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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白日倒悬(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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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塔某一处地下避难设施内。
“这……你是说他们想要去大本营?”视频通话中,政治部副部长面露难色,“但是他们来晚了,塔里的最后一批哨兵向导在昨天就已经出发了。”
站在张组长旁边的吴知、袁照文听见这话,脸色霎时变白了,怎么又来晚了一步?之前在吴塔的时候是这样,现在来到避难设施,终于见到塔里的工作人员了,却又再一次被告知大部队已经离开了。
张组长挂断了视频通话,转过身来看着两个心如死灰的哨兵,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我不想帮你们,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最后一批人已经转移了,你们赶不上。要不就干脆留在我们这里,等待后续塔里的安排吧?”
“不行啊,我们有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交给吴塔负责人。”袁照文拒绝得很果断,他已经了解到现在的情况,一切无线设备都已经联络不到吴塔的其他人,除了本人亲自送过去以外别无他法。
“外面那么危险,你们也看到了,没必要冒着送命的危险去大本营?到底是什么东西,有这么重要吗?连命都不要了?”
“对。”袁照文郑重地点点头,“这个东西确实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我非要送过去不可。”
“唉!唉!”张组长连叹两口气,“飞机我是已经调用不到了,待会我帮你们弄两套像样的防护服,然后再问问地下设施里的其他人,看看有没有其他人能够帮上忙的。”
“非常感谢!”袁照文激动地点点头。
吴知惊讶地看着袁照文,这倒不是说他怀疑袁照文的秉性,同窗这么多年,袁照文是不是急功近利的人他还是非常清楚的,他只是从近日的表现来看略微感觉现在的袁照文似乎有点行走于情绪失控的边缘。两人并肩走在过道上时,吴知悄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点发热?”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太冲动吗?你要是不想去,你可以不去。”
“呃,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上次做精神安抚是什么时候?”
愤怒的情绪只是一瞬间,袁照文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股无名之火,很快又冷静下来,淡淡回答道:“哦,有一个多月了吧。”突然他走到一半停了下来,盯着吴知说道,“说真的,过去的路上很危险,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
“兄弟你在说什么呀,你都去大本营了,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袁照文沉默半晌,摸了摸鼻子:“我的错。你放心吧,我现在还是很清醒的。”
两人走到集合大厅,等候的严芷华就迎了上来,这里人群熙熙攘攘,不少人都在用谨慎戒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三人。
“怎么样了?”严芷华问道,“联系上你们的同事了吗?”
吴知摇了摇头:“只是知道了大概位置在哪里,我们还是要自己过去一趟。”
“外面很危险。”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三人简短交流了现在的情况,严芷华作为普通人她自然是没有必要去大本营的,但是她表示愿意把亡夫的越野车送给吴知和袁照文,好让他们有一个代步的交通工具。
这时,张组长也出来到大厅里了。他环视四周,清清嗓子示意安静:“这里有两位哨兵要送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去大本营。”他指了指吴知和袁照文,“如果哪位朋友有能力,希望可以帮帮他们两位。”
没有人回应,鸦雀无声。
危机四伏时刻,大多数人都只愿意自扫门前雪,不求回报地帮人太难,更何况还是帮常人眼里高高在上的哨兵。
“如果哪位朋友有能力,希望可以帮帮他们两位。”张组长又重复了一遍,依然没有人回应。
沉默,人人都压抑着。
而一向温顺的严芷华却成了沉默中的爆发点。或许是因为丈夫身死,而被丈夫帮助的大多数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对她和公公伸出援手这一点深深地刺激到了她的内心,所以当类似的事情再重演时,她就无法遏制地感觉到沉重又无力的悲愤涌上心头。
她捂住脸,止不住地抽泣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明明都是为了你们,明明都是为了大家,不然就不会死人,就不会有人牺牲,但是你们为什么连帮个忙都做不到。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哨兵、向导或是普通人之分,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大家都有自己的父母、爱人、子女,为什么他们的牺牲就是应该的?明明我们都是人,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女人无助的抽泣与控诉像针刺一般扎在每一个人心上,原本沉默如平静湖面的人群一点点泛起了涟漪。大家抬起了脸,目光锁定在严芷华身上,嘴唇嗫嚅着,似乎要开口。
终于——
“我这里有之前攒下的食物!”
“我还有些药品!”
“我愿意把我的车借给你们!”
人群依旧喧闹着,熙熙攘攘着,欣欣向荣着,但大家都能感觉到那块隔阂种群、阶层的坚冰开始有了消融的迹象。
最后敲定的方案是某位富豪慷慨解囊,愿意无条件出借他的私人直升机,让两位哨兵自行驾驶前往X市。直升机升降需要场地,他一直把直升机停在自家医院的天台停机坪,而医院早已被吴塔征用为检查点,现在具体情况如何他也无从得知。
翌日,恶补了一整晚直升机驾驶原理的吴知和袁照文迷迷糊糊地踏上前往医院的道路。
一路上随处可见腐烂灰败的尸体和肉块,淌着浊黄色的不明浆液。推开医院的大门,难闻的气味便扑面而来,纵然有呼吸罩过滤塞的阻挡,酸臭的肉味还是让两人忍不住胃酸翻涌。医院的大厅里摆着几副担架,上面躺着几具破碎的尸体,肉块散落,依稀能拼凑出人形,大概是医院人员在撤退时候来不及处理的肉虫。
只是一眼,吴知只粗略地扫了一眼大厅里累叠的残破躯体,就已经感觉到在接下来几个月的噩梦里会反复上演今日所见的画面。
两人不敢坐电梯,选择了一条更为狭窄的副楼梯上天台。这里的肉虫堆积得更多,也更为不堪,血和脑浆混合着留下,断肢残体被践踏得不像样,其中有些是医生的尸体,他们为了不沦为肉虫,与怪物殊死搏斗到了最后一刻,白大褂上全是斑驳发黑的血迹。
连洁白的墙壁也成了黄色与红色的主战场。
极大的视觉冲击让吴知和袁照文两人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渐近的脚步声。直到楼梯拐角的应急门发出巨大的声响,两人才猛然转过身去,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
是谁?是肉虫吗?
“咚、咚、咚——”脚步声之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喂。”
“余参,你怎么在这里!”吴知和袁照文异口同声地喊出声。
原来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是余参,他脸上布满诡异的红色血纹,右手手臂断掉半截,袖口空荡荡地晃悠着。难道他这段时间是一直在这家医院里接受治疗吗?医生都已经走了,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余参木着一张脸:“你们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我们来这里坐直升机离开。”吴知语速飞快,关切地询问道,“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打了一架而已。”余参淡淡地说,“你们要离开这里是吧,我有一些东西要交代给你们。跟我来吧。”
吴知看着余参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惊恐地发现这位消失许久的哨兵脚步声沉重,呼吸声却已经近乎于没有。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余参说打了一架,到底是和人类,还是和医院里蛰伏的肉虫?
“快点跟上。”余参停了一下,催促道,“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余参带着两人熟练地穿梭在各个楼道间里,最后停留在一间办公室前面。他直接推开门,办公室里有水有食物还有床,以及遍地用完的止痛药和止痛针。余参从高架书柜上拿出几个厚厚的文件袋,在他抬手的瞬间,吴知甚至都听见了皮肤撕裂的声音。
“这是我的各种生理测量数据,还有医生关于肉虫症的各种研究成果,你们要离开就把它给带上吧。”
“那你怎么办?”吴知问道。
“我就留在这里。”
“你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
余参摇摇头,平静地说:“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接纳我了。我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这些数据,你们把这些数据带走,我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吴知心里忽然升起了满满的悲怆感,眨眨酸涩的眼睛,正准备说几句不知道是在安慰余参还是安慰自己的话,却突然听到门外发出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人正在用身体撞击这扇门。门急速变形,只剩下门锁还在固执地坚守着。
“果然来不及了,快跟我来吧,我知道院长办公室里有直通天台的电梯。”余参“啧”了一声,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直接用肩膀撞碎了玻璃,荡到隔壁办公室里,吴知和袁照文对视一眼,迅速跟上。
这时候,三人看不到的地方,来时的走道里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肉虫。
三人在医院里一路狂奔,怎么甩都甩不开的肉虫也像潮水一般跟在身后。这可要怎么办?吴知转过头正要说话,却刚好看到余参用自己仅剩的另一只手臂硬生生替他挡住了一记肉虫的撕咬。
瞬间,鲜艳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
“别管我,快跑!”
血液的味道吸引了更多的肉虫,一波波低低嘶吼着、张牙舞爪地向他们袭来。电梯就在眼前了,但是路却完全被挡在了。
袁照文也红了眼,发出同样的嘶吼声,像炮弹一样冲出去,直接把肉虫群一把带翻在地。吴知急急忙忙按开电梯,刚想搭手把袁照文拉进来,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同伴已经完全被肉虫淹没了,埋在最底下。而另一个同伴正在用自己流血的手臂、身躯,替他挡住所有想进电梯的肉虫。
无人控制的电梯缓缓上升,吴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眼前,而怀里余参的资料、口袋里袁照文的U盘变得格外沉重。
十分钟后,被寄托了无数人希望的直升机发出巨大的响声飞离医院。
同一时间里——
废墟中,张良握住陈平的手,挣扎着写下“不要救”三个字,而身边躺着的刘邦逐渐失去了体温。
同一时间里——
钢铁森林中,象征着吴塔的信号弹呼啸着升上天空,孙权、周泰、陆逊被重重黑雾包围,前路未卜。
同一时间里——
汉塔大本营,孙尚香察觉到什么,迷茫地仰着脸看向远方,乔婉和周瑜穿上制服组织第一波救援行动。
同一时间里——
千里之外,李陵背上背包,告别家人,踏上了前往汉塔大本营的旅途。
同一时间里——
咫尺之间,萧何数隔四年第一次踏出了私人疗养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