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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1.(改) ...

  •   又是一年冬。
      大雨滂沱,车辆在泥泞的土路上艰难行走。

      车内气氛凝重,司机焦虑地看着眼前道路,副驾驶座上带路的老农同样皱巴着表情。
      茫茫乡野,崎岖的道路再遇上这样的天气,都不需要有过多的驾驶经验,就能意识到大事不妙。

      “怎么样?能开过去吗?”
      “不行要不停下等等?等这阵雨过了再说?”

      后座传来两道话音。
      司机急得直摇头:“等不了啊两位王先生!这土在往下陷你们没感觉到吗?等的话车跟着土一起陷了,要出大问题的!必须得开过去才行!”

      “可问题是现在这开不过去啊!”
      “要不下去推?”
      “这情况能推吗?外边站都站不住了吧?不是,这雨怎么就突然下这么大了啊!转眼水位都到这了!”

      似是为了嘲笑这道渺小的声音一般,天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车厢内霎时一静。被挤在后座的张好乐心慌到直搓裤腿,在这紧迫的环境下,忍不住扭头看了身侧人一眼。

      裴谙就坐在那里,目光淡淡地看着眼前的暴雨与惊雷。
      麻烦的情况何止体现在这乡间小道,在如今的他身上也是一样的。

      裴见山过世,葬礼裴谙没有去。
      这等于向上层发送了一个信号,宣布裴谙彻底不可控。

      其实裴见山在世时裴谙就不可控,只是那时裴见山还在世,有一层过硬的亲缘关系在,不看僧面看佛面,很多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如今裴谙不去参加葬礼,等同于是自己将这段亲缘斩断。那点面子是再无可能继续给下去,甚至以往给过的都想要收回。

      《落秋山》往后之所以还能辉煌那么一两个月,是因为德尔奖的含金量和民心度的确叫人无话可说。加之裴见山尸骨未寒,有些人动手不想动得那么明显。
      而如今《落秋山》的热度渐渐散去,那点包围网立刻就朝裴谙来了。

      先是悄无声息地断了人脉,然后是一点点将代言拔除。等到如今时间过去两个多月的时候,以裴谙在圈内的实力和地位,王石竟然会没办法接到剧本。
      相识的导演再面对裴谙时,全都只剩下了无言苦笑。

      娱乐圈是一块大蛋糕,它能辐射的方向太广,能获取的利益也太叫人眼热。
      那些人想要扶持一些听话的,能为他们博取利益的人上去,也想要以此为触角,来构建他们的理想市场。而一旦他们那厚重的关系网运作起来,就连裴谙那样光辉过的影帝都能分分钟被按灭,普通人便更不用多说。
      资本是他们的,权利是他们的,在这样膨胀的野心之下,容不下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简直一片混沌。

      “能不能的都下去推吧。”裴谙收了视线:“等也是陷,有办法就用。”
      话音落地,便在那磅礴的大雨里伸手将车门打开,随即垂睫找了个落点,率先下了车。

      那烈风和暴雨撞进车内,重重击打在人的脸上时,张好乐的眼镜瞬间就模糊了,躲在镜片后都不敢睁开双眼。
      车内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副驾驶座上的老农,直说:“对,得下去推。这雨不肯停,车也动不了,只能人想办法!人下去推!”

      他一跟着跳下车,张好乐便立刻也忙不迭地滚下去了,然后再是其他人。
      有谁重重跌倒在地。车外传来裴谙隐约的提醒声:“都小心点。”

      *

      方位是西北,具体坐标为西北威虎村。
      突然的暴雨好似天降神罚,不由分说的形成大水,转瞬便吞没了这个偏远又落后的村庄。

      在水势的猛烈攻击下,毫无准备的人们连个临时帐篷都搭建不出。房屋被淹、路段被阻、信号也出了问题。
      村民们只能拖着受伤的身体和抢救出来的农畜、用具等,暂时躲到附近落点高一些的山洞里去。再用布帘包物,遮挡住风口,以蜡烛在山洞内照明。

      “李三水!”
      “张家和!”
      “赵老五!”

      村长昏着老眼颤着手,浑身都挂满泥浆。在小儿的搀扶下,于拥挤的山洞内将村里的名字一个个报点过去。
      有气力的村民跟着找人,更多的村民则蜷缩在角落,双目失焦地望着洞口方向,连应一声的心思都没。思绪仿佛已经同那熟悉的房屋一起,被残暴的大水一冲而散了。

      洞口附近坐着个身型高大的年轻男人,他鼻梁坚.挺,眸色极黑。身上同样挂满了泥浆,连眼睫和头发都未能幸免,显然是很不舒服的状态。
      可宽厚的身体却好似沉闷的山,连同那掩埋之下的深邃目光一起,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满是狼藉的洞内。

      大水来得突然,方才赶往山洞的一路,情况怎一个乱字了得。
      抵达洞口的时候,村民们还因为所携带的物品大吵了一架- -洞内空间有限,无法将所有物品全部带入,只能带进去一部分,剩下一部分则不得不留在外边泡水。

      纷乱情况下的取舍没有太多道理可言。
      最终结果归根结底,就是前者的主人力壮些,后者的主人体弱些。

      “赵老五!赵老五看见没!”洞内忽地接替喊道。
      洞口附近坐着的瘦弱村民抬手抹了把干泪,扭头答说:“没见。”

      “怎么会没见!他人呢!”
      “对啊!出村口的时候还跟他讲过话的啊!人呢!”
      “要不出去找找?”
      “这么大的水,你他娘出去找?”
      “草他妈的李三水你个孙贼!不是你家的叔你当然这么讲!”
      “是你家的叔,那你他娘倒是出去找啊!”
      “我、我- -”
      “赵老五在这!”

      吵闹的人声和瞠目结舌的人脸在这一刹那迎来了堪称戏剧的宁静。
      陆潮之眉心愈发紧蹙,终是缓缓垂下双眸,不再继续看了。转而伸手向包内,将那被泥水凝固住的笔记从里面一块块取出,再整整齐齐地平铺于地面。

      “乱成一锅粥了。”他附近还坐着个大肚皮的红毛老外,浑身上下同样挂满了泥浆。
      大水下的逃跑似乎已经耗光了他全部的体力,叫他连笔记整理的力气都不再有。只瘫坐在山壁边,往嘴里灌着发热的酒精。

      几口下去,他想起什么,邀请陆潮之:“要不要来点儿?”
      陆潮之说:“不用。”

      红毛老外- -也就是迪克教授说:“这可是冬天的水灾,衣服都已经湿透了,信号要是一直通不了,后面可还有罪受呢。”
      陆潮之依旧摇头。示意他自己留着,随即继续在那咫尺大的地方蹙眉整理自己的笔记。

      大水后的纸张处理起来有多麻烦,他低垂的视线和那同微小空间格格不入的宽厚身体看起来就有多耐心。
      这耐心无穷无尽,好似永远也用不完。分明是顶好的品质,可同那严肃到近乎固执的面孔相融合,却还是叫迪克教授忍不住扬了扬眉。

      他和陆潮之是半年多以前辗转来到这个村庄,并于当地开启田野调查的。
      从城市走向偏远农村并长时间的融入其中,对调查者来说并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然而物理上的不容易仅仅只是其一,心灵上的落差才是更为致命的问题。

      学院就好像一座高耸的象牙塔,从里面走出的学生最不缺的就是密密麻麻的理论知识,以及满腔热血的报世理想。
      他们的认知非黑即白,过于乐观、过于简单,也过于轻易地相信自己与他人。以为挥舞出理论的大.棒,就能轻易构建起乌托邦。

      可以说,田野调查的目的之一就在于让这些初出茅庐的学生们失望。叫他们从那原本崇高又炽热的理想迷障中走出,看清世界本来的面貌。
      重击之下,有人就此抛弃理想,愤懑地冲入现实;也有人闷头固守,从此再不看世上的一树一花。

      “来来。”迪克教授找人换了节湿蜡,费好大劲才点燃,掀开他那打绺的乱发,往陆潮之身边凑:“看看,看看,都什么情况了?”
      微弱的烛火光映向陆潮之坚毅的侧脸及万分紧蹙的眉。他的下巴结出深色的胡茬,将手里脆弱的纸张往烛火光下送去,发现粗.大的指节下,能看清的字迹根本不剩多少。

      这些笔记上所记录的东西非常复杂,有陆潮之来到威虎村后和村民们的对话,有他一路上所观察到的事物,还有凝结出的所思所想。
      这些思想以艰深而又复杂的理论形式被记录在册,是陆潮之作为一名社会学者,为这个疮痍世界所迫切准备的新钥匙。

      “情况不太好。”事实就摆在眼前,即便再麻烦,也没有什么好不承认的。陆潮之眉心紧蹙道:“只能先分类,等之后去县上,再- -”
      “啊- -”他话还没有说完,山洞内便忽地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那尖叫声自洞穴深处而来,伴随着女人扭头惊慌失措的表情:“我家二娃!我家二娃- -”

      方才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洞穴顿时骚乱起来:“怎么?娃没跟进来?”
      “娃没跟进来你现在才发现?你怎么做娘的!”
      “出去找?”
      “这么大的水,你他娘出去找?”
      “他家二娃一天天跟个哑巴似的,话话不会说活活干不了,丢了那不是正- -”
      “李三水,我他娘跟你拼了- -”

      微弱的烛火光随人们的动作而愈发晃荡起来,覆盖向山壁的杂乱黑影都变得混沌十足。陆潮之抬眼望向前方,污色的泥水在他坚毅的脸庞上结出沉闷斑驳的块。
      他无言数秒,放下笔记拦住一位跌跌撞撞向外扑的老者,便自行朝洞口的方向去。

      陆潮之身高足够,体格厚重,堆堵住洞口的庞然大物在他面前本不算什么。可洞内人声吵杂,洞外大水滔天,好似硬生生将狭窄闭塞的洞口隔去了迷惘的另一个世界。
      那里空气稀薄,四顾无人。

      “都别打了都别打了- -”
      “商量商量怎么办- -”

      有人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喊。
      然而只需要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响,这声音所唤醒的所有意识便立刻噤若寒蝉。连山壁上的黑影都悄悄缩回了深洞之中。

      陆潮之眉头紧锁,将洞口的堆堵物缓慢搬开。
      他宽厚的身体好似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重,深邃的眉眼也堆沉出了混腻厚重的泥。规范严谨的头脑被彻底框束其中,仿佛连一丝一毫都无法再向眼前的道路迈进。

      山壁外的大水狂咆,长夜下的空气也结了冰。伴随着堆堵物被搬开的一点缝隙,一路猛灌进人肺。
      而也就在这股急寒几乎要将陆潮之困顿的血管都悉数凝结之时,山壁缝隙外,忽地伸入了一只冰冷的手。

      那手卷着凛冽的冷风,穿过陆潮之的耳侧,将将好抵住了堆堵物顶端倾倒而下的一个重箱,叫陆潮之微微一愣。
      而手主人破开大水后依旧坚定锐利的眼,更是笔直撞进了陆潮之的眸底。

      在他耳边响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说:“让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31.(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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