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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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白日里巍峨肃穆的大殿寂寂无声。
内外不见一丝灯火。
江萧步入大殿。四根擎天盘龙柱于黑暗中分列两侧，衬得他如孩童般渺小。
空旷的室内一览无遗，并无人影。
江萧久居天一峰，对大殿不甚熟悉，他单手抱持着本命剑，凭直觉向前走去。
两侧锦帐重重，遮天蔽日。江萧挑起一重又一重垂幔，面前是古旧的殿墙。他缓缓退出，回到幽静的开阔处。
其实，他只要放出神识，顷刻间就能扫遍周遭，但这悠悠夜色令他想起尚在海中、无忧无虑的童年，一时竟有些留恋。
江萧闭上眼睛。
压抑的呼吸声传入耳中，纵使相隔重重，依然为他指明了方向。
经过道转了个弯，江萧来到无光的侧殿。
黑暗中，那人面朝正门，不知等候了多久。听见身侧传来动静，他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看不清面容，只知道是个尚未长成的少年。没有佩剑、没有金玉挂坠、没有宝珠，他身上什么微弱的亮光也不见。新得的师长们，竟也不舍得给他留一盏灯。
江萧只是进了一步，他便仓皇起来，倒退半步，又牢牢定住。
孑然一身，初来乍到，一无所有。会害怕和迟疑也是正常的，江萧想。左手掐诀一挥，两侧墙上夜明珠灌注了灵力，蓦然光明，洒落满室清辉。
他们就在这清辉中静静相望。
两道浓墨下，少年黑白分明的双眼因突然遇光而酸涩难当，漫出些许薄雾。
“江萧……师尊？”他轻声问。
“嗯。”江萧淡淡地应道，面容如羊脂白玉般温冷，不见喜怒。
“谢鹤然。跟我回峰。”
他自顾自地走过少年身边，推开殿门，抛出怀中长剑。谢鹤然怔怔地看着他扩宽剑身，足够让人稳稳坐下，等候片刻，微微不悦地看着自己，似乎不解他为什么还不动身。
他自觉地坐在剑尾，与师尊保持些距离。
晚风拂起江萧及腰黑发，深深烙印在他眼中，与记忆里的画面再次交叠。
形状滑稽的方剑载着二人，腾空而起，向青竹掩蔽的湖心小岛归去。
岛边有一临水小楼，四面通透，竹帘半卷。江萧将谢鹤然带到卧室，言简意赅地安顿下少年，转身想要离开。
幸亏，你最后还是来了，不然，这一世我亦要血洗碧落宗。
从晌午等到现在，谢鹤然眼睁睁地看着众人跟随师长归去。峰主不做声，各峰便也对他视若无睹，侧殿中的夜明珠内灵力逐渐耗尽，一颗连一颗熄灭，心内恶气早积累得层层叠叠。一路上，江萧爱答不理的态度，令他更加烦闷。
不许走。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紧追两步，拉住了江萧的袖角。
虽然你沉默的样子陌生得可怕，还是忍不住要靠近。
“师尊。”他绞尽脑汁地想找些话，又怕说多惹江萧生疑。
江萧深深地望他一眼，轻轻抬手。衣袖从他的指尖滑脱，那人走了。
犯贱是吧，谢鹤然。他长出口气，仰面倒在竹榻上。与其贴着个又臭又硬的石头人，不如明天就重拾魔修心法，等我把修为练回去了，我今天揍一个碧落宗，明天揍两个南山寺，问就是师尊江萧刻薄，不和我说话，不教我心法，还不给我饭吃。我没有办法，只能当个魔修混饭吃。哎~命苦啊。
到那个时候，你还不是得和上辈子一样，满世界追着我跑？
谢鹤然倚靠被褥，怡然地想。
空气中传来鱼汤的淡淡香气，勾得他饥饿感更甚。要不要去厨房找点吃的？但依照那家伙当年修为，此刻他大概已经辟谷了，峰上不会有存粮。
鱼汤？
他翻身坐起，门外院子的石凳石台上，木托瓷碗瓷勺，还有一双素色竹筷。
盐都不加，又腥又淡，你是打算喂猫吗。浅尝半勺，谢鹤然苦涩地想，转眼便很不争气地喝了一大口。没办法，收徒典礼前须得禁食，他这副身体已经快两日没吃饭了。
一碗没滋没味的鱼汤，转眼间便被端得瓷碗见底，大鱼剩骨。
难吃也好，将来想起不会怀念。谢鹤然苦中作乐，舔着鱼骨髓自我安慰。
不管他现在对你好还是坏，待你身上有魔心的秘密揭穿，提剑要杀的人中必然有他一份。天一峰峰主，嫉恶如仇……哼。
一个鲛人，学什么卫道除魔，甚至为此而死。真是可笑。
谢鹤然嘴中一辣，骨刺划出伤口，微微作痛。
他吐出鱼骨，不再多想，端起木托瓷碗，朝厨房走去。
……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授课老仙师说话含糊，令人昏昏欲睡。
碧落宗惯例，新入门弟子需在一起进行两年的基础学习后，方由各峰师长自行教导。众弟子白日求学，夜晚照旧回各峰休息。
这是谢鹤然重生第五日。
“听说了吗？那个一意孤行拜师天一峰的上品，刚到没多久就惹师尊不快了。”
“真能惹人厌，他凭什么啊……”
“看那天的表现，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可天一峰只有二人，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良禄峰的师兄去给他们峰主送分例时，看见他被师尊发配得远远的，住在个偏僻的破屋里呢。”
“刚入门就这样，那他可惨了。”
“照这个性子，以后还有得他受呢。咱们可得离他远些，别被不懂事的人连累了。”
“哦……哦！”
谢鹤然所不曾察觉的角落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正悄悄传播着。仙门传承，素无章法，除非有绝世才能，否则毕生成就往往系于师长一念之间，像谢鹤然这般得罪了本峰唯一长辈的，往后修炼道路之艰、证道之难，已可想而知。
“所以，他到底做了什么……？”众弟子怜悯中带着丝好奇，不约而同地想。
自那晚的鱼汤后，江萧再没展露过厨艺。谢鹤然也不与他客气，第二日便列出了生活所需的物品清单，恭恭敬敬地请师尊过目。
江萧拿着清单，颇有些心不在焉。
那人的态度很明确，天一峰峰主、江萧自己，并不欲收徒，希望他另寻高明。
可对重生的少年而言。江萧，是他在碧落宗唯一信赖之人。
他必须留下。
既然江萧死活不松口，那谢鹤然他只能——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