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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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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她曾到过第一层天。
那时第一层天有个枯雪门,放第一层天算是一家独大,平素在须弥山山脚根儿也行事霸道。
枯雪门之所以有如此声势,乃是因为有天池宗在背后为其撑腰。
枯雪门算是天池宗外围门派。
有一日,天池宗收到枯雪门求救讯息,遂派弟子前去探查。
凌玉妍也是其中之一。
那时凌玉妍初次突破玉液境,因为突破玉液境,所以她第一次出可以杀生沾血任务。但因为资历浅,她不过是小跟班,无非是蹭任务攒功德。因是去须弥山山脚根儿,队伍中谁也没将这次任务放心上,认定不过是桩小任务。
可他们到枯雪门时,整个门派上下都死绝了。
雪无声落在屋檐上,枯树上,尸体上,白茫茫的一片。
一片素白之中,却立着一道墨色身影。
对方覆手而立,轻轻抬起头,似在看天望雪。
他着墨衣,全身并无别的配饰,甚至头发也未束,墨袖衬托其手掌异样苍白。
简直像个怪物。
来的天池宗弟子心下顿时发紧,不觉大声呵斥,又抬出天池宗名字,意图令对方知晓轻重。
那人侧脸回看时,在场天池宗弟子纷纷剑出鞘,如此袭之。
那时凌玉妍晚了半拍,旁人飞剑出鞘时,她剑只出了三寸,然后她便昏了过去。
那是她第一次出这样任务,虽不反对杀人,可还是略迟疑了些,是故慢了点。
也许因为这样,整支队伍就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她苏醒时,身边皆是尸首,并无一个活人。
只一瞬间,凌玉妍身边所有的人都死了。
念及前事,凌玉妍蓦然口干舌燥,通身发寒。都已经过去了十年了,她本好似已然淡忘,可这些旧事却忽而涌上心头,令她恍然生畏。
后来凌玉妍死里逃生,便将此事回禀宗门。因此事过于诡异,门中长老还对之进行搜魂之术,窥探记忆,却也只能证明凌玉妍所言不虚。
后来这桩事情也未再查下去。
那男子十分诡异强大,有可能是魔。
魔是对一类堕修统称,指徒具人形但心性已非人之所在。
一旦丧失人性,做出什么违逆人性可怖勾当,其身躯之上便会形成一枚堕印。
彼时大战方歇,滋生出什么诡异的没人性的恶物便并不稀奇。天池宗虽有些根基,是个大宗门,但这样的恶物却是招惹不起。
凌玉妍也被下了封口令,令其不可多言。
不知为何,凌玉妍竟想起那道雪中墨影!
这时节沈知微已凑上去,小声跟殷无咎说几句话,而殷无咎也侧过脸来,做出一副认真聆听样子。
其神思微凝,若有所思。
沈知微和殷无咎两道身影凑一道,更打开了凌玉妍记忆之门。
那年她在雪地里苏醒过来,四周皆是尸体。
积雪已深,一行脚印蜿蜒向枯雪门山门行去。
只孤零零的一行足印。
天池宗的弟子来时雪已下了许久了,而且大家都御剑而来,肯定没留下足印。
那杀人凶物却是施施然,一步步的望外走,鞋底血稠的浓色也渐渐踩淡了。
他并未御剑。
凌玉妍鬼使神差,顺着那脚印走至山门。
雪地上一行脚印变作两行。
另一行脚印要显纤秀些,对比起来仿佛是女子足印。
枯雪门山门前种了一株红花,那女子似等得有些不耐烦,红花落于地上,被纤足碾压粉碎。
那女子等了一会儿,两人一块儿并肩离开。
两人步伐看起来都透出松弛感,步伐都不显快。
可整个枯雪门却皆被屠尽!
看着这两行远去足印,凌玉妍忽而毛骨悚然,她再也按捺不住化出法剑匆匆离去。
甚至她受心魔所困时,脑海里浮起的也是这等红艳艳两行足印。
男的是殷无咎,女的是沈知微?
凌玉妍都觉得自己发癫了,暗思自己为何竟无端这般联想。
怎么可能?
凌玉妍自己也觉有些荒唐,但她旋即又想起一些事。
那时天池宗也查了一些事,比如被灭门枯雪门有什么仇人之类,还将所查结果录入卷宗之中。
这一查不打紧,枯雪门在须弥山山脚根儿行的事也可谓罄竹难书。
碧霞派跟枯雪门是有仇的,那时碧霞派已只剩小猫两三只,却还有一位前任掌门之女周雪凝。
前掌门有亲女儿,却仍将掌门之位传给沈知微,盖因亲女没有亲传弟子能干,所以唯贤任之。
前掌门死于兽潮,临死托孤,让沈知微照拂亲女。
可周雪凝却死在枯雪门弟子手下。
那时凌玉妍浏览卷宗,对此事并未如何留意,因为碧霞派看着并无报仇能耐。再者枯雪门非人之事搞得太多,碧霞派这点子事也显得并不起眼了。
但本着玉液境修士有过目不忘基操,凌玉妍还记得这桩事。
这脑补还搞出逻辑链了,凌玉妍心下寒意愈浓。
这时殷无咎已转过身,目光打量,当然不会那么狗血关注到疑神疑鬼凌玉妍。
他望向的是沈小婵。
殷无咎走过去,从法宝囊里取出一盒红豆饼。
“你不是跟厉师妹说要吃红豆饼,我亲手做的,一颗颗挑了云川红豆,又调了紫香蜜,没用玉花蜜,也不是太甜。我尝过了,也觉得比上次的好,你上次说甜了些。”
殷无咎一脸思恋之色:“小婵难得才回来。”
沈知微在一旁无语凝噎,小婵才去两天。
殷无咎左看右看:“我瞧着有点儿瘦了,也不知天元府其他小修有没有欺负你。”
沈小婵:“那不能!”
殷叔叔说她瘦了,沈小婵咬块红豆饼进进补,她就缺这个。
眼见殷无咎絮絮叨叨,一副男妈妈样子,凌玉妍目瞪口呆,之前那点儿怀疑生生动摇起来。
殷无咎施了个法诀,这红豆饼还是温热的,香香的正好。这小细节处,便显得殷无咎既细心,又熨帖。
沈小婵舔了下唇角渣渣,说道:“我就最喜欢殷叔叔了!”
厉瑶听到耳里,暗暗咬了一下后槽牙。
沈小婵这小混蛋见人就说最喜欢,刚刚还说最喜欢厉瑶姐姐呢!
可恨她居然信了。
殷无咎也颇为动容,忍不住甚为感动,不觉又发起老生常谈的感慨:“一转眼,你便这样大了,已经离开碧霞派,去天元府进修了。”
“小时候,你才那么点儿大。你娘事忙,身体又差,是我弄来狼奶,一点点的喂你,天天的唱歌哄你睡。当然你娘也会唱,只是没我唱得好听。”
沈小婵慌忙说道:“这十年前的事,现在就不用说了。”
现在她不小了,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凌玉妍再抵受不住,唇角轻轻抽搐。她怎会疑这朵奇葩是当年之人?
心魔!十年前的心魔实在太过于可怖!
她再看看沈知微,沈知微美,但却俗,无论打扮多漂亮,都一身市侩气。
凌玉妍越发觉得自己昏了头了,竟疑沈知微是十年前那个在雪地里漫不经心等着灭门魔头的女人。
赭霜也留意到凌玉妍微微有些出神,本来该说的话也没有说,赭霜不觉重重咳嗽了一声。
他这个天池宗使者也有点儿恼,这门派上下都懒散随意松弛感满满,一点儿也不严肃。
赭霜眼底也添了几分森然之意。
南玉楼当然也没忘记正经事,蓦然伸出手,狠狠将施妙雪手腕攥手心里。
施妙雪欲挣扎,但南玉楼用力,于是施妙雪到底还是软下来。
这也是在南玉楼的意料之中。
南玉楼善观察,方才自是留意到施妙雪挣扎着欲摘下颈上项坠,但到底也没有。
可见施妙雪虽生了气,心里却犹豫。
那么南玉楼要抓住机会,将施妙雪给拢住。
南玉楼快速敛了个消音法诀,用只两人能听到声音说道:“我与掌门今日必要分派。”
南玉楼口气却霸道起来:“无论如何,我不允你离了我,妙雪,你与我本是一道。”
这台词很尬,但他知晓施妙雪吃这一套。
施妙雪是女承母业,当初的红莲门就是从她亲妈手里继承过来的。其母为人不错,但性子强势。
幸喜施妙雪老实本分,服从性强,母女关系一向也很和顺。
可母亲故去之后,施妙雪就缺了主心骨,就少了一个提点、吩咐、告诫她的人。
两人浓情蜜意时,施妙雪曾偎依在南玉楼怀中,说及自己家事,还流泪怀念死去母亲。
因知晓施妙雪的过去,是故南玉楼能更娴熟的拿捏施妙雪。
沈知微一看就知晓南玉楼什么盘算,便轻轻示意田熙鱼。
田熙鱼咳嗽一声:“掌门,而今该议论分派之事。”
有个自己人就是不错,田熙鱼这么一叫,施妙雪本微微恍惚,而今打了个激灵,如梦初醒。
她心尖儿发酸发狠,忍不住想南玉楼大约是因要分派才笼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