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榕芷

4、04涨潮

　　第4章
　　杨霏心里那点感动也随着飞走的糖纸烟消云散了。

　　余惊羽眺望了眼大海，估摸着时间，冲着几人道：“快涨潮了！”

　　杨霏对涨潮没有什么概念，看着潮水一波接一波接连涌上海岸，看着海浪拍打在礁石沙滩上泛起白色的泡沫。

　　其他三人已经迅速撤离岸边，跑到高处。
　　余惊羽回头看了还在那石头上傻站着的杨霏，气不打一处来，把竹篓塞到张有财手里，嘱托道：“等我一下。”

　　余惊羽重新下岸，刚好一个浪头卷起，海浪冷冷的拍了下来。

　　海浪撞在礁石上，浪花四溅，混杂着泥沙的海水纷纷扬扬的如同下雨般落下。

　　杨霏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惊涛拍岸这个词语，她脚下的礁石比较高，这会儿潮水一浪接一浪，不过是匍匐在她脚下。
　　她激动的忘记了疼痛，也忘记了一切，半蹲下来，观看着这奇异的景象。

　　余惊羽爬上礁石，喊道：“你不回家吗？”
　　“等会儿，我再看看。你不觉得这景观很美吗？”
　　“涨潮了。”
　　“我知道。”
　　“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
　　“你会害怕的。”余惊羽上前一步，拽起她的手腕，不由分说，趁着潮水褪去，准备把人带回去安全区。

　　杨霏死活不肯，拼命甩开，说是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风景，让她多看一眼又不会死。
　　要不是之前骗了她那么多钱，余惊羽才不会回头，“钱塘江观潮听说过吗？”
　　海浪声盖过说话声，杨霏只看到余惊羽的嘴一张一合，没有听清楚，只能手做喇叭状，喊道：“什么？”
　　“会死人的。”

　　今天虽然不是十五，却是十六，潮水涨的凶猛，现在不走，恐怕再过几分钟就走不了了。

　　余惊羽劝不动她，只好假装转身离开，海浪卷土重来，高达六米，遮蔽了天空。
　　杨霏看着比自己高上数倍的海浪袭来，从一开始的惊喜，到后知后觉这浪会砸在她身上，用了整整三十秒的时间。她嘴唇发白，哆哆嗦嗦的回头找人，可现在沙滩上哪里还有人。

　　再回过头，滔天的海浪压下来，她浑身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想逃又不能逃，那一刻，她害怕极了。
　　终于，她被海浪吞没，浑身被浪花拍了个透心凉，心却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死定了！

　　海浪把她冲上了沙滩，巨大的冲击力震的杨霏的脑袋嗡嗡的。整个人浸泡在海水中，膝盖上的刺痛，后背的钝痛，疼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还能站起来吗？”
　　她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灰蒙蒙的天空映入眼帘，还有晃动着时远时近的黑不溜秋的东西。
　　手臂被人抬起来，架在了另一个人温热的肩膀上，耳边的声音由远及近，终于捅破了那层纱，“杨霏？你听得见吗？现在在涨潮，等会儿浪花更大，我们现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你还能走吗？”
　　是余惊羽！她怎么在这里。
　　杨霏的思绪漫无目的的发散着。

　　余惊羽也不清楚杨霏现在意识到底有没有回笼，因为没有回应，只能尝试。
　　她架着杨霏走了两步，杨霏腿软的跌了一跤，连带着余惊羽自己也被带弯了身子，屈下膝盖。

　　余惊羽看了眼杨霏，听着耳边重新袭来的海浪声，咬牙顺势打横抱起了杨霏。杨霏主动伸手勾住了余惊羽的脖子。
　　余惊羽见她不折腾了，快步朝着岸上走去。
　　杨霏缩在余惊羽的怀抱里，冷的发抖，隔着衣服，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还有有力的心跳。像是在做梦一般。

　　岸边的李大龙和张有财看到后，主动上前想要接过人，余惊羽避开，走到三轮旁，把人放下，从一旁的袋子里拿过黑色外套披在杨霏身上。
　　这外套穿在余惊羽身上都显得肥大，更别提披在杨霏身上了。

　　杨霏哆嗦着打了两个喷嚏，余惊羽拿过毛巾递给她，她接过擦了擦脸。
　　“醒了？”
　　杨霏乖巧的点头，也不吭声。
　　“现在知道怕了？”
　　杨霏抿嘴，低头就差把脑袋埋进外套里去。

　　“别说她了，人是城里来的，不知道，难免犯点错，也是能理解的嘛。”李大龙在旁边打圆场。
　　张有财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哼，今天要不是羽哥，她早死了，城里来的怎么了，还不时照样被咱们的大海驯的服服帖帖的。”

　　李大龙平时总是被张有财强压一头，这会在杨霏面前，不知道怎的，总觉得自己应该找回点场子来，便和张有财吵了起来。

　　余惊羽这边已经收拾着东西上车远走了。
　　两人骂骂咧咧的不解气，最后找余惊羽评理，才发现余惊羽那辆破三轮载着杨霏已经走远了。

　　“你奶奶家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你给家里人打电话问问？”
　　杨霏翻开手机，手机之前在沙滩上浸了水，现在黑着屏，她搞了半天都没有成功开机，心凉了半截。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相机，好在相机没怎么损坏，还能用。
　　杨霏松了一口气。

　　半个小时的功夫，余惊羽已经骑着三轮到了龙山菜场中心。
　　杨霏眼熟这地方，奶奶家就在附近，她心里一喜，正要喊停，余惊羽已经把车停在了奶奶家的后院子里。

　　“你怎么知道……”杨霏下车，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余惊羽道：“这家杂货铺的杨奶奶是个好人，村子里的人她就没有不熟的，你先在这里待会儿，我还有事要办。”余惊羽一边说一边拿着竹篓和称朝着菜场去。

　　“诶——”
　　“霏霏？”杨奶奶是来后院的小仓库拿东西，听到停车的动静，从窗户外面探了探，没想到看到了自家孙女，她推了推老花眼镜，又仔细瞧了瞧，看到她浑身上下湿哒哒的，头发都黏在一起贴在脸上，简直狼狈极了，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自己这趟是来拿什么东西的了。“霏霏啊，你这是怎么了？”

　　“奶奶！”杨霏哭着喊道，心酸的语无伦次，恨不得把自己一天的悲惨经历一股脑儿的倒出来。

　　杨奶奶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霏霏啊，你先回家去洗个热水澡，奶奶去给你弄点吃的。”

　　“买东西嘞，店家在吗？”
　　“来啦！”杨奶奶高声应道，随后小声安慰杨霏，“霏霏，听奶奶的话，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别把自己整感冒了。”

　　杨霏吸了吸鼻子，接过钥匙，照着记忆里的路回家奶奶家去。

　　-

　　余惊羽今天的海鲜出货快，六点不到就卖完了，剩下一条草鱼，余惊羽准备送给杨奶奶，也算是对这些年她照顾自己的一点心意。她算了算，除去摊税今天还赚了五十，也算凑合，至少加上从杨霏那里骗来的钱，学杂费肯定不用担心了。

　　余惊羽拎着竹篓经过杨奶奶杂货铺的时候，杂货铺竟然打烊了，她找旁边摆地摊的问了问，说是人孙女来了才提前关门。

　　余惊羽又想起了杨霏，没看到她，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我奶奶住在岛上。
　　人孙女来了才提前关门。

　　应该没那么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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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奶奶家和余惊羽家是邻居。
　　路过杨奶奶家，门正开着，南北通着风。

　　余惊羽站在门口，正要敲门，那边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声音。

　　“天天往别人家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杨家的女儿呢！”说话的人名叫阮春花，是余惊羽的继母，相貌平平，一张马脸上颧骨尤为突出，这会儿正提着菜，看样子是刚从菜场买菜回来。“我今儿又听菜场里的人说了，你又去摆地摊和菜场里的抢生意了？”

　　余惊羽沉下脸，把竹篓放在杨奶奶门口转身就走。
　　就阮春花这尖锐的嗓音，等会儿把杨奶奶喊出来，邻里间免不得又要闹起来，余惊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谁知道余惊羽才放下，阮春花就拿起来，往里面看，再次讥笑道：“哟，这是草鱼啊！成天胳膊肘往外拐，也不知道是谁生的你，养的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余惊羽的脸黑了下来，冷着声道：“反正不是你。”说着，一把夺过竹篓，警告她：“我打的鱼，你没资格碰！”

　　阮春花气的肺都快炸了，连带着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行啊，这事你让你爸评评理！”
　　“哎呦，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孩子，都说后妈难当——”阮春花不怕丢人，更何况本来就是余惊羽这个白眼狼的不是，此时恨不得把事情闹大，闹到余惊羽爸爸那里去。

　　傍晚时间，小孩子们最是坐不住，故而哪怕雨后的地面上有几哇水坑，也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
　　更何况，夏天闷热，晚饭时候，外面要凉快不少，有些人家甚至在外面支起一张桌子，摆上几盘开胃的下酒菜，一边喝酒，一边交谈着最近的事情。
　　男人们的嘴上总是绕不开哪个地方不太平，最近是不是要打仗了，又或者是自建房的钢材水泥最近是不是涨价了，海鲜的市场价最近是不是跌了等等。
　　女人们闲着也会八卦一些，比一比谁家的孩子读书最好，哪一户人家的孩子长得最漂亮，又或是谁谁谁最近和哪家姑娘结了婚等等。

　　听到这边的动静，离得近的一些人侧目看过来。
　　余惊羽也不怕丢人，反正早就撕破脸皮了，只不过杨奶奶家实在是无辜。
　　她抱着竹篓，走向阮春花，皮笑肉不笑道：“你说如果余有庆的老师知道他的暑假作业都是别人做的，你说有庆还能上学吗？”

　　儿子是阮春花的逆鳞。阮春花一心盼着儿子有出息，她的要求也不高，让孩子做个读书人，考上好的大学，回来后在办公室混个差事当当，如果温饱自如之余，还能孝顺爸妈，那就再好不过了。在她的认知里，上学读书是孩子实现她的愿望的唯一途径，也是孩子走向成功的唯一途径。

　　“你想干什么？”阮春花警惕道，面上一副拼命的模样。

　　余惊羽在门口轻轻放下竹篓，转身回家。
　　阮春花跟在她后面，死死的盯着她，生怕余惊羽做出些什么让她和孩子倒楣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