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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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郊外，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入深秋夜色中。
张奉行已经在灌木丛里蹲点了四十分钟，雨水浸透了他的作战服，此刻室外的体感温度不到十度，衣服像铁片一样贴在皮肤上，他浑身冰冷，但肌肉一直保持紧绷，雨水穿过他的睫毛流入眼睛中，他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锐利地盯着前方。
在他蹲守的灌木丛前五十米处，有一栋亮着灯的私人别墅。
这时，那栋别墅院子铁门被人推开了，夜色里隐约有六七个人影陆陆续续走出，他们穿的西装革履，在明黄的灯光下仿佛是什么成功商人，可是他们脚下的影子在雨水中已变得扭曲。
张奉行屏住呼吸，目光如同捕捉到猎物一般透过瞄准镜落在一个人影身上。
为了拿下这个高层团伙他们已经筹备了一个多月，现在只剩下收网了。
准心落在为首男子的大腿上，在那个人即将转身时，张奉行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男子倒地，和他在一起的六七个人只愣了一瞬立刻就要开车逃走。
张奉行开完枪立刻起身上前，“收网！”
别墅四周立刻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密集的枪声乍响起，惊破夜色......
这场行动甚至没有喊话劝降的过程，因为在这个案子上，已经白白付出了两条年轻的生命。上级不得不下令用雷霆手段抓捕这伙人，不惜代价。
十分钟后，夜晚重归寂静，雨势更大了一些。
“鹰眼，这次行动带的不错！”同一组的前辈拍了拍张奉行的后背。
“兄弟们都干得不错，可惜头目死了。”张奉行擦了擦眼角的雨水，又将枪上的雨水擦干，他在组内的代号是鹰眼，因为每年的射击考核一直是第一名。
张奉行站在别墅门口，看了看外面如墨的夜色，雨下大了，将空气里的那丝血腥味都冲淡了。
“报告，房子里都搜查完毕，没有别人，保险柜里查获有五公斤的新型货物。”
“是不是那个最近在市面上出现的东西？”
“没错，初步鉴定是他们新制造出来的‘蓝雪’。”
“终于一举把窝点端了，这群害人的渣滓。”身边的前辈暗骂了一句。
张奉行这时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玄关鞋柜旁，那里有一团白色的东西。
待他走近，只看了两秒，是只翻卷的袜子，袜子是干净的白色，有一道粉色的花边。
“怎么了？”身后两人问道。
张奉行转身，“警戒！还有一个人。”
“什么？”屋子里其他的队员闻言纷纷转身。
“是个女孩，她可能跑到室外，应该是从后门走的。”张奉行已经走往后门。
其他队员都纷纷警戒起来。
张奉行在打开后门时顿了一下，又提醒道，“注意，这个头目在家里肯定留有枪，那个孩子说不定手里正拿着枪。”
身后的队员互相看了一眼，虽然有枪的可能性很小，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是闹着玩的。
张奉行走出后门时，身边跟着一个几个月前才新选拔进来的小伙子，名字叫陆远。
陆远年轻气盛，心里没有其他队员那样紧张，在他看来此次任务已经临近尾声了，他之前一直在地方的部队，近期几场荷枪实弹的任务让他兴奋不已。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身影，也就比自己大三岁，竟然就已经是中校军衔，刚入队时就听了这个人不少传闻，要说没靠他家那些个军区大院里的叔叔爷爷，他把自己头都拧下来。不过，对方的实力也是众所周知，所以总时能够激起陆远的好胜心。
身前的张奉行脚步突然一顿，陆远疑惑，“队长？”
张奉行伸出手，示意他后退。
陆远犹豫了片刻，后退了两步。
张奉行看着黑暗的小树林里那片白色的衣角，开口道，“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陆远一愣，张奉行的声音是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温和，就像一个斯文的老师。
那片衣角动了一下，对面的人沉默了很久，一时间三个人只能听到雨水打在叶子上，落在泥地里的声音。
陆远几乎要忍耐不住，却突然听到隐隐约约传来抽泣的声音。
“你们...你们...杀了我爸爸...”
张奉行开口道，“你爸爸没有死，已经送去医院抢救了，你过来，我带你去见他好吗？”
白色的衣角露出来，一个短发女孩从大树后面站出来，她穿着一件白色长裙，外套针织衫，脚上凌乱地趿拉着鞋带都没系的球鞋，只有一只脚穿着袜子。
张奉行只当没有看见她双手背在身后，他侧过一步挡在陆远身前，继续声音温柔地劝道，“我们进屋说好吗？我可以保证不会有人伤害你。”
女孩满脸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神情凄然中带着迷茫。
“我爸爸伯伯被抓后是不是都要被判死刑？”
张奉行沉默了片刻，“很多人因为他们丢了性命，所以，他们要为此负责对不对？但是你还年轻，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是吗？”
女孩没有反驳，仍然低声啜泣着。
陆远有些急张奉行这样软磨硬泡，他上前一步，“队长...”
张奉行伸手挡住了陆远，他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女孩，“愿意跟我走吗？”
女孩看着他，往前走了两步。
这时身后已经有其他队员来了，询问声隐隐传来，“找到了吗？”
陆远下意识就喊了一句，“找到了！”
张奉行浑身一僵，立刻将陆远推倒。
下一秒一颗子弹从两人身旁擦肩而过，打到不远处的树干上。
女孩浑身颤抖，双手举着一把手枪对着二人，“我从小就跟在他们身边！我的人生也就这样了！”
陆远倒在泥地里，他不知道女孩身上竟然真的有枪，一时间愣住。
张奉行迅速起身将陆远捞起，二人以树干做遮掩。
“把枪放下，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我的人生也完了...”女孩边哭边颤抖，但是没有放下手里的枪。
然而这时无论是陆远的呼声还是刚刚的枪响，立刻将一队人马全集合到小树林附近。
女孩听到声响精神近乎崩溃，下意识又对着两人藏身的地方连开了几枪。
子弹从耳边穿梭，陆远几乎愣住了，张奉行一直挡在他身前，陆远突然听见张奉行闷吭一声，急道，“队长！你怎么了？”
“没事。”张奉行回得迅速。
但陆远不是傻子，他立刻去扶有些摇摇欲坠的张奉行，当伸手抓住张奉行的胳膊时，正好摸到了伤口。
陆远心里一揪，果然中枪了，不过转而又松了一口气，幸好只是胳膊。此时队员们都已经赶到，纷纷围住白衣女孩。
“别开枪！”张奉行喊道。
女孩看着被树半遮的张奉行，哭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父亲他们已经死了...我也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但是他是我爸爸啊，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也做了很多坏事...真的...对不起...”
张奉行刚想上前却被陆远一把拽住，下一秒女孩将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嗙——”白色的身影倒地。
陆远此时完全没有管那个女孩，他立刻喊道，“快点，喊救护车！队长中枪了！”
张奉行已经站不住了，陆远抱着滑下去的张奉行觉得有些不对劲，“队...”
话戛然而止，昏暗下，陆远还是看见了张奉行的腹部正在汩汩流血，顿时如坠冰窟。
陆远搂着张奉行的手摸摸了他的背，张奉行肌肉精瘦，即使隔着作战服也能摸到脊骨那条微凹的线条，陆远没有摸到伤口。这说明张奉行受到的是穿透伤，子弹射入腹部后，避开有弹性的肌肉，朝着内脏的位置前进并破坏，这种腹部致命伤就是宣告没救了......
张奉行此刻疼地吸气都困难起来，他耳朵里嗡嗡的响着，视线里一张张急切的脸都重影起来，他知道自己是腹部主动脉被打穿了，内脏几乎碎成一片，大量出血下撑不了几分钟。
他不该犯这种的错误的，不够谨慎？又或是运气不好？还是一瞬间的疲惫让他卸下了防备？他有个十八岁的妹妹刚上大学，所以他想帮那个女孩一把，他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生活在最安全的地方，社会的阴暗和泥泞都不应该是他们接触的，但是还是徒劳啊。
在下雨。
张奉行眯起眼睛，他父亲也是在这样的雨天执行任务时去世的，所以他和母亲一向讨厌下雨天，现在自己也要死在下雨天，只怕母亲以后更讨厌下雨天了。
他十七岁入伍，经过重重选拔进入了满是精英的一线部队，每天不是在训练就是在实战，他住在军队宿舍，即使休假回家，也是军队大院，他鲜少参加朋友聚会，也没有成家，是上级最中意的兵。但是他这一生，获得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呢？真是苦行僧般单调的人生。
但是至少，他不后悔他这么活，也不后悔这么死。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母亲和妹妹 ，他答应过父亲，在保护国家的时候，也保护家人。
浑身失去知觉，痛感也渐渐消失，张奉行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雨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