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章五十二 ...
-
寒气被阻挡在了屋外，屋子里的火光暖人。
环境过于闲适，许莲台便盯着火光发了一会儿呆。良久，他回过神来，注意了一眼秦小公子的手，发现这双手竟已经被火舌熏得通红。“快拿下来！”他大惊失色道，当即将秦小公子的手从火盆上抓了下来。
他一个不注意，这秦小公子就把自己的手烤成了猪蹄。
关键是，这孩子还一声不吭，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你不知道疼吗？”许莲台看着那双烫得通红的手，肃然的语气中带着两分不可思议。
没有回答。
许莲台却恼了，一边逮着秦小公子的手，将从老家带来的药翻出来给他涂着，又一边数落道：“你这孩子是哑巴了吗？疼都不知道喊一声吗？”
“疼得话，我轻一点。”
秦小公子只宛如提线木偶一般让他折腾着，一声不吭。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当真是······哑了吗？”饶是许莲台之前未曾细想，现在也发现了不对劲。
这不得不让他联想到了踏入秦府后发生的一切，甚至之前送他渡河的那个船夫。
细思极恐，许莲台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也就是在许莲台身体僵硬的几息之间，那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一阵诡异凛冽的骤风撞开了。
“嘎吱嘎吱——”
不堪重负的木门被凛冽的风撞的左摇右晃，而屋外，顷刻间就是绵绵细雨化作了闪电惊雷。
怎么回事？
突然的变故让许莲台变了脸色。
阴冷的风灌进衣袍里，许莲台的整个身子都仿佛被冻僵住了。
紧接着是眼里的迷茫渐盛，意识彻底消失以前，许莲台似乎是听见了一声苍老干涩的笑。
*
记不清过去了多久。
许莲台麻木地捧着书卷，而他的面前，坐着一个孩子。
——秦小公子面无表情地重复着他念过的字句。
屋外依旧是连绵的细雨，日复一日的阴雨天气。
许莲台机械的声音还在继续，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秦小公子瞄了手里的书卷一眼，又将目光放在了许莲台身上，忽然道：
“倒是来了，却是不知道你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话音刚落的瞬间，雨过天青，云开日出。
温煦的阳光将许莲台眼中的迷茫打散，使得他整个人都鲜活了过来。他捧着书卷仿若大梦初醒一般的一时怔然，怔然后问了秦小公子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小公子，现在几时了？”
“巳时末。”秦小公子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漫不经心地答。
“嗯。”许莲台慢慢将手里的书卷收起，又对他道：“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秦小公子：“好。”
一时无言，待到许莲台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后，他发现——秦小公子依旧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小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许莲台微微有些诧异。
“没有。”秦小公子抬眸，说完这句后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你送我回去吧。”
许莲台稍愣，继而又回应道：“......好。”
*
曲折的回廊上，一大一小走在前面。
小厮特意落下了几步，跟在后面。以往小公子下学都是他亲自接送的，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小公子竟想起来让许先生亲自送他回去。但既然是小公子的决定，小厮也并不过问，只当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小公子与许先生的关系亲厚了许多。
许莲台的目光落在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孩子身上，这诡异的气氛竟是让他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一路上，秦小公子不吵不闹，也不讲话，就在他旁边一直沉默着，莫名地给了许莲台一丝压力。
“怎么了？”秦小公子注意到他的走神，忽然问了句。
这......未免太不孩子气了一点......
许莲台在心里腹诽了一句，但接着又想通了。秦小公子自小在大门大户里长大，礼仪教养比起同龄人来当然要完备得多，年少老成一些也......不足为奇吧？
想通了，心里的压力自然也去了。想想面对一个孩子他竟然有压力，许莲台在心里有些好笑。接着，他顺着秦小公子的问题打趣道：“先生在想，要怎么把你教得活泼一点？”
秦小公子动了动眉毛，再次默然不语。
见此，许莲台的脸上露出两分笑意，也没有再逗他了。
*
将秦小公子送到院门口，秦老夫人已经站在这里等自己的儿子了，见到许莲台，便热情着道：“真是麻烦先生将阿九送回来了。”
“阿九？”许莲台跟着重复了一句。
想必，是秦小公子的小名了。
闻此，面目温和的老妇人便含笑着解释道：“我儿出生在双九节那天。”，顿了顿，又接着同许莲台客气地寒暄道：
“这几天，阿九没给先生添什么麻烦吧？”
“没有，小公子挺乖的。”许苛跟着寒暄道。
“那就好。”老夫人的面上笑意点点，“这些日子以来，阿九的学业全靠先生看顾了，我一个老妇人没有什么好表示的，不如请先生进来，我亲自给先生煮壶拿手的养生茶吧？”
“我就不麻烦老夫人了。”许莲台婉拒道，秦老夫人的年纪大了，且还是主人家，他自然是不大愿意这样去叨扰人家的。
“没事，你进来。”秦小公子忽然出声道，“我娘每到这个时候都会煮一壶养生茶。”
言下之意，没有刻意为了谁的意思。
“这.....”许莲台有些犹豫。秦小公子的话，让他有了一种自己的想法被看穿的错觉。
“进来吧。”老夫人温和地再次重复道。
主人家都这样说了，再拒绝就是他的不是了，于是许莲台便客气着回应了句：
“那就多谢老夫人了。”
＊
许莲台见过诸多能将茶喝出各种花式来的名士，但能将茶喝得如此优雅的小孩子，秦小公子，是第一个。
真的太不像个小孩子了。许莲台抱着茶杯在一旁斜眼观察他，心道。
这边，秦小公子发现了他的目光，说了一句：
“你今天讲的那篇《郑风》，我还有很多地方尚未理解，不如就留在这里用过午膳，下午的时候再给我讲讲吧。”
“嗯.....？”许莲台愣了愣，接着才反应过来道：
“小公子.....勤奋好学，我自然是可以的。”
作为秦小公子的先生，看到学生这么勤奋好学，他自然是没什么理由能拒绝的。
虽然秦小公子的口气莫名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但他的理由，真的很充分，将许莲台拿捏得死死的。
秦老夫人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直夸许莲台教得好。许莲台尽量弯起了嘴角，让那笑看起来不那么突兀却又显得礼貌。
*
秦小公子的卧房内。
“小公子是哪些地方没有懂？”午膳后，许莲台捏着书，同端坐在他面前的孩子道。
秦小公子的面前摆着棋盘，一本正经地自奕着，闻言，便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稍加思索道：
“哪里都没懂。”
许莲台！！！
秦小公子又抬眸望着他，神色淡淡道：“你在从头到尾给我讲一遍吧！”
让他在从头到尾给他讲一遍？？
这口气，这姿态，这小孩儿真的有将自己当先生吗？他辛辛苦苦地给他讲了一个早上，他告诉他哪里都没学会！
许莲台刚想要数落人，哪想秦小公子直接了当地道了句：“来，坐。”
言简意赅，连给他说话的空当都没有留。
许莲台只得坐下，又看着面前的棋局道：
“既是要让我给你讲书，这个还不收吗？”
这孩子，一点都不自觉。
闻言，秦小公子却是又拨弄了两下棋盘，波澜不惊道：
“你讲你的，我下我的。”
许莲台！！！
饶是以许莲台的脾气都忍不住了，他道：“这般三心两意的，怎么能学得进去？”，而后，他指着面前的棋盘道：
“不务正业。”
话音刚落，就被面前的残局给震惊到了。
他没看错的话，这是.....困扰了围棋界成百上千年的千古难题？
这小孩儿他是个什么妖魔鬼怪？这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该玩的东西吗？
区别于许莲台的震惊，秦小公子的面上波澜不惊，他解释道：
“这几天在学习棋道。”
学习棋道从千古残局开始，许莲台算是涨见识了，他企图将秦小公子从不务正业的边缘拉回来道：
“你现在这个年纪不适合学这个，还是好好读书的好。”
秦小公子不为所动，抬眸扫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放回了棋盘上，“不讲的话，就坐在那里陪我吧。”
“坐在这里陪你？”许莲台被气笑了，都不知道这小孩子脑袋里想的什么。他将手里的书撂下，然后当着秦小公子的面，在秦小公子错愕的目光下，将秦小公子的棋局给扒拉了，并附上了一句：
“我给你讲书的时候，好好听着，不要不务正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