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武林高手贾环》乔山

5、姨娘心事

　　“娘亲~”贾环顶着一张天真可爱的脸，讨好似得向赵姨娘笑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脸颊上。贾环毕紧眼皮，打吧，也许多打几下，你心里会好受些。
　　“你个上不得高台盘的下流种子，平日里也不见你往那正堂里多露脸，如今居然上赶着去讨好人家，还要做出那副缺衣少食的可怜样子。你是这府里的主子，我是奴才，配不上你，可我何曾短过你的衣食？你是不是也想像你姐姐一样，踩着老娘的脸往上爬？”
　　说着，赵姨娘揪起贾环的耳朵，疼得贾环直咧嘴。
　　“娘亲——”贾环赶紧掏出那只从平儿处买来的胭脂膏子，呈给赵姨娘看。“给你的……”
　　赵姨娘放下手来，疑惑地接过那只胭脂，看向贾环的眼神明暗不定。
　　“娘亲，你消消气，仔细气坏了身子。”
　　贾环咧开嘴笑着，一脸讨好。他明白，今日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而他必须攻破赵姨娘的心房，让姨娘能够把他当成大人看待。
　　赵姨娘先是有些不知所措，接着质问贾环道：“这胭脂，你是从何处偷来的？”
　　“怎么就是偷的？生日那天，老太太和太太赏下几个金银锞子。我想着，娘亲平日里用的胭脂不如人家的好，就自作主张，为你淘来了这些……”
　　接着，贾环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看着赵姨娘，继续说道：“我本想着等到除夕那天再呈给娘亲，可今日看你受了气，就拿出来了。”
　　赵姨娘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嘴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儿骂贾环人傻，又不住地说自己不缺什么胭脂粉黛，要用直接去府里讨就是了，本不需花费银钱等等，后又心疼银子，要将贾环以后得的赏赐都收起来，不许他到处乱花钱。
　　看到贾环拿出私房给自己买胭脂，赵姨娘心中大慰，脸上也好看了许多。见赵姨娘语无伦次的样子，贾环料定她的气已经消了。
　　其实，赵姨娘的心事，贾环自是明明白白：赵姨娘所骂贾环的话，正是她的郁结，也是她一直暗自担心的事。她无惧于任何人的糟践，却独独害怕遭到自己儿女的厌弃。正因为看得分明，今日的赵姨娘才格外让人心疼。
　　“娘亲，你消消气，别再恼了。”
　　贾环踮起脚抚了抚赵姨娘的背，却被赵姨娘一把搂在了怀里。
　　“脸还疼吗？”
　　赵姨娘摸了摸贾环的脸颊，红红的手掌印子还在。贾环满不在乎地摇摇头——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娘亲，你随我来，我有正事跟你说。”
　　说罢，贾环把赵姨娘往屋里拉，还装模作样地关上了门，合上窗户。
　　“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非得捂得严严实实的？”
　　赵姨娘坐在炕上，心里觉得好笑，却又喜欢自己儿子一副小大人似的老成样子。
　　“娘亲可知，今日事端是何缘起？”贾环立在赵姨娘面前，一脸严肃地看着赵姨娘。
　　“我自然知道。无非是你出门少穿了件衣服罢了，你二哥哥看你可怜，想要帮你。老太太嫌你多事，想要敲打你。”赵姨娘在小人儿面前，显出了一副聪明睿智的样子。
　　“这些本不是什么大事。我少穿了件衣服，老太太本不会关心……”
　　“怎么不关心！难道你不是她的亲孙儿？”赵姨娘急匆匆怒吼吼打断了贾环的话头。
　　“亲孙儿又如何？娘亲你想想，老太太连大老爷这个长子都不怎么看得上，又哪里会看到我这个孙儿？”
　　“这怎么能比，你可是老爷的儿子！”
　　“那也越不过兰哥儿去，那可是荣国府二房正经的长子嫡孙。娘亲，你再看看老太太的眼中可有兰哥儿？”贾环微微皱起眉毛，眼神显得有些锐利。
　　赵姨娘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憋出一句，“是我拖累了你”。
　　“娘亲，我是你的儿子，没有娘亲生养之恩，环儿又从何处而来？若我嫌弃娘亲拖累，那便真真是猪狗不如了……”贾环的眼中突然涌出几滴眼泪来，既有表演成分，也有真情实意。
　　“你是个好的，心里头有我……”赵姨娘也神情悲戚起来。见一直跟着自己的贾环，再对比翻脸不认人的三丫头探春，她的心里满是苦水。
　　贾环擦了擦眼角，接着对赵姨娘说：
　　“今日的事端，起源其实是宝玉的一句话。今早，宝玉不知是犯了什么痴，非要把他的衣服脱下来给我。我推说身量不足，穿不得他的那件大红的牡丹外裳，他便要遣人替我做一件小的来，还说什么，‘你我兄弟，需得穿一模一样的才好’。正是这句话，触怒了老太太，才引来了下午的这一番敲打。”
　　赵姨娘听得目瞪口呆。她原不知道内情，方才说的话都是她自己猜测。赵姨娘性格直爽泼辣，却并不蠢笨。听到这里，她哪里还会不明白。
　　“宝玉所言，又有什么错？即便有错，也是那凤凰蛋子自己要往咱们这下流处走，又怎么能怪在你身上……”
　　赵姨娘说着，便呜咽了起来，很是为贾环不值。在她的眼中，贾环虽生得没有那贾宝玉俊俏，于她确是最好的。
　　“今日老太太这一番敲打，虽说后来被引到了什么狐媚子样儿的下流手段上去，其实是凤丫头和三姐姐会错了意。老太太虽没有再说什么，她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娘亲记不记得，她曾说了句‘那些衣服，也是你穿得的吗’？”
　　赵姨娘没有回应，只是自顾呜咽着。贾环再接再厉：
　　“娘亲，老太太今日这一番敲打，着实让人心惊。可见，这府中的富贵，终究落不到咱们头上。”
　　“呸！太太刚才不是还说，不会厚此薄彼的吗？都是老爷的儿子，凭什么不去争一把？亏得我平日里苦心替你争，你自己倒是个没志气的！你若存了这心思，趁早让我死了……”
　　“娘亲，咱们向谁去争呢？老爷最是重礼，你想想，你今日这话若是让老爷听了去，他会不会厌弃了你？”
　　赵姨娘低头不答。
　　“娘亲你再想想，连老爷都靠不住，这府上，咱们还能靠谁去？只能靠咱们自己罢了。”
　　赵姨娘拉过贾环到自己怀里。她心里觉得苦闷，抱紧了贾环，就像抱紧了后半生的希望一般。
　　“环儿，你是个懂事的，苦了你小小年纪就要去想这些，真真比你娘要强些。可这些话，你原是不用想的。如今，你只管好好读书，旁的事，自有你娘我来替你谋划。你放心，老爷是个有情谊的，将来定少不了你。”
　　赵姨娘的话让贾环此刻充满了挫败感，却又觉得很幸福。多少年了，这种被人关怀、保护，有人替自己谋划的感觉，确实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可是，贾环清楚地知道，如今的花开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赵姨娘争宠一世，最后还是与贾府这艘巨轮一并沉没了。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贾府的下场，不过是呼啦啦大厦倾倒，各人自扫门前雪，大难临头各自飞而已。
　　为了他所在意的人，贾环不得不全心筹谋。
　　这些话，他无法告诉赵姨娘。赵姨娘是家生的奴才，在她的心中，贾府就是天，是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自然也将是她死去的归宿。她一辈子的目标，就是在贾府的世界里，为自己和一双儿女不断争取。至于外面的世界，赵姨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赵姨娘心里这关不过，任凭他再多的手段，到头来娘亲不愿出府，他也是无计可施。
　　“娘亲，不管老爷对你我有没有情谊，咱们都不能把宝只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啊。该谋划的时候，就应好好为自己谋划。正所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咱们母子的将来，需尽早打算！”
　　赵姨娘刮了一下贾环的鼻子，笑道：
　　“就你精明？我早替你打算着呢。你只需好好读书，只有你读书好了，老爷才会喜欢你，将来才会常常带你出去见世面，让你在外头官宦人家跟前露脸。只有搭上了这份脸面，你日后才算有了前途……”
　　“娘亲，我说的打算不是这个意思！”
　　贾环打断了赵姨娘的话。他此时有几分失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娘亲脑中这念头，只能在将来慢慢劝，让她逐渐接受自己的道理。
　　见赵姨娘疑惑地看着自己，贾环缓缓道：
　　“娘亲，你劝劝老爷，把舅舅一家放出去吧……”

　　夜里，凤姐与平儿躺在床上夜话。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凤姐来说实在太过印象深刻。
　　“你说，赵姨娘那个泼皮破落户儿，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双聪明机灵的儿女呢？”凤姐转过头来看着平儿，眉间尽是婉转风流。
　　平儿想起了今日傍晚时分贾环来找自己买胭脂的事情，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凤姐。事情虽小，却着实有些不同寻常。
　　“看你那犹犹豫豫的样儿，丰儿都已经告诉我了。还真是件稀奇事，头一次听说，这府里的主子不去上赶着孝敬太太，倒跑去孝敬姨娘的。”凤姐嘴角勾着笑，看着平儿的眼神有些玩味。
　　平儿一下恼怒了起来，冷笑一声道：“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买了你几只胭脂膏子。人家愿意花钱，我还能拦着不成。所谓疏不间亲，我才多大脸面？自然是要全了人家的心意。”
　　“小蹄子，还没说你呢，怎么就恼了。”凤姐摁着平儿的脑门儿打趣。说罢，凤姐躺下，目光放空道：“这环老三要真是和宝玉争起来，恐怕也不会落了下乘。可惜了，和他姐姐探丫头一样，都不是从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看他那不安分的样子，怕是将来少不得要让他尝尝我的手段。”

　　贾环忘不了这一夜，他跟赵姨娘讲述了自己的主意之后，赵姨娘那吃味的眼神。
　　“一则，将舅舅放出去，我和三姐姐说起来才有母家。二则，放出他们去，在外边打着荣国府的旗号做点小生意，凭借娘亲你的资助，也是能过活的。娘亲，你存了这么多年的银子，不拿出来给帮助母家，又有什么用呢？三姐姐自有太太替她添嫁妆，我若是个有出息的，也不会要你的体己银子。三则，我以后做事，也需要可靠的人手。上头有太太压着，我是不能指望科举置业的，只能像外头的芸哥儿一样，走府里的门路。但不管将来做什么，都需要人帮衬着才能顺手。”
　　贾环顿了顿，看着有些发愣的赵姨娘，继续说道：
　　“四则，自古以来，难有百年的世家。咱们替自己打算，也不能全把指望挂在府里。若是哪一天，府里遭了难，总还是要指望府外头有一个全须全尾的来搭救。五则，如今赵家一家老小的性命全捏在这荣国府里，又哪里有出头的机会？娘亲也该替自己母家考虑考虑，替他们多想几条出路。”
　　赵姨娘平静地听贾环说完了自己的打算，并没有马上答应他。她现在还不能适应儿子突然的转变，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讲得有几分道理。
　　“你这一病，真像是变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