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朋友》雷风恒

1、倦鸟

　　一放学，小孩堆成堆，就是他们这栋楼里最吵的时候。

　　夏天白天长，他们一群小孩还能凑在一起玩一会儿。

　　头发剪到耳朵跟，穿个短裤老头衫闹得最皮实的就是方元。

　　方元今年五年级，是楼里的孩子王。

　　玩完弹珠游戏又玩捉迷藏，一个个跑的楼道里呼隆做响，吵得大人们颠着炒勺出来骂。

　　今天捉迷藏是陈佳佳捉人，她和方元约好二十分钟内没捉到就请吃她零食。

　　她为了宰陈佳佳一顿，观察半天选择了楼梯下方的空隙，那里有一堆纸板杂物，她弯腰钻了进去。

　　这堆杂物是张老太搜罗的纸板子，每月一卖。她一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腿脚利索得很，人很凶，楼里小孩大多怕她，除了方元。

　　方元经常找她拌嘴闹着玩。

　　方元搁乌漆嘛黑的楼道里喂了好几口蚊子。北方的花蚊子忒毒，还专往脚上叮，被咬一口起个又大又肿的包。

　　方元扯一块纸板子扇风，想着今天受的热明天一定让陈佳佳还回来。

　　躲着的时候听俩小孩跑这来说悄悄话。

　　“你知道顾五斤吗？”

　　“谁不知道，她可骚了。”

　　方元没出去，她听出这是和她同班李乐和张大壮，脸上常年挂着鼻涕的小屁孩。

　　而他们口中的主角顾五斤，则是她们班里最漂亮的女孩。

　　一个每天安安静静的坐在座位上，不怎么和她们这群皮孩子玩的三好学生。

　　方元和她同班一年，至今不怎么熟。

　　方元也不是没上前和她说话，但每一次都不怎么被搭理。

　　次数多了，方元就不再强求。在班里见面，她都把她当透明人。

　　“你过来点，我和你说。”

　　外边声音减下来，方元听不清，但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顾五斤在班里没什么人缘，她偶尔间听到有不少人说她坏话。

　　她挺不理解这种事的，都一个班的有什么仇。

　　这次她也不乐意听这种话。

　　她一抬胳膊，将纸板子一砸，杂物被她撞的呼隆作响。

　　李乐以为是老鼠，踮着脚凑近查看，冷不丁对上忽然钻出的方元。

　　“你吓死我了。”李乐被吓一跳，往后撤一大步，捂着胸口喘。

　　“方元你在这干嘛呢?”胆子大的张大壮问。

　　“玩呢不行？”方元从杂物堆里跨出来，一块板子绊了她一下，差点摔倒，语气很差。

　　李乐一向看不惯她这样拽，凑上去说教：“你这样天天瞎跑是不行的，我妈说你这样没个女孩样，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又不嫁给你，你管的真宽。”方元朝他翻个白眼。

　　“你可别不听，我妈说咱小区现在就你最没女孩样。”李乐继续指指点点。

　　李乐的妈妈成天在楼下拉着人唠闲话，张嘴闭嘴就是女的得温柔听话，那样才能嫁给好男人。

　　老妈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位大婶，说这个人忒坏。

　　方元随妈，最不待见的就是她的儿子李乐，讲这人忒烦。

　　偏偏李乐最想把他妈那一套传授给方元。

　　这次还想长篇大论，方元怒了抵着他肩膀将他推开：“你可闭嘴吧。”

　　“我”

　　“再说揍你。”

　　李乐闭嘴了，欲言又止。

　　方元怕他再唠叨，忙跑了，走至楼梯口想起刚才的事来，又折了回去。

　　果不其然，这两人还没走，蹲在方元待过的杂物堆旁，脑袋对着脑袋窃窃私语

　　方元走到他俩面前，手抱着胳膊大声一喝：“你俩男的怎么这么嘴碎呢，还在这编排班里的女同学，丢不丢人呀。”

　　李乐站起来摆摆手，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做了还不准人说吗。”

　　“不准说。”方元眼睛一瞪，比他还理所应当。

　　“不准说就不准说吧。”李乐撇撇嘴，反正他说的差不多了。

　　“走吧咱。”他扯扯张大壮的衣服。对方没动，反倒朝方元迎了上去。

　　“方元，你别太过了。”张大壮学着电视上扭扭脖子，做出凶狠的样子。可他胖的脖子快没了，这么个动作做起来颇为滑稽。

　　张大壮想当班里的老大，但没人听他的，为了提高威望就三番五次找方元麻烦。

　　方元不愿搭理他。

　　方元不怕打架，但怕老妈的板子和老爸的唠叨，所以她皮是皮，倒不怎么跟人动手。

　　这里最能藏蚊子，天还没黑透的时候还好，这一会儿，蚊子都聚集一块了，她被叮了好几口，她才不想傻乎乎的在这和他吵架。

　　她说了句：“我就这样的人，你随意。”语毕，三两步跨上楼梯走了。

　　张大壮还想放狠话，可惜方元早跑没影了。他狠狠的踹几脚杂物发泄，用劲太大，杂物倒了一地，正好被这时候出去买盐的张老太碰上。

　　张老太看着她散了一地的宝贝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大喊一声：“造孽啊你们。”

　　随即伸出细长的手指就要往张李二人身上捏。

　　黑灯瞎火的，张老太枯瘦干瘪的身躯在他们面前一挡活像童话里的老巫婆

　　李乐最先被吓的哇哇哭，连滚带爬跑回家了。

　　张大壮想试着抵抗一下，结果错失了逃跑的机会，被张老太一下子拧住了脖子，到嘴边的尖叫也咽下了。

　　蹦蹦跳跳回家的方元隐约听见李乐的惨叫，没细想就被抓人的陈佳佳遇到了。

　　“我赢了，你是最后一个。”陈佳佳揪住她的胳膊生怕她跑了：“明天请我吃零食。”

　　“成成成。”方元连连点头，她现在没什么心情计较输赢：“放开我吧大姐，热死了。”

　　陈佳佳手心很热，贴在胳膊上简直灾难。

　　陈佳佳又在她胳膊上蹭了两下才放手：“不准赖皮。”

　　“赖啥呀，我是那种人吗？”方元迈步朝家走。

　　陈佳佳跟在后面：“阿姨今天在家吗？”

　　“没呢，今天加班。”提起这事方元就愁：“她最近老忙了，说是发现了件拐带妇女的案子，老妈不和我多说。”

　　陈佳佳点点头，她也不懂这些案件，不过能确定一件事，阿姨不在家，代表今天方叔做饭。

　　“我家今天炖了排骨，你来吗？”陈佳佳问。

　　方元想了想：“不了吧，我要不回家吃饭我爸又会说我嫌他做饭难吃了。”

　　想起方爸爸炒的菜，陈佳佳顿觉口舌泛出苦味，她吐吐舌头：“这不嫌也不好吃呀。”

　　方元点无奈脸：“那也没办法，他老脆弱了，说他做饭不好吃他得难受一天。”

　　“这样吧。”陈佳佳想出办法：“你少吃一点，等会说来我家写作业。”

　　“我觉得。”很快就走到家门口了，方元站在自家防盗门前点点头：“这样不错。”

　　陈佳佳高兴了，迈着欢快的小步伐蹦跶到自家门口：“那你快点，我给你留一碗。”

　　方元应一声门开条缝斜身钻了进去。

　　方元最终是没吃上排骨，她这次小测的成绩太差，吃完饭就被爸爸扣在茶几前补了一晚上的数学，根本没机会去找陈佳佳。

　　补了半夜的xy，她晚上做梦梦见一群鸡和兔子围着她逼她数清它们的脚，她根本数不清，被生气的大公鸡追着啄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睁眼八点十分。

　　方元慌了，她记得今天第一节课是数学课，她随手套上校服，桌上有爸爸留的菜，方元瞥了眼盘子里颜色诡异的青菜，决定还是不吃了。

　　她急慌忙的出门，走到隔壁不忘去叫陈佳佳，被告知人已经走了，然后被陈妈妈塞了瓶牛奶和鸡蛋。

　　方元喝着牛奶决定看在陈妈妈的份上原谅陈佳佳。

　　等到教室门口，正好解决完最后一口鸡蛋。

　　方元打了个膈，有点噎。

　　她溜到教室后门，推门发现被锁了。

　　她从窗户悄悄往里瞧，数学老师正在讲解前几天小测的试卷，这次小测班里没考好，她很生气，教杆甩在讲桌上飕飕响。

　　方元有点不想进去，可是不进去数学老师肯定说自己逃课，然后找她妈妈，后面一顿削少不了。

　　没办法，方元无奈的敲门喊报告，从前门。

　　同学并老师一齐看向她，方元朝同学做个鬼脸，被老师瞪了。

　　数学老师四十来岁，保养的很好，看起来像三十的人，非常漂亮，就是有一双上挑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很凶，尤其是生气的时候，气场十足。瞪谁谁怕，加上她姓梅，被同学们称为瞪人没。

　　“为什么迟到？”瞪人没将教杆指向方元。

　　方元弱弱回答，温顺的像只羊羔，和刚才的她判若两人：“昨天学数学太晚了。”

　　“这么刻苦？”瞪人没指指黑板：“那把题做了，做对了就回座位，做错了明天把你妈妈叫来。”

　　方元瞅瞅黑板，是小测最后一题的变型题，老爸昨天晚上没讲到这。

　　“我妈太忙了来不了，让我爸来行不。”方元讨价还价：“让他现在来都行，我去办公室喊他。”

　　反正老爸也不会怪她。

　　瞪人没当然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方老师就是因为管不住她才没担任这个班的老师，反而做了六年级的班主任，让他来，方元一点罚都没有。

　　她笑笑踱步到最后一排坐下：“没事，我有你妈妈的电话，先来做题。”

　　方元蔫了，去座位放了书包，并顺手使劲捏一把幸灾乐祸的陈佳佳。

　　走到第一排的时候手心被快速塞了张小纸条。

　　她看过去，顾五斤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不过紧紧攥着的手出卖了她。

　　方元心里纳闷，慢吞吞行至讲台，在讲桌的掩饰下搓开纸条。

　　是这题的答案，工工整整的码在方片纸上，字迹娟秀整洁，很符合顾五斤的气质。

　　方元抿嘴笑，心里莫名的喜悦，迟到被罚好像也不是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