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小无助且壮实》理想漫谈

32、家乡

　　一路前行，看风看雨，看繁花。

　　走过人声喧闹的中心城市火车站，从闸口到车厢，简单的行李穿旧的球鞋；路过短暂停靠的小城火车站，从自动贩卖机上买一杯速溶咖啡，吃着沈家餐桌从来不会出现的淀粉香肠，生活可以富贵逼人也可以平淡如水。

　　入冬时节，两个人终于到了鲍竹的老家，那个江浙的小渔村。
　　这里的冬季阴冷潮湿，青灰色的海水，樱草色的沙。

　　鲍竹坐在一艘废弃的小木船上，静静的看着海浪一遍一遍的拍打着沙滩。
　　沈铭澄坐在他身边，给他扣上冲锋衣的帽子，把他的手拉在自己手里问道：“还能记起来么？”

　　鲍竹摇摇头：“我记忆里，这里不是这样的。海水是蓝色的，沙滩是细白的，有栈桥，有汽油船，海滩上总是有人的，在晒网或者在修船。可能是我太小了，记的混乱了，现在我们村子都没有了。”
　　沈铭澄看着这冷冷清清的海滩，搂住了身边的鲍竹。
　　这个小小的渔村终究在时代的发展中被淘汰。
　　年轻人都去了省城打工，捕鱼的小船靠在海边，老年人一遍又一遍的修船补漆，可是出海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

　　大型远洋渔业的发展，让本地渔民的收成本就受到了影响。听说鲍竹的父母因为赶海而去世后，村里更没人愿意出海打鱼了。
　　他的父母是少数愿意留在村里的年轻人，为人正值又勤劳，村里本就不多的年轻人因为意外又失去一对，让村里人都开始逐渐放弃了祖祖辈辈打鱼的传统。
　　年轻人走了，老年人慢慢离世，海风和水汽的侵蚀让村里的房子变形破败，村子荒了。
　　仅剩的几户在镇政府的安排下分散到了周围的大村落。
　　那孕育了鲍玉才和鲍竹的小渔村再也没有了。

　　“冷么？”沈铭澄问鲍竹。
　　鲍竹摇摇头，眯起眼睛看着天上：“出太阳了。”

　　阳光突然的划破云层，倾泻在海面上，那海上刚刚还是一片浑浊，此时波光粼粼闪耀着金光点点。

　　太阳越来越大，阳光从海面洒向沙滩，沙土里的小型生物开始蠢蠢欲动，鲍竹靠在沈铭澄身上晒着太阳。

　　这阳光真暖，暖的像初春的晌午，让鲍竹不禁他想，也许是爸爸妈妈知道自己回来了吧，从遥远的大海深处也来看自己了，或者是一直在这个小村里等着自己，等着大伯。

　　“澄叔，你说我爸爸妈妈会知道我回来了么？”
　　“你想他们么？”

　　鲍竹点点头：“想的。我已经记不清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了，不过，我常常想如果我有爸爸妈妈，一直生活在渔村会是什么样子。也许会和我爸爸一样长成黝黑的高个。老爸就还是大伯，是生活在大城市的亲戚，他可能早就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可能是很亲近的表亲，我可能会给他们寄土特产，他们会给我寄电子产品。我也不会认识榛榛姨，不会认识沈老爸双胞胎和澄欣，不会认识澄叔你。
　　澄叔，你说如果我爸爸妈妈真的来看我了会认出我么？”

　　沈铭澄笑着捏捏鲍竹的脸，没有说话。
　　点了支烟，放在了沙滩上。
　　两个人看着那支点燃的烟，在强劲的海风中微微摇晃却一直没有被吹走，直到燃烧到只剩下烟蒂。

　　“你说这支烟是你爸爸抽的还是你老爸抽的？”
　　“澄叔，我老爸教育我不能封建迷信！烟是自己烧没的。”

　　“刚才还说你爸爸妈妈来看你呢，现在又不迷信了？万一真来了，你觉得这烟是谁抽的？”
　　鲍竹想了想，坚定的说道：“那肯定是我爸爸抽的！老爸会把烟让给弟弟，而且是你敬的烟。”

　　“我敬的烟？”
　　“嗯，你是新姑爷，老丈人要抽你敬的烟！”鲍竹说完，自己咯咯的笑起来。

　　两个人的旅行，路上走走停停，同吃同睡看同样的风景。
　　沈铭澄不再是那个坐在办公室里西装革履高高在上的商业精英。鲍竹不用仰望着他，顺从着他。

　　鲍竹也不是那个刚刚毕业一事无成的大学生，他计划着旅行的花费，从开始怕人受苦只住五星级酒店吃高档餐厅，到只有民宿家常菜的小城，鲍竹都细心的商量着，安排着。

　　拍下沿路的风景和两个人的笑脸，买几包当地的特产，一包边走边吃，另外的寄回家里。
　　身边有陪他走路的人，远方有等他回去的家。

　　一次次与不同城市的相约，让他看到不同的风景不同的人生。
　　牧草铺满草原可以供牛羊生长，放牧人魁梧的身体让他们勇猛彪悍；杨树笔直挺拔，柳树随风摇摆，哪一种都在北方的寒冷中野蛮生长；黑土地上的人热情，渤海湾的人豪爽，到了江南是温婉柔情。

　　身边的人和他一样穿着球鞋牛仔裤，背着双肩包拉着他的手跑上即将远行的列车。
　　他靠在他身边分享同一首旅途上的歌，分吃同一碗海鲜口味的泡面，晚上抱在一起说着路上的趣事。

　　他是他的澄叔，他是他的大哥，但对鲍竹来说，他不再是那个高不可攀的沈氏总裁沈铭澄。
　　对自己来说，他只是自己的亲人爱人，他的身份，他的财富，还给社会，勿扰自己。
　　自己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只是负责爱他。

　　“那我再点一支，两个老丈人，不能亏了一个！丈母娘，回去我给您敬杯茶！”
　　“澄叔，你最后到底是怎么说服我老爸的？”
　　“真心换真心！”

　　鲍竹考上大学后，鲍玉才的治疗也有了明显的效果。
　　他有段时间已经可以不住在医院，治疗之后就回家。甚至鲍竹大学开学的时候，他还亲自采买了生活用品送儿子去了新生报道。

　　鲍竹那时候很高兴，经常晚上从宿舍偷偷跑回家里和老爸一起吃饭看电视。
　　偶然两次还遇到了小时候曾经和老爸谈过恋爱的阿姨来自家看老爸，老爸显得拘谨又害羞，等阿姨走了鲍竹好奇的问老爸。

　　鲍玉才看似不在乎的说着：“只是老朋友嘛。”其实鲍竹知道他心里是高兴的。

　　可这病似乎铁了心的要带走鲍玉才，一次偶然的跌倒之后，鲍玉才再也没能从医院出来。
　　鲍竹不再住在学校，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去医院照顾鲍玉才。
　　病危通知一次又一次的交到鲍竹手里。

　　沈铭澄又开始了公司医院两边跑的生活。
　　鲍竹和以前一样，在鲍玉才面前永远是快乐的孩子，可是在鲍玉才去治疗，昏睡的时候，他的病也犯了。

　　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进食，不停的吃或者几天不吃。
　　身体的内分泌已经完全紊乱，暴食、失眠、痛哭、抑郁一直伴随着他。

　　沈铭澄无能为力，鲍竹拒绝去看心理医生，他只想多陪陪时间已经不多的鲍玉才。
　　沈铭澄也只能尽可能多的陪着鲍竹。

　　鲍玉才的最后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昏迷状态，靠着药物和仪器维持着基础的生理运转。
　　他在醒着的时候交代好后事，写好遗嘱，给了沈铭澄一本未来十年的科技公司规划。
　　叫来了远在港城的挚友沈程朗和赵榛榛，让他们认鲍竹到沈家，给鲍竹一个完整的家。

　　沈铭澄站在沈程朗和赵榛榛身边听着，没等两个人回应，首先提出了反对：“不行，鲍竹不能当沈家的儿子，他不能是我的弟弟，我要和他结婚。”

　　在场的人均是一愣，鲍玉才不停的咳嗽说不出话，赵榛榛张口就骂，骂他不懂事，骂他不要脸，骂他同性恋喜欢男人带坏了鲍竹。

　　沈程朗沉默许久，严肃的问道：“老大，你认真的么？”
　　“认真的，我要和小竹结婚。”

　　沈程朗点点头说：“好，既然你想和沈家的小儿子结婚，那你以后不再是沈家的儿子。你的全部身家都是小竹的，我会找人给你的资产和股份做好估算和公证，这是你要和鲍竹结婚的第一步，至于你到底能不能让鲍工同意你们在一起，那是你自己以后的努力了，沈铭澄，你愿意么？”

　　当沈铭澄把自己的全部财产公证资料放在鲍玉才面前的时候，鲍玉才却是一个劲儿的摇头：“竹竹不要钱，你能和他过一辈子？”
　　“能。”
　　沈铭澄说完没理鲍玉才又说了什么，开始给鲍玉才泡脚，按摩久未活动的小腿，鲍玉才惊的直摆手，可是已经无力挣扎。

　　“铭澄啊，我看你以前的朋友都很漂亮的，小竹就是个普通孩子，还胖乎乎的，你再找找别人？”
　　沈铭澄没客气的瞪了鲍玉才一眼：“怎么就普通了？明明他才是最漂亮的，胖怎么了？审美狭隘！”
　　这眼神加言语，怼的鲍玉才一时说不出话，只能干巴巴的吃着沈铭澄喂他喝的粥。
　　病越来越严重了，粥喝到嘴里一半，洒在身上一半，沈铭澄不嫌弃的给他擦干围兜上的污渍，让他慢慢吃。
　　“护工，护工来就行。”
　　“护工哪有亲儿子喂的好！沈家不要我，你也不要我啊？怎么说原来也是同事，我认你当爸，你给个面子。”沈铭澄看着紧张的鲍玉才开起了玩笑。

　　“以后你要是有了别人，我们小竹可怎么活？”鲍玉才不知又睡着多久，醒了第一句话就是问沈铭澄这个。
　　沈铭澄想想说道：“那他可活的好着呢，要金山有金山要沈家有沈家。拿着我的钱住在豪宅里，不用伺候我这出轨的老男人，想找什么样的小白脸都有！我净身出户，要是沈家两个老的还活着就得用吐沫淹死我，双胞胎给我来套混合双打，沈澄欣处处给我穿小鞋，你就别想他怎么活了，想想我还能不能活了吧。”

　　鲍玉才点着头叹了口气：“好吧，除了岁数大点，长的好看点……你们两个好好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