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千醉

9、获得

　　为什么不喜红色？
　　为什么要喝酒？
　　为什么怎么努力都不得成仙，思衣问，涯先自己也想问。可是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或许本就如此，如何来，如何去，没有开始，没有源头，一切虚妄都是梦一场，不堪化境，不成正果，那女子说，不到尽头便回头源处。可是何谓源处，源于何处？
　　涯先望着漫天苍穹，一口又一口的灌着酒，不是喝酒，不是品酒，而是宛若醉生梦死的喝法，记忆中从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呢？
　　涯先想想，然后摇摇头，不记得了，太久了。
　　涯先灌着大声的哼唧起来：
　　“雾里看花花似梦，梦里看花花如初。初尝人间百味酒，方知一醉解千愁！”
　　“哈哈~一醉解千愁！！”
　　“可是……我究竟有什么忧愁呢？”
　　“成不了仙么 ？是么？”
　　涯先胡乱碎碎念着，漫无章法，醉眼惺忪，却是满面愁容，小青找到他的时候，是在客栈的屋顶上，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情景。
　　道士一身黄袍皱巴巴的模样，道士本就少有的风华俊美，此时竟生出一股落拓不羁的意味来，小青却是无暇欣赏此等美景，双手抱胸调侃道：
　　“道士，不就是让你买了个头饰吗？至于郁结成这般如此吗？”
　　道士眼下清明了几分，一看来人的第一反应是：
　　麻烦——女祸——
　　什么道家修养统统不见了：
　　“姑娘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赐教？”
　　小青也不理他，径自挑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拿了坛酒就喝了起来，待半墰下肚，方自擦擦嘴道：
　　“道士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
　　小青见他不答，嘻嘻一笑：
　　“道士想赶我走了吧！你们修道之人那个不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天下间鲜少有你这般是非分明的，小妖不才得遇大师，是小妖的造化，大师的念想小妖能猜得几分，只是天下事多，惑人心者无非人自惑也，大师修行至今，悟的无非是个‘道’字，修道得道一念之间，得与不得往往一线之隔，大师命中不得成仙是否就真的不成正果？”
　　涯先眼中又清明了几分。
　　“修道者成就的是个‘业’字，佛语有云：众生平等。谁说众生就一定是粗鄙浅显之人，谁能说在俗世之中就不是在修行，谁说不成仙就成不了化外一方，臻于化境，谁说我方妖者就一定污秽不堪，萎缩贪婪？”
　　“于凡世中修得正果，遭得福业，于人是施恩，于己是修身，至人如常，若此而已。”
　　“如果你在烦恼最初的执着，那你只要问问自己便好，你要问的不是你的目的，而是缘由。那么一切或可解。”
　　涯先细细品味小青的话，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错觉，或许有那么一点两点再最初就被理解错了，他看到纷繁复杂的表象，而一切却那般简单。
　　涯先问道：
　　“小青真的只是修行百年的小妖？”
　　却哪里还有小青的身影，只见茫茫夜色，壮阔苍穹，像是月宫里洒下的夜明珠，璀璨非常，却让刚刚豁然开朗的人生出一种惆怅之感。
　　黄袍道士望着满天星斗，第一次意识无比清醒的喝了酒。
　　小青走了，他想。
　　小青走了。

　　一条宽阔的大道上走了两个道士，一个黄袍，一个灰袍，黄袍绝美，灰袍清秀，端得不是红尘物。
　　是了，这是涯先和无思。
　　无思无赖的揪着涯先，这臭道士不知怎么了，离了邺城一路脸都极臭，问去哪里也不说，只一个劲的走，也不用法术，一路风尘仆仆的，看看这身行头，再看看这张大便脸。
　　原来那日无思出得客栈不见小青，就随口问了涯先一句：
　　“哈哈~那丫头呢？又在前面等着了？”
　　谁知涯先当下黑了脸，摔下一句：
　　“死了！”就一声不响的走了。臭脸摆了一路，这不，看看——
　　无思道：“道士，咱们到底去哪儿啊？这荒山野岭的，连个鬼影都没有，我要吃饭，吃饭啊！”
　　“道士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有没有点儿善心啊~”
　　“闭嘴！”

　　奈何的路依旧是黑色的，鲜红的，可是奈何却是名为青衣的女子的家，因为奈河上有个叫天阙的人，不是爱人，而是亲人。
　　青衣看着奈何桥上端端坐着的白色身影，有一点一滴温暖和酸楚溢满心头，温暖的是自己，酸楚的是天阙，这个人……
　　青衣落坐于旁，轻轻道：
　　“我回来了！”
　　天阙回头漾出一抹无比灿烂的笑意，他说：“青姐！”
　　青衣说：“一千两百年了！”
　　“恩。”
　　“我们认识多久，你就等了他多久！”
　　“……”天阙回头。
　　“你还要骗自己多久呢？这个世界的时间是没有尽头的，你可以继续骗自己，骗下去，一直……一直……然后再一个千年……”
　　天阙嘴角动动，没有言语，只是眼角有泪滑落。
　　天阙说：“我坐在这里，等着他每次轮回路过，然后每次他都会过来问我……有没有见过那个人？”
　　“我等过了他十三个轮回，他和我说了十三句话，加起来不到百字，我看了他多少年，他找了她多少年，我等不到他，他也找不到她。起初……我是感动，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爱上了他的感情，我爱的便是爱上天涟的他。可是这一世已过，他却未入轮回……”
　　爱上天涟的人，天阙爱上的人。
　　乾丰……
　　“阙儿，陪青姐去人间吧，即相识，一切皆有因果，这次，我既不会放手也不会离开，我要看看我们的尽头究竟是什么……究竟有什么……”
　　“青姐……”
　　“是啊，我想通了，既然避无可避，不若再去相遇，忘记如何，记得如何？幸焉？不幸焉？而你……”青衣看看天阙道，“想念的话，为什么不找一个看得见的地方？不管以什么名义都好……”

　　第九章 书院

　　东临边塞。
　　一个小镇，零星住着几户人家，不很富裕，可是在一个相对比较醒目的地方却坐落了一家小书院，书院布局朴素典雅，虽简单却也能看出主人的不俗之处。正门牌匾写了几个颇为灵秀的字。
　　安和书院。
　　安和，是这个小镇的名字。
　　此时正是晨初，书院里传来一阵阵整齐爽朗的读书之声，偶有鸟叫风鸣，端得是闲适文雅，让人心情愉悦。书院墙外落了碎碎的一地桃花，抬头一看，原是院内桃树生长的过于旺盛，有枝杈伸出墙外所致。
　　涯先和无思却正好驻足于书院门前。
　　无思轻轻叩门，不一会儿有明快的碎步传来，开门的是个明目皓齿的小姑娘，穿的是书院的素白衣裳，扎了个简单的头发。
　　“两位可是……”小姑娘本想说两位可是来求学的，可是一看来人打扮话到嘴边生生变成了，“两位是出家人？”
　　涯先觉得有趣便不慎吝啬的笑了笑，小姑娘却看得呆了去，俊脸一红，低下头来：
　　“两位施主可是来化缘的？”
　　“化缘？乖乖那是和尚的事，小姑娘，我们是来借宿的！”无思道。
　　“借宿？”
　　“恩！”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道了句等一下便跑开了。
　　不一会儿出来个四十来岁的大叔，穿着考究，留着山羊小胡子，一出来就眯着小眼扯了嗓子道：
　　“你们是来投宿的？”
　　涯先施了一礼：“正是！”
　　“出家人？”
　　“正是！”
　　山羊小胡子拽的八万儿似的把涯先和无思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彻彻底底，那眼毒的跟要烧出个洞来，终于沉吟一声，把涯先他们让了进去，末了还嘀咕了一句。
　　“真是什么世道啊，这年头连出家人都像个唱戏的！”
　　涯先无思对望一眼，都想看看对方哪里像唱戏的，却终是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小姑娘生的七窍玲珑心，扑哧一笑：
　　“两位大师，李先生的意思是说两位长得颇为标志了！”
　　“标志？”无思道。
　　小姑娘咋舌哎呀一声低低道：
　　“……恩……是英俊！”
　　说着七拐八拐的行至院内一偏远角落的闲置客房。
　　李先生说：“二位要住多久都可，只是院主不喜生人，二位莫要乱闯才是，院子里孩子们闹，别闹着了二位，饭食自有人送了来，二位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唤了这丫头便可。”
　　李先生说完正欲离去，涯先道：
　　“且慢！”
　　“……”
　　“敢问先生，书院之内可有桃树？”
　　“没有！”
　　“先生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树木花草别致的地方？”
　　李先生见他二人问的严肃，细细想了想：
　　“桃树如今是没有的，十年前西院是有一颗的，听院主说长的很是繁茂，可是一场大火烧去了，如今那片西院倒是花草繁茂，香溢满园啊。”
　　“这书院之中进来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李先生眯了眯眼，“二位！这书院便是读书解惑之地，哪里有什么奇怪之处？两位休息便是，可别生出什么事端来！”
　　涯先抱拳：“如此，叨扰了。”
　　李先生甩袖去了。

　　无思道：“可有什么蹊跷？”
　　“这院墙之外看来只是一个小书院，而书院之内却是这般巨大，最奇怪的是书院之内的和书院之外的人似乎都不曾所觉这其中诧异，好似平常，咱们从书院外听的朗朗读书之声，可是进得书院里头哪里有什么读书之声，便是连个小孩嬉闹之声也没有，偌大一个书院不觉奇怪吗？”
　　涯先转身看向西院的方向：
　　“院主不喜生人！院内并无桃树……可是我们却看到院外墙角落满了桃花……”
　　“可是他们没有问题啊？”
　　“是啊，最奇怪的便是他们不是妖不是鬼，他们只是人，没有问题！有时候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那我们怎么办？”
　　“等！”
　　“等？”
　　“对！我们这次恐怕遇到可怕的对手了，我们要等一个人。”
　　“谁？”无思疑惑。
　　涯先挑眉嘿嘿一笑，神神秘秘的道了句：
　　“有缘人！”
　　“恩？有缘人？什么有缘人？谁的有缘人？”
　　涯先微微一笑，颇具意味的来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傍晚十分，小鸣，哦对，就是那个小姑娘端了饭食过来，交代了句，入夜不可随便行走，这是书院的规矩，便离去了。涯先无思吃了饭便静坐打坐，开始修神。
　　修神，便是以冥想之状观八方之事，既然不能身去，那便只能神去了。
　　远远传来一阵嬉戏笑闹之声，涯先飘至，原来不是没有声息，而是被高人施了结界，涯先循声而至，看到与西院相邻的院子里，池塘边一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在和个八九岁大的小孩子戏水。
　　小姑娘一身青衫小坎儿，两条马尾垂于胸前，一双清澈分明额眼睛笑起来眼里春波荡漾，波光四溢，只一眼，咱们涯先道士便驻了足。
　　这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小青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