是示意。
“你们都请假快一年了，精神力枯竭的毛病还没有治好吗？“孙权想起那天决战的晚上，他不顾反对，在战后独自一人爬上高山，终于在熹微的晨光中看到了相互依偎着、奄奄一息的两人。
脉搏和心率都很虚弱，脸上却依然挂着恬静的笑容。孙权握住两人冰凉的手，不停呵气想要让他们重新暖和起来，重新睁开双眼。
“是啊，这个毛病估计是这辈子都治不好了。”乔婉莞尔，“一看到工作就头疼。”
“这可不行，吴塔的首席向导堂而皇之地罢工，小心我收回你们的工资。”孙权故意收起表情，板着脸吓唬两人，但是面对最了解他的哥哥、姐姐，这一招俨然毫无作用。或许可以说，就算是百年、千年的人精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一招一式都会被感情瓦解。
“这不还有陆逊在吗？”乔婉打趣道，“现在已经是你的妹夫啰。之后在工作上可不要像以前那样苛责人家了。”
“哼，什么苛责，这明明就是提点。”孙权死鸭子嘴硬，闹别扭地顶嘴。
“好了，你还是要早点习惯陆逊的帮忙。经历那一晚的决战之后，我们两个的实力怎么都回不到以前了，这个首席的位置也时候该交给陆逊了。”周瑜也开口了，声音如同温煦春风白日拂过，他含笑着说道，“等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会递交一份文件向你求一份出门的闲差事。”
“你们要去哪？要去多久？”孙权狐疑地眯起眼睛看向两人，心里莫名发慌。
“听说这一片大陆之外，隔着大海还有一片大陆。我们打算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微风吹过，薄纱裙摆摇曳，乔婉轻笑着说，“所以别再说我们休假的时候偷懒了，这一年来各种收集资料也没有几天闲着。”
“你们已经决定好了？我怎么没有听你们说过？想出去玩，我可以给你们报名几个旅行团，也不用跑这么远吧？”孙权的问题连珠炮一般轰出，但不一会儿就被乔婉轻飘飘一个眼神止住了话头。
“好了，别闹小孩子脾气。”乔婉挽住周瑜的臂弯，笑意盈盈，“有些事情你心里明白的。”
“可是……”
孙权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听到稚嫩的童声喊他：“孙权叔叔，香香阿姨找你过去。”
那是阿寻，乔婉带回来的小男孩，去年战时、战后动乱，等稳定下来再去找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阿寻的亲人了，最后索性就入了周家的户籍，改“寻”为“循”，意思是家庭、亲情、爱他的人都在身边，不愿意小孩再去苦苦寻找。
过去的阿寻，现在的周循，已经被征用为这场婚礼的小花童，现在来找孙权的时候胳膊肘上还挂着一个装满鲜花花瓣的花篮。
“快去吧，新娘子的要求不能拒绝。”乔婉和周瑜都凝视着他，像是在笑，说出的话又像是在催促。孙权心里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想知道周瑜和乔婉为什么要离开？他想知道如果乔婉离开了，香香要怎么办？
但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新娘子没有待在休息室里，她坐在喷泉旁边，抱着洁白的婚纱裙摆像是抱着云朵一样，没有头纱，而是戴着一个漂亮的发冠，素白桔梗的捧花就放在身侧。碧空流云之下，她灵动的双眸像小猫咪一样，四处张望，但又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甚至连孙权的过来都没有注意到。
“香香。”孙权像幼时一样低低地、亲密无间地呼唤孙尚香的名字，“你紧张了吗？”
孙尚香没有回答，她看向孙权的眼神十分专注：“二哥，你会舍不得我吗？”
“我一定会很舍不得你。”
“如果大哥还在这里就好了，我好想他。”
“我也是。”孙权说得很坦诚，时间过去这么多年，他已经不会再去在意兄弟间的比较，大哥是大哥，他是他，大家都不可替代，“他如果看到你穿婚纱的样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其实我觉得穿黑色短裙的婚纱结婚一定也很不错。”
“怎么了，陆逊不允许吗？”
“怎么会？”新娘子好心情地扬起唇角，“我说什么他都会答应我，我只是觉得你肯定不会喜欢我这么穿。”
孙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孙尚香：“我确实这么想，你真了解我。”
“你是我世界上唯一的血亲，我让谁失望，都不会让你失望。”孙尚香大大方方朝孙权张开手臂，“来吧，二哥，在告别前最后拥抱一下。”
“再见啦，二哥，以后你在家里就看不到我啦。不过没有关系，你的一生还很长，还会遇上很多很多的人，总会有一个人陪你走到最后。”
在妹妹的怀抱里，孙权感觉到令人安心的困意，眼皮也变得越来越重。他打了一个哈欠：“你的捧花要保管好，别弄丢了，到时候就专门往乔姐怀里丢，知道吗？”
“知道啦。婚礼还有很久才会开始，你去休息吧。”孙尚香把孙权往前推，“我过一会儿就让陆逊来叫醒你。”
陆逊开始找孙权的时候，已经到了四点半。阳光不再耀眼，略带橙黄色的光泽，像一大块橘子软糖。
他找了好几个吴塔的工作人员，终于得到告知，孙权在办公室里午休。他踏进办公大楼，刷了身份卡之后，电梯徐徐上升。
他不需要办公室的钥匙，直接推开门，孙权正披着外套趴在桌子上睡觉。
“五点有一个作战会议，需要您出席。”陆逊没有走近，轻轻敲了敲门。孙权睡得很浅，又或许是刚从美梦里醒来，听到向导的声音，他混沌未明地睁开双眼，像是在找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找到，环视一周，视线最后落在陆逊身上。
“我们该去会议室了。”陆逊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会议对我们吴塔很重要，不能迟到。”
“没想到竟然是你陪我走到了最后。”孙权有意无意落下一句感慨，轻飘飘的尾音在下落的日光里消融。
这些年来，太史慈、甘宁战死于异鬼，朱然、凌统死于各塔的纷争，鲁肃因工作劳累过多在岗位上殉职，他的哨兵吕蒙随他一同离去，张昭半年前确诊脑癌，前几周病情恶化已经撒手人寰。
到头来，真的只剩下陆逊一个。
“你老了，陆逊。”孙权细细端详站着的向导，“怎么才三十多岁，就有这么多白头发了。”
“我不知道。”
但是有些人却再也不会老去了，他瞥向办公桌上的相框，全家福里他、大哥、公瑾哥、乔姐、香香，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短短数十年的人生里，他经历了太多，太阳湮灭于黑暗，月亮被波澜打碎，诞生于纯白的雪花最终消失于纯白，明艳动人的蔷薇转眼枯萎在无风的夜晚，流星无声陨落大地，坚韧的松柏深埋在冰雪之下，再也等不来抽芽的下一个春天。
现如今，苍穹之下，原野之上，只剩下了永不停息的迢迢白水，悲鸣着奏响英雄的挽歌。
“我们走吧。”
孙权披起外套，没有回头地踏进下一个世代。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梦里生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