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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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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
月卿和不能理解。她甚至魔幻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又遇上了江湖骗子,否则哪有穿得衣冠板正的人张嘴就是妖魔鬼怪的?她虽也在父母生病时去道观祈福过,但无非求心安。
她长这么大,正儿八经地没见过真妖真仙,像模像样会障眼戏法的江湖骗子倒见过不少。尤其旸朝皇城陷落后,她见识多了人害人,妖害人还没遇上过。
这个世界太疯狂,骗子和人牙子都能上船。果然世道一乱,什么三教九流都在光天化日之下游窜了。
不过这船上确实是行骗的好地方,肥客多,他们好好演一演,便能钓到不少客人,乱世之中,家财越多越信三教九流,迷信到头来,依旧国破家亡。
月卿和对他们的敬意顿时少了大半,鉴于神神叨叨的是救了她一回的恩人们,还得客气些接茬:“你的意思是那女人心思不正,所以妖异?我只知道她叫秀姨。”
听得出她不信,崔怀拭也未多加解释。
月卿和见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个罗盘,罗盘中央有段黑色指针,指针头端斜竖朝他们座位的方向,不停地左右摆动。
崔怀拭将罗盘给另外两个人看:“那妖物在一个固定区域走动,应还在船上某处。”
月卿和见他 “术业有专攻”,甚至还有专门的工具装备,也不好意思反驳,想起来那篓子里懵懂的小娃娃,大胆假设:“她和那个西符人引我上船,兴许船上还有别的被关起来的受害者。”
崔怀拭揣起罗盘,示意剩下的两人:“你二人跟我去找找。”
“二公子您当心些!”
“二公子,您眼睛不好,便算了罢!”
被指示的两个人面生犹豫,意欲阻止崔怀拭蹚浑水。
似是怕桌角的酒盅落地,他给往桌子里头推了推:“诸位听我兄长差遣,此行只为‘护送’我回晏都,但仍是崔氏子弟,崔氏的祖训是见死不救?”
原来几个人是主仆关系,月卿和心里有了数,心里又奇怪,揣度当主子的这位公子瞧着确是眼睛里无光,但不似看不见东西,推酒盅的动作分明挺利索。
酒是崔怀拭点的,却是他们喝的,吃人的嘴软,两个弟子劝不动主子,只好照做。
正好去叫招待来打扫的那一个人也回来了,崔怀拭便指示他留下,给他锭银子:“左右我也不下船,你在这边等着,清扫完了结账,一会儿就成了。”
成什么?
月卿和满头雾水,似懂非懂地看他们部署,见有话语权的崔怀拭要走,连忙添乱:“我也要跟你去!”
她目的明确,只和崔怀拭说话,毕竟目前只有他通情达理。
崔怀拭点了头。
月卿和亦步亦趋地跟着,主动发问:“你不看罗盘找人?”
“找妖,不是人。”
崔怀拭纠正她,“我倒也想看罗盘,奈何眼睛不给机会。”
月卿和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这伙人装得还挺严谨,嘴上不驳,反而搭腔:“所以你认出那秀姨是妖,是靠六感不成?”
“妖化人外形无异,但行为举止不可能毫无瑕疵。”
月卿和会意地点点头,暗叹他是真的会编。
她好奇他能编到哪种地步,但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话多,生生把好奇憋回去,憋不到一口茶的功夫,又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嗓音问:“与你一起的那几个,是你的同……同门吗?”
好险,差点说成同伙。
霁风朗月的公子有问必答:“家兄的下属。”
月卿和一撇嘴,他们骗子门派的人丁还挺兴旺啊。
他们几乎是从船舱的这一头走到了那一头,还破开了几把锁往船底走了两层,在最阴暗角落的一个房间外听着了哭声。
崔怀拭表现之莽撞,和他本人的从容气派几乎是两个极端,他一脚破开看似坚固的铁门,突如其来地把月卿和与两个崔家弟子吓了一跳,阻止都来不及。
月卿和眼皮子抽了抽,这真是盲人能有的武力和眼力见?
崔怀拭对两个跟班下令:“你们先进去。”
那二人不依。
崔怀拭凉凉乜去一眼:“至少现在,我还算你们的主子。”
得,在到达晏都前,确实他还是主子,谁让大公子要活的呢。两个弟子认命,往里面走去。
那二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月卿和远远躲在崔怀拭身后,不敢上前。
乍然,“砰——”一声,门猛地关上。
月卿和差点吓得跳起来。
她缩到他后头,脑袋都不敢探出去瞧,便什么情形都瞧不见,只晓得身前挡着的公子上前一步,也不知道对那关上灯门做了什么。
然后,她就被他拉着跑了。
月卿和被迫跟着他狂奔,恨不得长四条腿才能撵上。
她无力多说,只觉着瞅着沉沉稳稳的一个公子哥儿,怎么如此能跑。
狂奔一路,注意力全在腿上了,等停下来时,月卿和才发现自己被他带下船。不等她说什么,船缓缓开了。
月卿和:“……”
同样跑了许久,崔怀拭气儿都不带喘,听她应是面对远去的海船倒吸了一口凉气,便客气关怀道:“怎么了?”
“我要坐船!”
月卿和抓狂起来,“你为什么把我带下船?”
崔怀拭不解:“姑娘不是被人牙子诱拐上去的?”
“可是我要坐船,呜……”
月卿和欲哭无泪,“我不是要下船……”
姑娘家家,他最不擅长应付,崔怀拭头疼问她:“何姑娘,你可知那艘船是去往何处的?”
月卿和下意识无声地摇头,可惜他看不见,还以为是她气得不要搭理他。
崔怀拭不得已,给出补偿的法子:“要不我陪你等到下一艘?权当赔罪。”
站在这里等?那岂不是迟早要被发现捉回去?
月卿和这才想起来他是个瞎的,看不见她摇头,没好气地拒绝:“算了,我都不知道那船要去哪里。”
“……”
现在的姑娘这么勇了?随便一艘船都敢上?
崔怀拭无奈相告:“那船沿途停靠中洲一些边地,最终登陆北洲。中洲乱起来了,北洲各城下了通知,要从中洲撤人。”
北洲?
月卿和皱了皱眉,她一个宅院女子,没怎么听先生说过北洲的事,最多只从书上了解过一二。书上写北洲与中洲隔着万丈阔海,利益往来不便,消息不通。还写北洲多是些痴心妄想长生不老的修仙术士,可又从来没有谁能真的成仙,即便有记载成仙的,也无凭无据,当不得真。
中洲素来禁止修仙修佛,有道是“使夫子之亲隔,君臣之义乖,夫妇之和旷,友朋之信绝”,所以中州百姓大多不信这些。
崔怀拭猜到她大概也不信,但还是提醒:“北洲三十六城具以灵石为交易货币,姑娘一个中洲人去到那里,没有灵石,寸步难行。”
可是我在这边,会完蛋得更快啊……
月卿和以极低的音量自言自语完,质问他:“那你为什么下船?”
“因为我若上了船到了北洲,目力就永无恢复之日了。”
他一路从船上跑下来,不是挺顺畅的?瞎子能认路?
月卿和不信:“你眼睛真看不见?”
“我这眼睛,坏得有些怪,姑娘就当我看不见活物,只能见着死物罢。”
实际是此前,他肉眼的视力在南洲时被暗算毁了,现下见物全靠开启他早年修得的天眼。天眼只能探索到死物与灵气的轮廓,中洲缺少灵气,大多人与动植身上并无灵气,他便无法发现,只能靠耳力分辨。
这些原理,同一个刚认识的小姑娘说起来颇麻烦,崔怀拭选择一言以蔽之。
“公子的故乡是北洲某城?”
月卿和推测这人身怀一些绝技,还挺能跑,如果和他同路一段,说不准可以摆脱那些追她的狗贼,便又客套起来,“公子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还未想好,”
崔怀拭不想要个累赘:“既然姑娘不是非登船不可,那你我便在此处分道扬镳为好。”
“可……”
崔怀拭在她眼里是个不靠谱的江湖骗子,但比起逃亡路上遇到的歪瓜裂枣,他确实是个比下有余没什么坏心的人,她还指望关键时刻他能保一保她呢,哪舍得跟这个便宜恩人分道扬镳,卖可怜道,“可我没地方去。”
如玉的白衣公子笑不达眼底:“何姑娘,崔某并非怜香惜玉之人,你跟着崔某,只是自讨苦吃。”
“那……那公子救过我,我请你吃顿饭。”
月卿和盘算能跟着他一会儿是一会儿,期盼他能稍稍心软。
这姑娘倒生了副如莺如歌的好嗓子,该婉转讨怜时便婉转讨怜,可惜他不是个爱听曲儿的。
不爱听曲儿的公子甚是无情:“姑娘记性可能不太好,崔某刚用完饭,不吃这一套。”
实则那一桌酒菜,都是他兄长派来押送他回北洲的属下吃的。他早早辟谷,不吃软不吃硬,杀妖无数的他对人没什么怜悯之心。
好生郎心似铁的一个人。月卿和惶然无措。
“何姑娘,说实话,崔某救下你不过是为我自个儿做个打算,引出那船上有妖的话题,好让我脱身的借口不突兀。”
礼貌是习惯,不是他本性,崔怀拭自知自己不是个好路见不平的,摊牌道,“我实不爱管闲事,倘若彼时只我一个人乘船,必定对姑娘的遭遇袖手旁观。”
月卿和听完他的剖白,蹙起眉,也明了了。
不愿同路就罢了,他救了她,又利用她下了船,两个人扯平。
月卿和转身就走。
崔怀拭此时仍维持气死人的礼数周全,对她离去的方向供一拱手:“姑娘慢走。”
慢走你个大头鬼!
月卿和无语凝噎,这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什么窝心事啊。
在原地的铁心郎君舒了口气,在心底盘了盘去处。
他现下唯一的去处是他外祖的宿庄老宅,如何前往是个问题。
崔怀拭略一思索,到底还是没有选择御剑,术法痕迹一旦留下,便容易被搜查到,想着便干脆自封了修为。中洲不产灵气,他得省着力量,都在中洲漏完了,那他就真难回去了。
完成了封印的人用天眼望了望西下的夕阳,决定先找间客栈,便摸向钱袋。
不摸还不知道,一摸,整个人僵住。
袋子里只剩灵石,最后一锭银子,他留下结饭酒钱了。
不是吧,自己也能有今天?崔怀拭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