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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加弗斯顿(5) ...

  •   加弗斯顿和马库斯夫人的私情可料想的发生在加弗斯顿作为僮仆的那段日子。他鼻青脸肿地接受着马库斯夫人细心为他处理伤口,因为有群坏小子说他死于火灾的母亲是个女巫,被自己巫术的火焰焚毁。他向侮辱发泄愤怒,强忍着皮肉之痛,对马库斯夫人含笑拿着纱布的轻柔按压与清洗恋恋不忘。相遇那年,他八岁,她二十四,几乎是个能做他母亲的年纪。但那时包裹着关爱的温馨没有被理解为缺失的母性,加弗斯顿懵懂的记忆覆盖着她舒缓的指节,在临海漫射着金红夕阳的城堡与青涩的倾心相会。
      辛西娅·马库斯,一半罗马拉丁姆血统,一半法兰西日耳曼血统。依据她父亲的指派嫁给了一个瘦高、酗酒、祖先优越却禀赋糟糕的男人,拥有沃伊德岛(1)领土的马库斯伯爵。他们有一个小加弗斯顿一岁的孩子。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加弗斯顿抓获了一个在马厩里偷马的贼。享受晨光的马库斯夫人也在场,加弗斯顿邀功地展示他捍卫了马库斯家的财产,按着窃贼爬满虱子结块的头发。窃贼拼命挣扎,直到马库斯夫人从那张被污泥更改了面色的落魄的脸上发出“伯恩,怎么会是你?噢,加弗斯顿,他曾是沃伊德最出色的珠宝手艺人”的感叹,窃贼便痛哭流涕再也不愿抬起头。她认出了他,释放了他。她捧着加弗斯顿稚嫩的气鼓鼓的脸,告诉他,你做得很好,你生气我放走了犯人吗?再给他一个机会,他曾经很努力,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加弗斯顿,哪怕你做一个酒鬼,也要是优雅的酒鬼;做一个刽子手,也不可忘却仁慈。(不得不说这桩事在某些方面对加弗斯顿有根深蒂固的教育意义。)
      这小小的人性的光束只是一粒流光的贝壳,在她使人着迷的悠长海岸还有无数晶莹的珍珠与粗砺硌人的砂石。加弗斯顿并不是沉湎在她的美德或高雅里。他的确欣赏她用娴熟而干净的拉丁语、法语朗诵,弹奏黑檀木造的竖琴——可欣赏和爱根本是异卵兄弟——他同样爱她似竖琴般凹凸有致的娇艳的身姿,爱她那个醉醺醺回家的丈夫在粮仓与女仆翻滚时她的神伤与怨愤。他爱她漆黑的湿淋淋的头发,继承自罗马人爱沐浴的习性,以及某次让他送去熏香时门缝里“巧合”溢出的蒸汽与朦胧剪影。如果加弗斯顿不是对她心怀不轨一定咒骂这是疯狂的诱惑。
      加弗斯顿的成长让他日益出众,相貌英俊,具有男子气概,在马术与剑术上的禀赋足以让马库斯伯爵自惭形秽。他洞察到马库斯夫人望向他时眼睑和下唇肌理某种细微的波动,于是在一场必胜的象棋对弈残局里弃了只骑士,达成了和棋,也达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罪恶的调情。在马库斯伯爵又一次于宴会中衣冠不整地失控地搂住了女佣人,庸俗地谈论着自己祖上的丰功伟绩时,耀眼夺目的马库斯夫人却如不被人发现的幽灵离开了城堡。加弗斯顿花了些时间才在修建成迷宫的花园里找到她。她的耳坠掉了,他们便在黑夜的庇护下寻觅,然后同时对那枚冰蓝色的魅惑水滴伸去手。
      她没有收回手,偏头看过来。她怔忪,她停顿,如一个卡住的八音盒。她琥珀色的眼睛是充满引力的陷阱,让整个繁华盛夏都沦陷,她的呼吸温热,静默中散发出沉醉的余韵,乖顺又焦急的等候。拧紧发条的期待。蓄势待发。他顿时明白他可以不被责罚地亲吻她。加弗斯顿一把抓住了马库斯夫人的手,倾过身品尝她嘴里的滋味。他感受到她张开嘴,身体瘫软的重量。她的长裙在干燥的泥土上与落叶摩擦。沙沙的脚步声靠近了,他不舍地离开她香甜的嘴唇,牵着她躲避某个来花园游荡的讨厌鬼,像追赶就要启航的海船般奔跑起来。她气喘吁吁,讲不出一个字,再在安全的一隅被重新灌满意乱情迷的狂风骤雨。“你掠夺了我赖以生存的空气。”她终于断断续续告发了加弗斯顿的罪状。“我供认不讳,夫人。请从我这里夺回去。”他乐此不疲地吮吸着她红肿滚烫的双唇。
      马库斯夫人的女儿朵拉也被卷了进来。“朵拉喜欢你。”“我对朵拉没有兴趣(雪上加霜,那小丫头可别把事情都搅了!),你难道不明白?”“可是……”“她要是知道我下流地爱上了她的母亲,就不会对我执迷不悟。这一定会奏效,我竟不能这样去吓唬她。”马库斯夫人抽泣了起来:“这彻头彻尾是个错误,加弗斯顿,猖獗放肆的错误。”
      他喜爱她。隔着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隔着寄人篱下的僮仆与贵族夫人的距离,他依然非常喜爱她。他无比清楚对方也一样。可马库斯夫人不会与他私奔,她畏惧制造伤害同时饱受折磨。马库斯夫人痛苦地哀求他终止这场灾难。
      他开始指责她丈夫平庸的资质,品味低下的寻欢作乐,和令她忍气吞声的环境;她维持着一个高贵血统的矜骄,讨伐他是个意外降临的年轻魔鬼,逗弄着她受人追捧的虚荣,满足她不淑的渴望。
      然后加弗斯顿跟着马库斯伯爵上战场了。在一场战役前,加弗斯顿和伯爵观测到流星的不祥之兆。第二天当加弗斯顿拿剑劈裂敌人的头骨,杀红了眼的兴奋高亢下,回身于战火的硝烟和血雾里看到了伯爵被人一刀刺穿了腹腔,战马扬起前蹄发出凄厉的嘶鸣。那之后加弗斯顿在战场上无依无靠,杀戮的快意与麻木警醒他切莫束手就擒。他结识了德斯潘瑟,结识了英格兰国王。直到他带着伯爵的死讯回到沃伊德岛时,再一次遇见辛西娅·马库斯,那个和庆功宴上欢快的斯拉夫女郎或身为含的后裔的黑美人都截然不同的女人。辛西娅·马库斯惨淡的朱唇送去了安抚而宽宏的致意:“你一定有尽力保护他。”她是个讲着最温和的话语却引人哀伤的女人。
      橘色的丝巾凋落,开放出她天生剔透的两只白皙花朵。他循着她汗涔涔的蜿蜒小道的背脊探访隐秘的森林。他们在愧疚的不求来日的绝望里相爱,桃花心木的床架牢笼般将一切锁在了沃伊德小岛。迁徙的海鸟不禁盘旋问候。他的鼻尖栖在她的肩头,呼吸迎合着她起伏的喘息。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对说你母亲坏话的人大打出手,记得你……“
      “辛西娅,你只用记得今晚的我,”他享用着她右侧的锁骨上窝,温柔地命令道,“但你要始终记得。在你心里,始终有一个今晚的我。”
      那是他唯一一次叫她辛西娅,不是马库斯夫人。他意识到他会怀念这一刻,此刻。他下个月就得应英格兰国王的召唤前往苏格兰的战场。他将放过为他浪费时间的可怜的朵拉和一堆不值得同情的骨灰,离开,追求荣耀,遇上或是爱上些新的人,他也早就错失了让辛西娅这一生只爱他一个人的机会。但今晚他们是相爱的,非常完整。
      他出生在加斯科涅,被庞大的法兰西领土和浩瀚汪洋围困,却被划分到阿基坦的管辖内,成为金雀花统领的一部分。他不像加斯科涅海洋性气候般温和、阳光普照,不像法兰西浪漫又繁荣,他更像英格兰,阴雨濛濛的伦敦,郁黑的树干生出斑斓的霉菌。加弗斯顿总可以从他过往枝桠的罅隙间,仰望到破碎的无所不在的冬季天空,那片漏网般绚丽的背景每一小块都是赏心悦目的天光和冰凉彻骨的冒犯。从某种无稽的本质上来说,他的一生都像场不伦之恋,胆敢在纯粹的觊觎的钢丝上冒险。他所受的恩惠与宠爱触怒了凡间的训诫。
      这件事如今仍在继续。时间的路口全是相似的路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加弗斯顿(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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