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事》浅弦

4、南空

　　高二的数学老师南空也死了。
　　一个人的灵魂会在身体死后过二十四个小时才会脱离出来，所以听说了消息后的那个晚上，我一直坐在窗口，握着胸前的琉璃项链朝着学校的方向张望着。
　　南空老师与林煦言是极好的朋友，所以，我也见过他一次。那时临近元旦，大家派猜拳输了的我去请班主任答应在联欢会上唱首校园民谣，但办公室里只有南空一个人。
　　我还记得他的样子，二十七八岁，身材颀长，脸颊略微消瘦，不戴眼镜，看起来很精神也很温和。我扫了一眼办公室里，见没有一个我认识的老师，来没来得及转身退出去，就听见面前的老师清晰的声音：“你是……苏浅吗？”
　　我只好应声，总觉得，他的声音里有些微微颤动的成分，仿佛夹杂了怎样庞大的不可思议一样。他像是深深地看着我，最后却只是轻轻的感慨一句：“有这样的学生是林煦言的福气呢。”
　　这就是我唯一见过他的一面了。
　　回忆完毕。
　　天快亮的时候，琉璃发出七彩夺目的光来。我抓起隐身符和飞行符，念了一把咒语，就飞快的赶到了距学校不远的南空独住的房子。
　　一个人往往不会在死后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待着，如果他已经心如止水无聊到这个份上了，那他早就一定到了灵的那个世界了，所以他为什么在这里，我确实有点好奇。
　　但我刚跳进窗子，就立刻感觉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走过去，而是躲在厚重的帘子后面，耳边传来的先是熟悉到让我一惊的声音。
　　“南空……为什么会这样？”
　　竟然是林煦言！他的声音仿佛是在很艰难地吐出字来，恐怕即使是见惯了各类灵魂的渡灵人，面对自己的多年好友变成模模糊糊的影像时，都无法平复下来吧。
　　不过，泠音要我找的搭档居然就在身边，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仔细想来，又觉得泠音会一反常态地把我送进落乔中学也是件太奇怪的事情，怪不得，我说怎么之前的事总好像是林煦言在帮我呢。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些人和事里面似乎都有错综复杂的联系。
　　那么，我初见林煦言的时候心里升腾起的异样和疼痛，莫非就是对身边一个同样能力的人的感应么？
　　我突然觉得有点丢人，而且脸上泛起微红来，我以为我是不可救药的爱上他了呢。
　　南空的声音也还清晰可辨，却也掺杂了一种苍凉：“林，我自己也还觉得不可思议……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
　　我好像还在走神中，想南空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的那句“有这样的学生是林煦言的福气呢”。听他们的口气，似乎南空知道林煦言渡灵的事，那么，会不会是当时他发现了我也是同样的角色，才意味深长的这样说？
　　深受打击啊……我当时还美颠颠地想，估计这是南空老师夸我长得又好看学习又好呢……
　　但是，他的死也确实有点离奇。无论是警方还是学校都没有给出明确的死因，这太奇怪了。
　　南空继续说：“我只是感觉到，这与之前的那些灵异事件都是有关系的，女生坠楼的事也一样，那个女灵不是也说不知道为什么会从楼顶摔下来吗？”
　　我从帘子的缝里向那边望去。林煦言沉默着，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走上前，缓缓地伸出手去，然后，落在南空的肩上。
　　看得出他的动作有多沉重。
　　“看来我还是挺有福气的啊。死了以后逗留在人间，还能和自己的兄弟做最后的告别。”南空仿佛是想摆出一点笑的声音来，“很抱歉，我还是没能帮上你们的忙。”
　　你们？他的意思是，除了林煦言，这里还有人是渡灵？
　　然后空气里满是沉默的味道。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如果说还有渡灵的话，那不就是我了……
　　“苏浅。”林煦言的低声。
　　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果然，我还是菜鸟……
　　“林老师……南空老师。”
　　南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看到他的笑容即使在黑暗中也那么清楚，充满了那么让人心疼的悲伤。“林早就跟我说过有你这么个学生，还说我若是见到你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果然，不可思议……”
　　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我的出现不可思议？
　　南空继续说：“林，我变成灵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感到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像是从观光塔那个方向传过来的，也许，你们需要到那里去看看。”他闭了闭眼，深呼了一口气，说：“我要告诉你们的就只能有这些了，现在，我也确实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林煦言的表情有些痛苦。我只得捧出符纸走上前去，看着南空平静地将手掌放在上面。这个符就是我们渡灵的时候用来送他们去灵界的。
　　符纸发起光来，不久，白色的南空的影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