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小无助且壮实》理想漫谈

21、确诊

　　鲍玉才确诊了癌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在早期。
　　沈程朗亲自聘请了国外和港城的专家来到京城，和京城的专家一起为鲍玉才会诊。
　　京城沈氏科技公司的后续运营和鲍玉才的治疗方案，在沈家和鲍玉才之间很快达成一致。
　　只是有一件事，让双方始终无法认同对方。

　　鲍玉才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情耽误鲍竹的高考，他要所有人帮他隐瞒，只说是个简单的手术或者干脆编个其它原因。一切等鲍竹考上大学再慢慢告诉他。
　　沈铭澄坚持要让鲍竹知道实情，不是为鲍竹，而是为鲍玉才。

　　“铭澄，你不懂在内地高考对孩子来说多重要。那些感情不合的夫妻，为了不影响孩子的心情，都要等到高考后再离。我这还行，只要你们不说，一年时间就糊弄过去了，别让孩子为我分心，他知道了，我也不能好，他还难受，就这么着吧。”鲍玉才已经慢慢接受了自己的身体变化，就那么认了。

　　面对鲍玉才消极的态度，沈铭澄于心不忍。
　　这也是他为什么坚持要让鲍竹知道真相：“鲍大哥，你不让小竹知道，是怕他担心影响学习，那我向你保证，我亲自监督小竹的学习，一定让他考上你满意的大学。另外，你怕他伤心，因为他是你唯一的亲人。那你有么有想过，你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他需要知道你现在面临的痛苦，帮你一起渡过。
　　鲍大哥，你也是活生生的人，有情感的需要。在你抗癌的过程中，一个人承受着身体的痛苦已经十分艰难，情感上的孤独对你的心态和病情也是一种消极的影响。
　　如果一年后小竹知道他没有能够帮助你，他会自责，会一辈子因此感到愧疚。
　　鲍大哥，小竹在失去父母最无助的时候，是你带着他走出渔村，有了现在的生活。我想小竹一定希望在你最艰难的时候陪伴着你，而不是考上一个大学，回头看见对自己隐瞒病情的父亲。”

　　“再想想吧，再想想。”鲍玉才不知所措，传统的思维和社会氛围让他习惯性的觉得应该隐瞒病情，做一个扛起一切的父亲。

　　可是开始治疗之后的痛苦让他疲惫不堪，他很痛，身体上，心理上。

　　一生未娶，无父无母，兄弟早逝，客居异乡。

　　唯一的侄子如亲生子一样生活在他的羽翼庇护之下。
　　那孩子很乖，却很弱小，不懂得人间疾苦，未曾尝过世间心酸，哪怕生活中遇到了小小的坎坷都有他来尽力解决。

　　鲍玉才的一生只想尽力照顾好鲍竹，给他铺平以后的路，留下很多很多的钱。让他一生无忧，永远单纯快乐。甚至想好，如果鲍竹有了伴侣，自己就留在老房子，找个保姆照顾自己，不去影响鲍竹的生活。
　　他跟他最亲密的朋友沈氏夫妇和沈铭澄说过自己的想法。沈家父子不置可否，尊重鲍玉才的想法，沈太直言不讳说他圣父，假清高。

　　如今，这些想法也只能停留在留下很多很多的钱了。自己能陪鲍竹走多久，走多远，都不可预料。
　　自己的明天就是死亡，那鲍竹呢？他以后的路要怎样走？

　　沈铭澄虽然坚持要告诉鲍竹真相，但是鲍玉才始终没有确定想法，这件事就这么拖着。

　　鲍玉才告诉鲍竹自己要去别的城市建立分公司，会很忙，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有事就联系沈铭澄，沈铭澄已经替他找好家教和阿姨，要好好学习，考上个好大学。

　　“老爸，还是你辅导的最好，你一说我就明白了。”
　　“老爸，你不在家，我吃饭都不香了，我可想你了！”
　　“老爸，今天澄叔陪我打球了，他说等我高考完，也给我买个金毛狗，到时候我带着金毛狗去找你。”
　　“老爸，你要注意身体，听说你现在那个城市的阿姨都很时髦，阿姨们都喜欢腰板儿挺的老头，像张鑫他姥爷那样的。”

　　鲍玉才每次治疗完，都要在病床上静静的躺很久，久到慢慢习惯那种疼痛，再强迫自己忽略它。
　　这个时候，他才敢给鲍竹打电话，听到儿子无忧无虑的声音，他才能再坚持一下。

　　沈铭澄开始了长期在京城的生活，他取消了所有能取消的出差，暂停了外地新项目的扩张。

　　生活依旧让他忙的无法喘息，他甚至多聘用了两个助理，鲍玉才在和时间赛跑，他在和时间打架。

　　鲍玉才每次治疗前都能看到匆匆赶来的沈铭澄，带着助理，带着资料，带着科技公司的技术股干。
　　没有对他的安慰和同情。大家像沈氏科技刚创立时候一样，进行头脑风暴，进行产品分析，各抒己见，侃侃而谈，只是地点从科技园变成了病床前。
　　鲍玉才感激沈铭澄的用心良苦，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病人，他还是沈氏的员工，是合作的伙伴，是真诚的朋友。
　　所有人努力着让他以最舒适的方式面对最痛苦的治疗。

　　鲍竹会在放学后看到沈铭澄，推开家里那扇木门，就能看见沈铭澄笔直的站在客厅里。
　　夕阳的余晖把他染成金色，温暖的橘色的光晕透过落地窗洒在那些华丽的西装上，沈铭澄瘦削单薄的身体让光束在他的肩膀，腰身，手臂和脸庞一次次的折叠反射，映在鲍竹眼里的是旖旎的柔情。

　　他看到鲍竹会快步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书包，摸摸他的头问他，今天过的怎么样？
　　两个人闲聊的时候，沈铭澄会看看阿姨煮了什么菜，和家教老师核对鲍竹的学习进度。
　　晚饭沈铭澄会尽量和鲍竹一起吃，只是每次都吃的很快，时常是还没吃完就被助理叫走了。走之前还要嘱咐鲍竹慢慢吃，注意消化。

　　沈铭澄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无论是港城的沈家大宅，京城的沈家洋楼，还是自己那套装修精致的顶级公寓。
　　大多数时候他在沈氏各个公司的总裁办，工作到深夜，手边是咖啡和烟。
　　很多个寂静的深夜，站在顶楼抽烟的瞬间，他会突然掐灭手里的烟，匆匆赶回鲍家的别墅。
　　只因为想起了傍晚时鲍竹说的，自己还有没弄明白的物理定理。
　　或是路上买到他爱吃的点心还没给他。
　　当他把写满讲解的稿纸或者精美的点心盒子放在餐桌上时，鲍竹早就进入了梦乡。
　　他会悄悄的看看睡梦中的少年，有时候替他盖好被子，有时候拿走他手边的单词书。

　　鲍竹睡梦中的脸，让沈铭澄觉得心疼。
　　这个孩子还不知道，他唯一的亲人正在承受着病痛，他随时可能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孤独的面对整个世界。
　　沈铭澄只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澄叔，我这次考了第十名，还是没进前十名，只是个第十名。唉，感觉家教的钱都白花了。”
　　“挺好的，现在这个阶段大家都在努力，你能保持住这个成绩已经很厉害了！是不是老师教的不好，要不要换个老师？”沈铭澄今天来接鲍竹放学，要带他去外面吃饭，庆祝他考了好成绩。
　　“老师教的挺好的，就是不如我老爸好，我老爸讲的特别简单生动，一听就会。澄叔，你们新公司什么时候能建起来呀？你和老爸最近都特别忙，我刚才给我老爸打电话他都没接。”
　　“小竹，其实……”沈铭澄实在控制不住自己，鲍玉才的情况时好时坏，谁也不能确定明天他的身体将会变成什么样。
　　更重要的是他的情绪，这个中年男人隐忍内敛，时至今日面对前来探望的人也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
　　沈程朗和赵榛榛专程从港城来看过他几次，沈先生劝他，沈太太骂他。两个人都是希望他能活的潇洒，病情已然如此，为情绪找个出口也是好的，像这般自己扛着，人始终是人，会被压垮的。

　　“澄叔，我爸给我回电话了，我先接电话。”鲍玉才的电话打断了沈铭澄到嘴边的话。

　　鲍竹接起电话，还没来的急告诉老爸自己这次考了第十名，就听见鲍玉才气息微弱的声音：“竹竹，让你澄叔带你来看看老爸吧。”
　　还没等鲍竹问什么，那边就挂断了。
　　鲍竹不解的问沈铭澄怎么回事？
　　沈铭澄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把车开的飞快。
　　鲍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他想起从未长时间离开过他身边的老爸近几个月的异常：想到那个曾经胖乎乎的老爸，视频的时候好像突然瘦了很多，还有老爸异常珍惜的几根头发，也在每次视频时候都被帽子遮住了……

　　一个急刹车，沈铭澄停在了红灯前，他转头看着鲍竹大滴的眼泪往外涌，身体微微的颤抖着。
　　这样的鲍竹让他想起那个小时候的小金猪。被人吓的说不出话，小小一团缩在港城沈家的沙发上。
　　沈铭澄拉过鲍竹的手，紧紧的握住：“小竹，别怕，有澄叔在呢，你爸爸不会有事的。”
　　“澄叔，澄叔，我爸爸真的没事么？真的，没事么？”

　　沈铭澄不敢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他只能一直握住鲍竹的手，拉住这个脆弱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