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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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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秋意来得晚,常常是在一无所觉中随着雨汽四驰,等风飒飒吹过,挽起一阵黄叶时,才会惊觉夏天已衰,初秋正兴。
长天白宵的特殊渐渐消散,昼夜开始平分秋色。
叶乔常常在晚自习结束后奔向校门,只为目送闻芷俞离开的背影,他的身影在被空气过滤的灯光下分外好看,冷艳又孤独的灵魂洇出以太体,闪烁着银辉。有时候微风吹过,他的衣角会浮起,如同扰云之翼,将这个满身伤痕的少年送到彼方,一个拥有自由与爱的应许之地。
今天是学校新设的运动日,得益于国家对国□□动的逐渐重视,这一日被当做所有同学都能参与的运动会。
这种学校集会,通常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很显然,叶乔和张慧明两人都不太喜欢凑热闹,于是共同决定溜回教室。正打算走,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张慧明被班主任叫走了,她要作为优秀学生上台讲话,没办法,叶乔只能自己回到教室。
推开大门,一股压抑的油汗扑鼻而来,熏得她关上门深吸几口洁净的氧气才能坦然走入,她上前将所有窗户全部打开,前后门也没落下,空气这才正常流通起来。
趴在桌子上,掏出自己的作业,却怎么都无法安心写,索性闭上眼假寐,没一会儿还真睡着了。
等被书砸醒,已经快中午了,被砸的地方泛起火辣辣的疼,正打算找肇事者,却被一股力道拉了出来。她的桌椅也因此倒在地上,散落一地的书本。
一双脚直接踩上了干净的作业,在上面留下脚印,看这大小,估摸有40码,是个男生。叶乔抬眼一看,才发现居然是李小娟的校外男友,纯纯的大冤种,一个让人生厌的混球。
“叶乔,你是不是惹到小娟了?”
同样的寸头,在闻芷俞身上是干练又干净的帅气,在他身上是一股邪气,模样周正,眉眼大方,却被这股气息破坏了,让他整个人显得又油又臭。
“没有,跟平常一样。”
“哼哼,撒谎,这可不是乖女孩的特点哦。”
又来了,这种奇特的赞扬方式,还有每天接连不断的狗头表情问候。
‘都2042年了,居然还有人以为斜个嘴、动动眉毛就能成为一个坏小子。’
“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很平常的分开了,彼此性情不合,又是一样的心高气傲,走向结局不需要多曲折的过程。”
“你以为你们和平的道别了,可小娟很难过,她一流泪我就难受,我难受你也别想过得愉快!”
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叶乔的脸瞬间红肿起来,她捂着脸冷漠地打量眼前这个人。
‘渣滓就是渣滓。’
在她往常的想象中,被挨打后的自己能很自如地回击,然后用不急不缓的语气去向对方进行精神压制。但在现实中,那欲挥出的胳膊却止不住地发抖,带累的全身也不停颤动。不是一贯主动假装出来的胆怯,而是从心里瞬间爆发的惧怕,如狂风、如巨浪,拍打着羸弱的神经系统。
叶乔不想这么输掉气势,她抬眼恶狠狠地盯着那个混蛋,聚精会神中,没注意她软脆的泪腺已经吐出咸湿的液体,直到脸上一片濡湿才发觉自己的虚张声势。
“呀,怎么哭了,被吓哭了?胆子真小,像兔子一样。”
“本来还想跟你玩游戏呢,啊,被你这样一弄,我就没兴致了。”
“不过,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玩的游戏,你想试试吗?”
吊儿郎当的语气搭配被刻意压低的嗓音,一种强烈的不详感席卷而上,凭着直觉,她开始逐步向后退,却被一把抓住,力气很大,大到她根本没办法反抗,只能被拖着离去。
她用牙齿狠狠地撕咬着那只紧攥衣襟的手,那些红色的液体随着牙齿流入口腔,苦涩味像铁锈裹着盐粒,腥腻上头。
方浩吃痛地松开手,他望着手上血淋淋的伤口,一脚踢向地上的叶乔,叶乔顺着力道磕在石砖围栏上,一种空茫虚晕让她有些反胃。
从地上艰难地撑起,她止不住的干呕,还没等缓过劲儿,一股巨力再次袭来,方浩揪住她的头发,拖着她继续向前走。
叶乔盯着头上的摄像头,默默计算着时间。
闻芷俞穿过林道,走进教学楼,背包里已经装满从另一教学楼翻出的空水瓶,他掂了掂重量,无声地估算着价格,正巧撞上正欲下楼的二人。
真巧,他自然注意到被拖行的叶乔,身上的校服皱成一团,可怜巴巴地挂在娇小的身体上,具体的情形看不见,因为方浩突然开始出拳了。
闻芷俞没法,只能躲闪着放下背包,随后接住那个虚弱的拳头,再狠狠一拧,方浩手腕不自然地扭曲。
隔着人影,闻芷俞也终于看到月亮的真面目,左脸红肿,脸上布满泪痕,嘴角犹带着血渍,莹莹如暖玉的腹部浮起一团青紫,她躺在地上,毫无动静。
而此时的叶乔正闭眼调整着呼吸,肚子上的疼痛让她忽视了周围的动静。想到今天受到的痛打,她鼻子又一酸,仍不敢哭出声,只能沉默地任泪水追逐而出,争先恐后地顺着肌肉脉络疯狂下涌。
闻芷俞压抑许久的郁愤破体而出,一记左勾拳袭向方浩的腹部,打得方浩佝偻着捂住自己的肚子,同样的位置,再一个漂亮的刺拳撞在方浩的左脸,又一个同样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喘息,一个勾拳紧随其后,左脸再遭重击。
方浩倒在地上,闻芷俞却不肯放过,他压在方浩身上,左右两三拳,却被方浩格挡,索性从下方直入,他看准手肘之间的空隙,又一个疯狂的念头冲出来,他一把掐住方浩的脖子,看着方浩的脸色渐渐难看,再一次加大力量,脸色转为青紫,正欲灭杀掉这个罪恶的施暴者,却被赶来的保安架住,事情结束了。
叶乔醒来,人在警局,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身,破损的校服被叠好放在一旁,她左右察看,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旁的女警察见状,用手指了指另一间询问室,她才明白。
闻芷俞出来时,天色已然黑了,他在女警察的指引下发现在长椅上睡得东倒西歪的叶乔,头发散乱地扑在脸上,只能勉强看见嘴角下方的小小梨涡,静静地镌刻在紧压的覆舟唇下,软软的、小小的。
他回忆初次见面,叶乔瞪着自己那双小鹿眼,抿着唇,明明是生气得不行,却也乖的让人心喜。
叶乔被轻轻拍醒,视线迷蒙,只能看见闻芷俞那张清峻温肃的面孔,骨节分明的鼻梁和杂乱无章的眉毛,瑞凤眼垂视着她,而她此时心里想的却是:
‘眉毛该修了’
闻芷俞缩回了手,眼睛直视着叶乔,没有显露任何情绪,却因为过于严肃而不小心露出眉眼下方的印第安酒窝。
“你还好吗?”
后怕、悔恨及疼痛蜂聚在喉咙,她深吸一口,使劲吐出来,却只是些勉强的鼻音。
“砰”的一声,叶乔撞进这个宽阔的怀里,好温暖。
她想说谢谢,却哽咽地悲鸣,像是翅膀不慎折断的蜂鸟,缩在角落尖叫。
‘不,这是月亮在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