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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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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洲与中洲隔海相望,而阊阖山是从北洲东南边界延伸至中洲的一条山脉,是唯一一块连通二洲的陆地,亦是中洲唯一一块产生灵气的陆地。
有灵气的地方就有修仙者,例如北洲有人修,南洲有妖修。中洲这座山脉,集南北之奇,既有人修,又有妖修,诸峰生灵,皆听命王氏一族。
因居高山,阊阖王氏自古多与世隔绝,王氏的大多数历史与故事,外人是不知的,外人甚至无法知晓被王氏占据了数千年的阊阖山是何模样,因为阊阖山禁止外人进入。
妖可上阊阖,人不可上。
这显然是把人看得还不如妖了,但无人敢怒、无人敢言。古老的传说里,王氏是真出过羽化登仙之人的,其初代家主王擅,实现了修仙界所有术士的终极梦想——一步登天。
阊阖山的山名便来源于此,为祖先王擅洞开天门,登天升仙之处。
王擅成仙的故事,记载在每一本术士启蒙奠基的教材中,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已不可考,今人只能通过王擅的后人,了解修仙界成仙第一人了。
譬如坐上家主之位的王琰。
自小,王琰的修为和境界,一样都比不上他的亲妹妹,这便悲催地养成了他争强好胜、急功近利的性子。尤其在以男儿身的优势继承家主之位后,他更急于做出些证明自身能力的功绩。
所以他改变祖宗们的封闭策略,不断与山外的北洲各宗修仙世家结交。
机会向来留给有准备的人,王琰辗转各宗交际联络多年,还真给他等到了一展抱负的大事——南洲多族妖王意图聚集潼丹平原召开盟会,合纵连横,建立南洲同盟。
结盟,对于互相伤害了成千上万年,时常鹬蚌相争被人族得利的妖族,自然是好事。
天下大同,美美与共,妖族的王们终于想通了这个道理。
然对人族而言,妖族的大同简直是噩梦。
一妖之力本就强盛于人力数倍,要是联合起来,带给人族的只会有无尽的黑暗与压迫。
三十六城八百修宗,能共荣共成,靠的便是齐进退的团结,因为人族尝足了团结的甜头,便决不能让妖族也获取团结的好处。
作为一家之长的王琰深谙此理,而因阊阖山豢养的硕狼妖,是穿插在妖族的最好的探子,妖族首领准备会盟潼丹原一事,也只有王琰首先得了消息。
所以,在夜老宗主的寿宴之上,王琰将潼丹原的消息悉数宣告宾客。
多年来,北洲以兴城夜氏执掌的昊光宗为尊,也只有夜氏有面子集齐北洲各修宗世家的话事人。王琰特地选在夜老宗主寿宴上广而告之,效果如他所想,一鸣惊人,满堂哗然。
比起与晏都城主联姻后人才辈出的遥天宗、数千年傲立高山之巅睥睨中洲的阊阖王氏,小辈无才的夜氏渐渐显出了颓势。
面子上的威望还在,里子败絮其中的结果就是,王琰一拿出盖有妖王权印的潼丹原与会请帖佐证,便瞬间盖过了老寿星的风头。
王琰反客为主,一一细数潼丹原妖族首领结盟成功的危害。
讲到最高潮的慷慨激昂之处,当场要求各修宗或世家召集英武者,前往潼丹原,掐灭妖族成立联盟的苗头。
妖怪狡毒,做此大举动,极可能引起报复。
族中小辈拉垮的东道主夜家并不同意王琰的提议,理由是风险太大。
小辈力量本就凋零,再去杀妖王,他昊光宗便无人了。
“大世家思想亦如其所积攒之资历,固陈守旧。世代日新月异,降妖之道不可同日而语。”
被夜家反对的王琰讲出了这样的话,似乎他不是大世家出身。
除和亲妹沾边儿的事,从出生起就注定是家族主位之人的王琰过得顺风顺水,实打实地属于修仙界同辈中的佼佼者,夜家逐日式微,他早就不顾忌了。
王氏有足够的实力,可以对夜家指指点点,扼腕长叹昔日独大之家如这世道般江河日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的修宗却是不敢跟着起哄的,即便心中赞同。
偏偏王琰此人犀利,寿宴上当着一众术士的面,问遥天宗出席的寿宴的长老肯出人力几何。
王琰问的不是出力,而是出人力。在场宾客都听出来了,王琰要崔氏的天才和遥天宗内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出山。
遥天宗的长老圆滑,不当面冲突,只说他一个人没有抉择权,需回宗商议。
这话是给足了夜氏面子,却有点下了王琰的脸子。宗门长老推脱完责任,十分抱歉地回敬王琰一杯酒,表示绝不溺爱宗中弟子。
客气归客气,给面子归给面子,兹事体大,儿戏不得,宴罢,长老果真回去商议了。
最后给到王琰的答案与其他修宗别无二致:王氏出多少人力,遥天宗便也出多少人力。
王氏许多厉害的弟子被派了出去,崔怀拭亦在他兄长崔恒乙和他外祖母商量一致后,被派往潼丹原。
修宗弟子的任务是在各地妖王到达潼丹之前,将其一一伏杀于赴会途中。
是时,癸酉九月,高风怒号,众宗精英弟子奇袭南洲,沙尘与妖王之血、人族之血混溅,抵命厮杀,妖死魂灭,人死挫骨。
潼丹原一战的结果可想而知,惨烈非常。
因对抗的是妖王,导致前往潼丹原的各路弟子几乎全军覆没,北洲与南洲两败俱伤。
数千人手前去南洲,最后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这是必须做的事,但也是必然会犯修仙界众怒的事。各宗的精英弟子死伤过多,整个修仙界一片哀恸,更是一片哗然。
积毁销骨,在崔恒乙引导的舆论攻击之下,潼丹原之战的牵头人王琰,自然而然地被言论逼迫,退下了家主之位。
王琰的引咎退位,就在潼丹原之战结束的第三日。
第五日,他的尸身被人发现,吊挂在阊阖山脉紫象峰顶的一棵极粗壮的柳树上。
听闻这个过时了好几日的消息时,崔怀拭的双目已被同行的弟子暗算失明。
王琰退位,以及晏都城主即他父亲新丧的消息,都是在那艘即将前往北洲的船上,他兄长的属下告知他的。
赶场子似的,几乎同一时间,晏都和阊阖山都有了新的主人,一个是崔怀拭异母的兄长崔恒乙,一个是王琰的亲妹妹王炤。
崔怀拭从不信世上有巧合,所有的巧合,究其根本,都是人为的处心积虑。
结合被押送上驶往北洲的航船之前,紧追他不舍的硕狼,彼时的崔怀拭哪里还有不懂的。不过是趁潼丹原一战,崔恒乙与王炤联合,各谋其利。
崔恒乙借口遥天宗乃至各宗死伤过重,惋惜愤怒难平,引起众人共鸣,为王炤造势,逼其兄长下位。
王炤则派遣硕狼,为崔恒乙对付他不受喜爱的弟弟。
癸酉年注定是个祸乱频频的年份,论南洲妖族,众王身死;论中洲人族,西符逐鹿,旸朝灭亡;论北洲修界,势力易主,精锐殆尽。
至此,癸酉年的所有动荡落下帷幕。
崔怀拭没有任何时移世易的感慨,他只觉得可笑。
他笑妖族不自量力,只要北洲还是这世上最强盛的地域,南洲便绝无可能有出头之日,合纵连横之事,想都别想。
他笑修仙界太多术士肉身修仙,心神短浅,被人牵着鼻子走。
王琰所为,惠及人族千秋万代,只是这一回死得人多了,他们便不依了,若袖手旁观妖族在潼丹原大会结成联盟,日后,死的只会是成千上百倍的人数。
他更笑他敬爱的父亲,疼爱了崔恒乙三十多年,最终还是死在大儿子手上。只因他父亲愿意让崔恒乙当三十多年的晏都少城主,崔恒乙自己却不甘愿做三十多年的少主。
崔怀拭知道,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滋味太不好受。
何况晏都还一直与遥天宗保持最密切的关系。
修宗之间有不成文的铁律,术士服用的丹药绝不外供凡人,可崔恒乙太怕久病卧床、迟迟不走的父亲哪天说动了遥天宗,让遥天宗同意向城主的府邸呈上续命的丹药。
有其父必有其子,崔怀拭以为,最可笑的还是他的兄长。
崔恒乙凭什么觉得,与王炤合作之后,他崔怀拭便会无力再反抗,乖乖回到晏都,任由被搓圆捏扁,甚至囚禁或灭口?
他的外祖母再会把持遥天宗的实权、再不想让他参与宗门事务,也架不住她到底只是筑基期的修为,到底已经老了。
而他的师兄弟们正当年华,是他在宗门中最好的接应和最得力的助手,只要他令下,整个遥天宗便会悄无声息地掌握进他的手心。
倘若最后能再争取到夜氏的帮助,他的胜算就会远在崔恒乙之上。
至于阊阖山的硕狼,确实厉害,杀不尽,灭不完,但山高地远的,他只要在成事之前藏得隐蔽,又能耐他何?
修仙界终有一日会明白,晏都的二公子不只是一个满足外祖成仙抱负的天才工具。
他非无欲,所谓嗔怒,所谓我取,他自具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