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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春夜清凉如水,善躲在一片树影里,紧张得连心尖上都要冒出汗了。

      善的前方是长定宫高耸的围墙,那以白玉为基,涂着朱砂,铺着雀瓦的宏丽,禁忌之地,已被黑暗遮挡住使人向往的魅力,变得模糊,阴沉,令善心中不安倍增。归根结底,因为善是在膳房执贱役的婢女,不配踏入充满兰木香气的宫殿,而命令她趁夜至此的人,是封国的主君:邑王。

      在善拖延不前时,不知从哪里传来士兵巡夜的声息,善拿着邑王身边那位侍官所给的符传,始终无法向宫墙下的小门迈开脚步。那扇门却发出一阵不耐烦的‘呀呀’声,突然被人推开了。

      邑王最宠信的常侍田南提着灯,发现善后,向她疾走过去。善只好上前向田南行礼,深垂的额头上冒出一些细汗。

      田南上下打量着善,以一种含糊的姿态带着善回到长定宫内。善追随着侍官身后摆动的衣裾,准备接受某种差遣,可是,直到被送进灯火摇曳的大殿后,善也没有听到一个字。

      田南离开后,善独自站在那间华丽的高屋里,保持着躬身以待的局促。在她脚下的石地像夜一样漆黑,却闪动着奇异的银光,四周平整的金色墁墙和层叠张挂的罗绮绣帷让善不由地睁大眼睛,近墙而立的璃龙枝灯,也将善身上浆洗褪色的宫服照得格外清晰而寒碜。

      这里不是善白日曾去过的那处宫室。晚食时分,宫厨在进献邑王的膳食时遗漏了重要的酱汁,善被厨长和食官推出来承担责任,哆哆嗦嗦地跪在殿前呈上盛有酱汁的漆盘时,万幸没有受到主君的责罚。侍官田南在善离开后尾随她至殿外,将一块进入内宫的符传交给她,命她入夜时从侧门入宫,不可告知他人。

      善战战兢兢地杵在殿中,难以猜测邑王的用意。这时,从漆屏后的内室里飘出淡淡酒香,善和不久前站在宫外的树影下时一样胆怯,无法向前方迈出脚步,便匍匐在遮挡君容的屏风前面,谦卑地向邑王行礼。

      “你进来。”年轻的王随意地说。

      善起身慢慢前行,紧张的心情使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脚步。绕开以珊瑚,玳瑁装饰的漆屏后,善从低垂的视线里隐约看见一片亮眼的金丝牙席和邑王模糊的身影,邑王面前的八角桌上摆着丰盛的美酒珍肴。

      “来坐。”王温和地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善。

      善不敢靠近,直到邑王显然不悦地又说了一遍,她才不得不埋着头,膝行至牙席边,像聆听尊长训戒的孩儿一样闷声不响。

      王向酒尊中倒入芬芳的金浆,和蔼地递给善。善受宠若惊,用颤巍巍的双手捧着王用过的酒尊,不知该怎样应对?

      怎可饮用王尊内的酒水?善在使人头晕目眩的酒气中慢慢变得面红耳赤。王斜靠在凭几上,看着她不谙世事的单纯模样,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叫善?家中还有何人?”

      善深垂着头,细声禀告。王却对她的回答并无兴趣,从凭几上支起身体,伸手拨开善的衣领,直伸进去。

      善心中正想到久别的故乡和父母,胸前忽然被邑王的手掌揉捏出一阵刺痛,惊恐让善发出不顾一切的呼叫,与王对视的眼睛里充满怯懦的敌意。

      邑王收回右臂,意犹未尽地轻捻着留有少女芬芳的手指,淡然地令善脱掉衣裳。

      善慌乱地摇摇头,脸色苍白如遭受灭顶之灾。善尚未经历人事,入宫前母亲大人再三嘱咐她要洁身自好,待到二十五岁便可离宫嫁人。与人私会苟合,即使是王的命令,也无法消除善心中的羞耻。

      “你敢违抗王命?若是这种使人扫兴的态度,我便让你全家都去坐牢。”

      邑王解下腰带,丢在旁边,方才的和蔼神情荡然无存。善被推到在洒满酒水的牙席上,摆成受辱,羞耻的姿势,她呜咽的哭声让邑王春情高涨,浑身散发出使人作呕的兽气。

      善绝望地闭上眼睛,屋子里的烛火忽然全都灭了。邑王停下动作,在诡异的浓黑中瞪大双眼,有种冰冷的东西慢慢爬上邑王裸露的身体,用力钻入腑脏,邑王惊恐地大喊着‘田南’,爬起来冲向殿外。

      善被丢在房中,意外获救使她并不觉得害怕,裹好衣裳后,善小心翼翼地摸索至殿门边,见外面与殿中一样漆黑,便不分东西南北地逃走了。

      出宫后,善走在星月的微光下,回想起邑王的兽行,让善不得不驻足停下,扶着道旁的常青木干呕不止。这时,一对鬼祟的身影从不远处冒出来,高盘的发髻和晃动的裙裾表明那是两个妇人,徐徐向善接近。

      善察觉到她们的脚步,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便被她们用手中的布带勒住脖子,拖至一棵树后。

      树影下,两个妇人隆起肩膀,对善进行奋力,无声的绞杀。善在挣扎中渐渐失神,鼓出的双眼紧盯着天上虚散的星辉。

      自知将死,善在静止般的弥留中想起每日祈告的祷词:信冀冀,以死合生,大象其生以送,如之如存……这是善自小从长辈那里继承的信仰,并不深解其中的含义。在濒死之际,它作为信念,成为善唯一的安慰,寄有善想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长草斜斜,仍在黑夜中。

      善醒来后直起身体,觉得格外轻盈,那些惨烈的痛感和折磨她的心情仿佛从未存在过。善抬起手摸一摸脖子,手指和脖子像两团清凉的夜风一样融合在一起,真是奇怪。

      善从树后走出来,绞杀她的妇人已经不见了,四周分毫未变。善难以相信,难道是梦?善立刻被自己吓了一跳!

      穿过空洞的身体,善看到了理应被遮挡的地面。善举起胳膊端详,确信自己只是一个微有形状的虚影,原来她真的已经死了?变成了一只无所归依的鬼魂?

      这实在是个可怕的噩耗,在此一夜中经历太多不幸的善,忍不住悲伤地大哭起来。

      “你何以在此?”有人发问。

      善抽泣着向左右两边寻找,路旁一丛凸起的土堆提醒道:“我在这里。”

      善不再哭泣,却不敢随意答话,仍和她生前一样胆怯。

      那土堆道:“你既死了,魂魄就该离地而去,回归乌有境里,为何还停留在此处?”

      善小声道:“我不知。”

      土堆道:“无论如何,这对你也是件幸事,不要在这里哭啦,想做什么就去吧!”

      善局促地眨眨眼睛,“我不懂。”

      土堆道:“这很容易,正与你做人时相反,晨起鸡鸣时你会觉得困倦,入夜后你便会醒来。你能高飞也能遁地,寻常的门,墙挡不住你,凡人也看不见你。其余的事你去试一试便明白了。我想,定是何处出了点差错,才使你暂时蹉延在此。”

      善听他说过一番话后,便不那么害怕了,施礼道:“多谢大人。”

      土堆大笑,“哈哈,你真有趣。既然得此天意,何不去向害你的人施以颜色!”

      善想起自己被两个陌生妇人,用布带勒断脖子时的惨象,惊惧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她们是谁?为何害我?”

      土堆道:“我却清楚得很,不妨告诉你。现居在此的邑王与王后是两个极下作的人,为王者轻浮无能,为后者善妒性戾,凡邑王看中的女子,都会被王后暗中清除。一淫一杀,他们对此心照不宣,甚至觉得有趣。”

      获悉自己是王与王后倾泄私欲,互为挑战的牺牲,善的胆怯一扫而空,心中充满痛苦的气愤。

      土堆嗟叹道:“十三个,十三个。 ”而后便潜沉进草下,无影无踪。

      善想,一定是她刚才的哭声吵闹了他,便心无所定地暂且向别处飘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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