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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隐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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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我便放心了。”柳鹤鸣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压力,眼神躲避着,接着道:“我该回天界复职了。”
紫九霜像是没听见,拉着他的手不放开,用手指摩挲他的指腹。
柳鹤鸣无法,只能回头去看他。
一回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
“我……我真的要走了。”
紫九霜拉过他的手,试探着吻上去,柳鹤鸣没有抽开。
温热的唇贴在冰凉的手背,炙热的气息扑在皮肤上,引得柳鹤鸣眯了眯眼。
“我等你回来。”
柳鹤鸣摸了摸紫九霜的侧脸,点了点头。
柳鹤鸣走的时候唤朝阳进屋侯着,以便时刻侍奉。
“走了么?”
“走了。”
朝阳不解,但方才主子醒了就将他遣出去,只留柳鹤鸣一人,便足以证明这位在九爷眼里的分量,他虽不理解,却也不傻。
“将你手下的卫队散出去,打听女娲后人的下落,最多七日,我要知道具体方位。”
“是……但是主子,您寻女娲后人做什么?”
女娲自身归混沌后,她的后人就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早已不知所踪。
“履行承诺。”
紫九霜在锁灵塔里答应了妲己,要找到女娲后人。
朝阳听懂了,紫九霜不愿多说,他也不再追问。
紫九霜有自己的打算,他也怕自己所作所为招来祸端,与其让朝阳他们知道了陪他出生入死,还不如他自己一个人闯这龙潭虎穴。
白仲善一连多日不见紫九霜,心中纳闷,艳红说他素日一贯如此,不常走动,才稍稍解了他心中疑惑。
一连住了多日,白仲善觉着此处比狐狸洞也是不差的,邻里间互帮互助,生活也自在,不必在意什么封神成仙的。
艳红正陪白仲善下棋,朝阳带着食盒走了进来。
“我要外出几日,你记得每日辰时酉时给九爷送鸡汤。”
“小七,来陪白爷爷下棋。”艳红喊了一声,又向白仲善笑了笑,“爷爷,这局我是输定了,跟您下棋盘盘输,我也换换手气,让小七陪您下几局。”
白仲善看出来他们有话要说,一边收棋子一边点了点头。
一旁的丫头接了食盒,艳红随着朝阳走了出来。
“九爷受伤了?”
“爷说要瞒着你们,可我如今要出去,没法照顾他,你紧盯着点。”
“好,我知道,爷定是怕白爷爷担心,我不乱说。”
朝阳一边走,一边要将护腕系紧,用嘴去扯绳子。
艳红拉住他的袖子,自然地给他系好。
“你也是,在外注意些,早些回来。”
末了她拍了拍他的小臂,瞧着自己系的很是满意。
他们已经相伴了太多时光,有许多情感已然不能用“情爱”来形容,那是经久岁月沉淀下来的默契与不可言说,他们都站在合适的位置,守护着对方。
“好,我走了。”
柳鹤鸣到了天界并没有见到温沉戮,他直接被带去见了天帝,天帝依旧是那个样子,高坐在九十九重天,面无表情。
殿中伫立着众多神官,在柳鹤鸣的印象中,他们似乎一直如此,一动不动,只在天帝下旨时附和几句。
“即日起,复文星君神职。”
天帝大手一挥,柳鹤鸣觉着周身都轻快了起来。
凡人之躯升入天界,难以呼吸,此时复了神职,也算是有他的位子了。
锦衣加身,红袍黑靴,耳环拖着飘带,又复往日神采。
“恭喜星君,贺喜星君。”
一时间道贺声四起,可柳鹤鸣听来,甚是刺耳。
他站在这大堂之上,看着周围身穿华服的神官,倒生出些怜悯之心来。
不悲不喜,无欲无求,和木石有什么两样。
木偶,都是木偶。
他醒了,他庆幸自己醒的不算晚,可这个鬼地方,是再也待不下去了,这神官谁要做谁做。
“禀天帝,柳鹤鸣自愿辞去文星君之职,永生不复。”
直至此时,静立的诸位神官才有了反应,小声谈论。
在他们眼里,柳鹤鸣像是个傻子,清修不易,他却主动辞去神职,简直不可思议。
“柳鹤鸣自愿辞去文星君之职,永生不复。”
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在天帝听来甚是刺耳。
天界神官哪个都没有柳鹤鸣变动多,若不是温沉戮一直相劝,他早就不知道被贬到哪去了,此时竟敢当众辞去职位。
天帝冷笑一声,吓得四周神官又静肃起来。
“你当天界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能准确地传到柳鹤鸣耳朵里,又或许是位置太高,总觉着不太真切。
“无论任何惩罚,我一力承担。”
“宣文昌帝君!”
还是这九十九重天,还是这巍峨宝殿,还是他柳鹤鸣,万年前,他跪着说自己没错,如今,他站着,说自己要走。
柳鹤鸣的侧脸看起来线条流畅,不笑的时候颇有些清冷,看起来就不近人情。
一万年前,他眼里没有光,只有“天下”,只有“苍生”,只有他认为的芸芸众生。
可如今,他眼里有人间烟火,有花草树木,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小狐狸。
文昌帝君来的很快,他快步掠过,站在柳鹤鸣身边。
“帝君。”
文昌帝君没有理他,向大殿之上行礼,道了声:“天帝。”
“文昌,你的手下,交给你了。”
“是。”
柳鹤鸣随文昌帝君走了一路,也没听到他说一句话。
“帝君。”
文昌帝君转身,一拳打在柳鹤鸣胸口,将他打了个趔趄。
“柳鹤鸣,你这个位子是多少小神求都求不来的,你还要怎么样?!啊?我问你,你还想怎么样?”
文昌帝君平日里很少生气,柳鹤鸣没见过他跟谁红过脸,也没见他对谁动手,方才那一拳打在了实处,用了劲儿,却又只是疼在皮肉上。
“我观你是个好苗子,却不想你自坏根基!”
“帝君……”
“你是当天界无人还是觉得少了你不行?你拿什么乔?这个案子翻得如此容易,你真当仅凭你自己就能做到如此地步?”瞧着柳鹤鸣不说话,文昌帝君只当他听见了自己的话,又说:“是,你贬下界吃了苦头,又在雪牢关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正是避风头的时候,你强出什么头?”
“帝君。”
柳鹤鸣见他气消了些,作揖行礼,方才开口。
“天界神官众多,鹤鸣不敢拿大,往日是鹤鸣不懂事,给您添了许多麻烦,劳您挂心了——您的恩德,鹤鸣不忘,只是这星君之位,还是交给他人吧。”
此话一出,文昌帝君才平复的怒火又烧起来,连胡子也跟着颤。
“柳鹤鸣——”
文昌帝君一手指着柳鹤鸣,气的说不出话来。
“帝君,鹤鸣在凡间时也多谢您照顾了。”
凡间的张瞎子,是文昌帝君的分身,柳鹤鸣本来不知道,可一个人的小动作实在太难改变了,凡间的张瞎子和眼前的帝君重合起来,是那样合适。
文昌帝君像是泄了气,摇了摇头,道了句:“罢了。”
也仅仅一瞬,他又挺直了身子,仿佛刚才露出的疲态是柳鹤鸣的错觉。
“我就知道,天界终归是留不住你——凡间我说的话是真的。”
“我从未遗憾过,帝君,那不是我的执念。”
柳鹤鸣的执念从来不是金榜题名,他落榜的他从前并无执念,只是如今有了小狐狸,也算有了执念。
人总是喜欢以己度人,将自己代入旁人的境地,替人思考,替人遗憾,柳鹤鸣十世不中,文昌帝君就偏要他来掌人间功名利禄,这是不为人知的反抗和对世俗偏见的蔑视。
“帝君,你之前问过我的那个问题,我有答案了。”
文昌帝君想起来,在柳鹤鸣再度飞升之后,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你要救一人,还是要救万人。
那时候他没答,他觉着一人该救,万人也不该死。
如今他有答案了。
“不入红尘,不得其法。”文昌帝君见他去意已决,便不再规劝,“鹤鸣,你比我强。”
“帝君眼中见的是众生,是鹤鸣万万比不得的。”
“我复你仙身,能不能修炼得道,就要看你自己了。”
文昌帝君当初封了柳鹤鸣周身法术,又讨来了诸多仙丹,抹去了他的记忆,就是为了让他这一生过得轻松些,圆了他金榜题名的梦。
怎料被那小狐狸坏了事,文星重新亮起来,就代表着柳鹤鸣记忆恢复了,他当时开坛讲法,不得脱身,只能求助悯上九如神君,请他将柳鹤鸣先带回来,谁知他自作主张请了旨,派遣柳鹤鸣去狐族考察,但随后一想,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名正言顺官复原职,温沉戮想的也算周到。
“多谢帝君。”
封印解除时,三十三重天的文星大放异彩,在死气沉沉的星象盘里格外耀眼。
肩处的两个窟窿还在,噬骨之痛从肩处蔓延开来。
“若不是你真元破了,这两个窟窿早该好了——不过此时说也晚了,你最好扛得住这断骨之痛。”
柳鹤鸣唇色惨白,用尽力气封住伤口,要作揖行礼。
文昌帝君见他这模样,真怕他一头栽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免了,你已不是天界神官,不必向我行礼。”
柳鹤鸣固执地弯下身,再抬头时文昌帝君早已不见人影。
柳鹤鸣不知道自己这副身子还能拖多久,可他知道,他是再也躲不开那个小狐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