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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色晋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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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宫江锦第二次扯眼角了。
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才明白师兄方才说的“插花”到底是什么意思。
天书阁的正中央,空中大约与他胸膛平齐的地方,悬浮着十朵淡黄色的菊花。它们大小形状相当,花蕊于一条直线上排成一列,花瓣开开合合,旋转浮动,花蕊却始终不离那一条无形的线。
只见菊花仙尊立于讲台之上,闭眼默念一段口诀之后,双眸炯然,二指夹着一片细长尖利的枝条,说了个“去”字。
而后那小小的枝条竟然朝着花蕊飞去,一口气插完了十朵菊花的花蕊!
他又说了个“回”字,那枝条便带着十朵菊花回到了他的掌中,他五指再一合,那些花朵连带枝条爆炸一般全都消失不见。
寿佩昶戳了戳宫江锦,小声告诉他。
“看见了么,这就是菊花仙尊的独门绝技了,他下山去扫妖打魔的时候常用的,那菊花枝能一口气插死十只小鬼不在话下。”
宫江锦盯着那十朵娇嫩滴水的可怜小菊:“好厉害,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一口气把十个插到底。”
寿佩昶嗯了一声,总觉得他把“十个”念得有些过分重了。
下了早修,寿佩昶说要带宫江锦去练习一下新知,二人一道飞去了北峰后山的一片鱼塘。
寿佩昶指着那片鱼塘:“这一片的亭台楼阁都是我爹捐的,包括这个鱼塘,你就在这练习一下吧。”
这一片廊庑绵延,水榭楼台,鱼塘边还有一株桃花树,微风一拂,花瓣随风飘飘洒洒点落于水面。
那鱼塘在一块平地处,不算很大,寿佩昶往里面丢了几块鱼粮引诱它们上来,水面上瞬间活跃着数不清的鱼。
“这些都是青草鲢鳙,我偶尔来喂一下,能吃的,你插上来我们中午吃饭时正好送去食堂。”
宫江锦家住南方沿海小镇,他自小水性极好,对于捉鱼,他基本上都是跳进海里直接上手的,别说是十条了,只要时间足够,一百条都不成问题。
更何况现在还有些许修为,鱼还都在这小小的鱼塘里。
寿佩昶:“你知道这鱼塘里的鱼为何个个鲜嫩肥美吗?”
宫江锦:“为什么?”
寿佩昶:“给它们喂的鱼粮都是我爹从老家寄过来的,换成晋江币五十万一斤。”
着实不可思议,宫江锦大惊:“这么贵?!”
阳光于廊庑中投下一片阴影,寿佩昶背靠在柱子上,弯一条腿,指尖浅蓝色灵流凝出一支足足三尺长的鱼骨簪给他。
寿佩昶心道也不是,叹了口气:“山下镇子去年总有瘟鬼扰民,害得晋江币都贬值了而已,其实这鱼粮三文钱一斤。”
唉。
宫江锦听罢接过了那三尺长的鱼骨簪,瞬间又觉得寿佩昶其实也没那大方,昨日只不过打发了他区区五百万晋江币罢了。
虽然那鱼骨簪的形状和寿佩昶头上那一支一样,但这东西大了总让人觉得像跟大棒子。
“不过我又没说让你还,你怕什么?”
“可昨日我和师兄吃饭,不是也只花了五十晋江币吗?”
寿佩昶从坐台上跳下来,凌空走到他跟前,在宫江锦没注意时,突然抬起他的下巴,眼中是那种邪魅的笑:“怎么,你是嫌晋江的饭太便宜了还是嫌别的?”
这个距离有点近,宫江锦甚至都看清了对方眼里映出的冰蓝色灵流。他感觉自己此刻只要眨一下眼,眼睫绝对能扫到师兄。
心跳不知是快了一拍还是漏了一拍。
收脚一个后撤,他迅速逃开对方的钳制,直到后背撞上水榭的门才停下来。
宫江锦挥着双手解释道:“我哪敢,肯定是宫主给了我们补贴吧,不管晋江币怎么贬值,饭菜都绝不升价。”
“嗯,知道就好,不过你也要时刻记得,晋江的饭菜不涨价,那是因为有百姓在庙宇里给小树苗灌营养液,宫主把营养液给宫主种菜喂牲口,所以饭菜才那么便宜……这下懂了?”
宫江锦连连说了两句“懂了”,他一转身,大棒狠狠入水,一连叉了十条肥美的鳙鱼。
是日夜。
宫江锦换了个床不习惯,今夜又没有那油泡前来巡查打扰,他有些睡不着了,他悄咪咪地拨开帘子,正好瞧见寿佩昶靠在床头发呆。
他扒着挡板道:“师兄还不睡?”
寿佩昶最近总是失眠,于是总这样靠在床头神游,没想到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炸开,吓了他好一跳。
“你不能小声点儿吗?”
宫江锦有点委屈,他明明嗓子都没振。
“师兄若是睡不着,我们隔着板子卧谈还不如出去外头坐坐?”他指了指床榻,不好意思道,“我有点儿认床。”
寿佩昶眯起眼,用看麻烦的眼神乜他。
算。
反正他也睡不着,这床认了两年也没认熟。
半夜出门,宫江锦见寿佩昶没有白天那么精致了。他没钗鱼骨簪,只用晋江的绿色弟子绑发带随便绑了一下头发,只披了一件靛色外衣,顺手从床板下拎出两坛桂花酒。
月色溶溶,漫入小院,一枝海棠横斜入眸。
二人坐于弟子房前的石阶上。
“喝吗?给你一坛,我老家特产,新丰十里香,消愁专用,有助睡眠。”
寿佩昶随便坐在地上,一手抱起一条腿,递给他一坛。
宫江锦本来想接,可不知怎的,他突然忆起了晋江的一条宫规。
“师兄,我……好像还没加冠,是不是不能饮酒?”
“啊?”寿佩昶不可置信,这小师弟看起来不像啊,看这身形,看这结实的胸膛,莫不是长得着急了些?
他收回酒坛,拆了封,道:“那确实,未加冠饮酒可是要被锁小黑屋的,真可惜你没口福。”
酒坛一开,一股清香随之而出。
桂花本就香气宜人,更别提花华入酒,互相渗透,那香味简直勾人魂魄。
花前月下,宫江锦只恨自己年纪太小,不能饮那一壶酒。
他撑着脑袋,看见皎洁的月光落在寿佩昶身上:“师兄……你老家在哪里啊?”
寿佩昶仰头闷了一口酒,咋舌道:“长佩城。你呢?”
宫江锦肃然起敬,长佩城也是大城池,虽不如晋江学宫所在的文学城,可那里百姓富庶,侠士众多,也是不少修士修行的好去处。
“我,我家乡师兄怕是没听过。”
“那你先说来听听,我什么不知道,我连师尊他们的海棠城都知道,虽然那小城神秘,很多人都没去过。”
前半句听起来有些忿然,后半句却像是在炫耀。
“锦江城,南方沿海一个小城,师兄听过吗?”
寿佩昶转了转眼珠子,这地方他还真没听过。
“算了,还真不知道,不过听名字有点儿像晋江。”
“是因为那里有条入海江,两岸种了很多木棉花,到每年花季的时候会落满整个江面,所以城池就以那条江的名字命名了。”
“原来如此。”
寿佩昶已然喝完一坛酒,酒色有些上脸,他转身去捞另外一坛酒,腰间的玉佩不小心撞上石阶,叮咚脆响。
寿佩昶这腰间环佩一看就价值不菲,宫江锦想他莫不是长佩城主的儿子?
“师兄可是长佩城主的公子?”
寿佩昶自认向来低调,没想到有人竟会猜到自己的身世。
他拿酒的手顿了顿。
宫江锦见他顿住,忙挥手道:“师兄莫要多想,我只是看到了师兄腰间这玉佩从不离身,想必是个宝贝。”
松了口气。
“我爹说我这玉佩是从爹胎里带出来的,我生下来就有,所以我从小就带着,从不离身。”
寿佩昶酒色上脸,双颊酡红,摸着那块成色上好的碧玉,仿佛在说“公子我天生颜如玉”。
“小的时候我爹差点叫我寿宝玉了……”
爹胎……
男子未必不可生子,宫江锦早就听闻长佩城有那男男生子仙药,只要男子在事前服下一粒,便可如女子一般孕子,只不过生下孩子幼时多半体弱多病,易染风寒。
宫江锦看一眼东倒西歪的师兄,原来师兄是他爹爹所生。
“那师兄真是……”
他本想奉承几句,却没想到对方一倒头,就这样靠在了他的肩头。
宫江锦:“……”
墨发横斜遮眼,青缎飘于微风,师兄的肤色如玉兰一般,浸上那白月光,确实是颜如玉。
“师兄,你睡着啦?”
宫江锦虽然不到加冠的年纪,却也不是没喝过酒,寿佩昶喝花酒一坛倒,酒量未免太差了些。他戳了戳寿佩昶有些弹弹的脸,又问了一遍。
“师兄?”
寿佩昶只是简单从唇齿间唔了两句,羽睫落于眼睑。
师兄……好美。
一只手轻轻为他撩起了额前碎发,捋于耳后。
光是这样怎么能行?
宫江锦小心脏咚咚咚地跳着,在被锁的边缘疯狂试探,扶住师兄的脑袋,身体慢慢靠向寿佩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而一阵清风将他吹醒了。
这怎么能行!
这肯定是要被锁小黑屋的!
意识到自己即将做什么,宫江锦大惊失色,胸膛上下起伏。
常言道:晋网恢恢,疏而不漏。
没有什么是能从油泡锁黑屋小分队眼下逃过的,万不可存侥幸之心。
一把揽住寿佩昶的膝窝,打横将人抱起来,仿佛抱着什么烫手的山芋一样三步并作一步地奔进里屋去。
刚才他们这样那样肯定违反晋江宫规了,千万不能让突然冒出来的小油泡捉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