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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薛家入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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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发生的一些事情,比如冯紫英带着一群纨绔邀请贾宝玉出去吃酒,比如一个姓刘的姥姥带着孙子来找王夫人叙旧,学里太爷的孙子贾瑞病了等等,贾环通通不知道。他这几日忙于调养内息,接待赵国基并商议杂货铺子的事情,闲时也读一些诗,写一些词以聊以寄托。
这几日听闻薛家入京了。
贾环忘不掉那个叫薛宝钗的女人:上一世,薛宝钗对他向来客气,年节礼物总是少不了他一份。后来他替贾宝玉养儿子,将二嫂薛宝钗供在正屋,自己住偏房。也有过和她搭伙过日子的想法,不过从来没有提出来罢了。
按说平日里是一个才女,举止大方,待人亲和,可为什么会使着阴毒的手段呢?若说是王夫人,贾环倒是信了几分,可是偏偏就是薛宝钗。
既然当初身已死,真伪复谁知?那下毒之人,不是王夫人,便是薛宝钗。即便并非薛宝钗动的手,想必她也是知道的。这真真假假,还真是让人看不清。总归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想到薛宝钗,贾环忽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寄居贾府的林黛玉。
上一世的林黛玉,倒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贾环。大概是深恨贾环害过宝玉几次,贾环也有自知之明,不上那高台盘,故而每次见到了,也都互相装作不认识。
记得一开始是宝玉和黛玉的姻缘被看好,可自从薛宝钗来了,府上就开始流传出“金玉良缘”的说法。
宝玉是个痴情又滥情的,明明喜欢林黛玉,却又对薛宝钗欲拒还迎。林黛玉又爱耍些小性子,闹得满府都说宝钗为人大度,黛玉小肚鸡肠,宝玉自己也时常灰心丧气。
后来宫中贵妃下旨,宝玉宝钗奉旨完婚,早已奄奄一息的黛玉魂归西天。府中众人在老太太的安排下演了一出移花接木,到那时,贾环才知道,原来宝玉心中一直装的是林黛玉。
思及此处,贾环忽然笑了:这贾宝玉怎么也犯了和自己一样的错误?你要娶的人是薛宝钗,满府都知道,你当真不知道吗?林黛玉当时已经奄奄一息了,你只需稍加打听,又怎么可能不晓得?
无非是担不得人家的深情,当不了自己的主意罢了。
每当回忆起上一世的种种,贾环总是情绪低落。这几日连绵阴雨,也不知道屋外的菊花受了冻如何了。这时小雀提着热水壶进来,将贾环书桌上的茶杯倒满。
“三爷,你怎么起身了?”
贾环没有理她,自顾自的研磨,提笔,想着到要写一首绝句,心里才能畅快一些……
无边秋雨肃秋尘,
一地秋花散妍痕。
小雀静静看着贾环在纸上挥毫泼墨,虽然看不懂写得是什么,不过见那字甚是苍劲有力,不由得喜欢。贾环看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气,那几朵残菊,如果真的在冰凉的雨水中凋谢,再往后,年年有新妍,又有谁会记得她们曾经的灿烂和妩媚?叹了一口气,挥笔写下
随风从此飘零去,
除却曾经几缕魂。
王夫人正坐在小佛堂的炕上念经,木鱼声声入耳,大丫头彩霞和金钏儿立在身旁伺候。周瑞家的跑进来说话:“太太,姨太太过来了,要找您说话。”
王夫人放下手中的木鱼,笑着吩咐道:“是妹妹来了,彩霞,把我前些天才得的大红袍拿出来沏茶。”
“是。”
王夫人定定神,之间薛姨妈穿着一身华贵的锦缎,快步走进荣禧堂后面的小佛堂里。
“姐姐,蟠儿这件事,多亏了你们了。我这不长进的儿子,实在是要把我给愁死。这孽障日日给我惹祸,叫我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要是他能有他妹妹一半长进,我情愿天天烧香、日日拜佛。”
“妹妹你别这么说,蟠儿还小,日后好好管束就是了。”
“哎……儿女都是债。要是家家孩儿都像你的宝玉一样,那可就真是天下太平了。”薛姨妈抚着王夫人的手,不由既艳羡又感慨。
“宝玉那个孽障,成天不务正业,又有什么好。要我说,我心里真正在意的,还是我的珠儿……”王夫人有一些悲凉。贾珠是个多好的孩子啊,可惜就这么去了。
“姐姐你得向前看。宝玉是个有造化的,必然大富大贵。可再有造化的人,也得有人帮衬着。姐姐,你可得把他将来的路给铺平了。”薛姨妈抚了抚王夫人的手,眼神中有深意。
“哎……”王夫人皱着眉,并不言语。
“姐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哪有什么烦心事,就是有些个烦心的人罢了。”
能让当家太太烦恼的人,薛姨妈如何不懂。“这有什么,谁家没有一个两个庶出的子女?我看那个探丫头是个好的,心里头装着宝玉呢。”
王夫人让身边的彩霞出去,并关好门,然后才缓缓对薛姨妈吐露:“探丫头是个女孩儿家,自然好拿捏。我操心的倒不是她。”
“那难道是那个姨娘养的?”
王夫人依旧眉头紧锁,叹着气点点头。
“姐姐,一个姨娘养的有什么好操心的,你要下不了那狠心,便找个理由打发出去,随便给个面子钱也就行了。就这,也算便宜那小子了。”
“妹妹有所不知,这小子自从上次落了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我这才胆战心惊啊。”
“变了个人?”薛姨妈眼神微微发颤。
“以前是个小冻猫子,现在居然安分守礼起来了,而且待人接物都不差,生生是要把宝玉给比下去了。更不得了的是,他居然懂得巴结宝玉,还劝他什么,读四书五经就是下凡历劫,生生把宝玉的心往他那里勾了去,我却又不能说什么。”
王夫人此时流露出害怕的神情:“妹妹,你……可曾听说过什么鬼上身之类的事儿吗?”
薛姨妈一想到王夫人所说的“落水”,再看看王夫人此时有些惊恐的神色,心中便已明白了大半,不由埋怨了起来,压低声音对王夫人说道:
“姐姐,这种事儿既然做了,就得做干净,怎么能做一半留一半?那小子肯定是觉察到了什么,吓怕了,才改了性子。你放宽心好了,这天下哪有什么鬼上身的,都是吓唬人的。”
接着,薛姨妈顿了顿,对王夫人认真说道:“姐姐,这小子留着终究是个祸害。你若害怕了,就早点把他打发出去。”
“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我看见那个赵姨娘就来气,没得便宜了她生出来的孽障。想出府?先脱层皮再说,还得问我答不答应。”
黛玉今日与宝玉在一处玩闹。因太爷的孙子病了,学里的事也没人管了,宝玉自然乐得自在。茗烟给宝玉偷买了几本《牡丹亭》,倒是让宝玉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里面的诗词曲子几乎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
“你天天就捧着这本书,我看啊,再过几天,你整个人就要陷到这故事里头去了。我曾听人讲过穿书的故事,只怕你再捧着这书看,就真真是要穿书了。”黛玉在一旁打趣。
“好妹妹,你说得这穿书的意趣,怎么和环儿讲的渡劫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宝玉的眼神中放着精光。
“我是看你对这本书的情谊与别书不同,又怎么知道旁人说了什么。”黛玉眉毛微蹙,深觉将自己的言语与其他男子作比甚是不妥。此情此态,果真应了颦儿这个诨号。
“好妹妹,你别恼,我没有把你比作他人的意思。”宝玉怕她流眼泪,急忙安慰。
“那你今天倒是要讲出一番道理,否则,我是不依的。”黛玉嘴角含笑,眼神灵动,活脱脱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宝玉看着黛玉这个样子,甚觉喜爱,便解释道:“那日我见环儿翻开朱子集注练字,便问环儿,将来可是要考科举,他答说不考科举。我便奇了,再问他,既然不考科举,又为何要看这劳什子四书?你猜他怎么说?”
“这倒是有趣,既然不考科举,却又把朱子集注拿来看,真真不知你这兄弟是何道理。”黛玉也显得有些奇怪。
“哈哈,要说这环儿,真真是个妙人。他告诉我说,人世间,千人万人都要看这四书,可见这四书在人间确实有些道理。如今只粗粗读来,便当作是天生宝玉,下凡历劫蒙尘来了。哈哈哈哈,你说,这番道理是不是妙得很?”
黛玉听闻,知道贾环说得婉转,一边是要劝宝玉读书,另一边又要藏拙。想来他一个男子,长在着公府之家,却生生长成了七窍玲珑的心肝,不觉有些让人叹惋。黛玉见宝玉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又联想起自己寄人篱下,孤苦无依,不由心生悲痛,又不好在面上显出来,便无话。
宝玉看黛玉欲哭还休的样子,心里不忍,又不知道是那句话得罪了她,只好苦苦告饶。黛玉见他这个样子,更加难受了。两人就这样一直难受着……
“真真是对冤家,这才聚起头来,便又闹别扭了。”一个温情默默的女声传来。
“宝姐姐”,宝玉见薛宝钗来,急忙行礼,黛玉见了也跟着喊了。
“我刚才听见你们说什么下凡、历劫的话,莫不是都要学那庙里的道士,庵里的姑子,不问红尘了吧?”
黛玉心里不喜,面上也显露了出来:“宝姐姐说笑了,不过是宝玉这个混世魔王的几句胡话。他这人一天到晚,也没个正经。”
“好妹妹,你可不能冤枉我。我只是拾人牙慧,借花献佛而已。”宝玉已经词穷了。
黛玉和宝钗见他急了便口不择言,便双双扑哧笑了出来。
“如若说,读书科举,便是历劫蒙尘,那天下科考的男子,原身岂不都是那渡劫的神仙、转世的佛陀?”薛宝钗自然是话里有话,黛玉听出来了,可宝玉却犯了痴。
“哎呀,宝姐姐问得真好,这话,原应该咋们一块儿去问环儿去……”
之后,宝玉起头,与黛玉、宝钗约定,趁着这几天贾环在家养病,明日一早,一齐去贾环所在的东小跨院玩耍去。宝钗建议将三春姐妹也一并喊去,黛玉自是无可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