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寒扑香》吴县人

1、第一章

　　长空湛碧，大地澄黄间绿，真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九月九日重阳日，罗氏今日要带着家中儿女郊外登高，儿女们自好几日起就兴高采烈盼着等着，他们一年到头难得有出城的机会。罗氏却不喜欢如此大阵仗的出游，盖因她要打点好一家子外出吃喝拉撒睡的物件儿，真真是事无巨细都得考虑周到。自晨起开始收拾东西，不知忙活了多久，她才得空瞅瞅窗外，已是艳阳高照，太阳晒在面上暖融融的，秋风里感觉都夹杂着爽朗的笑意。
　　“哎，累就累点吧，这么好的天气，的确该带孩子们出去走走，舒展舒展他们那小身板。”罗氏笑道。转头见自家官人已经收拾停当，准备出门了，罗氏迎上去：“官人这就走了？”
　　禾二爷颔首，道：“三弟说不定已经等着我了，今日约的都是好友，一年难得好景致，大家打算多逛逛。晚上兴许晚些回来，不用等我了。看着些孩子们，别让他们玩疯了。”
　　罗氏上前替禾二爷挂上茱萸香囊，笑吟吟道：“官人放心，妾身晓得的。而且梦泊都十岁了，能照顾好自己的，梦淑自小静得下心，最让人放心。就浅浅爱闹腾，我让几个妈妈看着她呢。”
　　禾二爷嗯了一身，罗氏将他送出门去。
　　回到内室，儿女们都到了。大儿子梦泊一本正经地坐着看丫鬟们摆饭，七岁大的梦淑逗着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梦浅说话。
　　“今天我们要出门干嘛呀？”
　　小梦浅在妈妈的怀里一蹦：“采花花！”
　　“采花花干嘛呀？”
　　小梦浅认真地看着姐姐，愣是想不起来采花花后要干嘛？
　　罗氏听着轻晒一声：“她平常就跟着你采花，还未见过酿酒，哪记得住？都过来吃饭吧，吃完差不多我们就出发了。别让你三婶他们等我们。”
　　待吃过饭，消食了一阵，罗氏便携着三个儿女往正院去了。正院里这家三爷的妻子赵氏及其一儿一女彤哥儿馨姐儿已经到了。
　　“哎呀，是我迟了，害弟妹久等了。”罗氏还未走近就急急致歉。
　　赵氏浅笑道：“我也才到，二嫂别急。”
　　妯娌二人相携着走出门去，罗氏心直口快道：“这庄哥儿还小，公主要照顾他不得出门。就我们俩倒自在些，公主在的话免不了要拘谨些。”
　　赵氏闻言看了一眼罗氏，又迅速瞥开。心下无奈：自己这位二嫂真是不防人，这话都敢说出口。不过想想也是，二叔是个爱好诗书的，平日就喜欢钻在书堆里，不沾花惹草，身边除了妻子，通共就一个姨娘，还是罗氏自打生了浅姐儿伤了身体，为了给丈夫开枝散叶自己给安排的。没有豺狼虎豹在侧，自然也生不出一颗七窍玲珑心。不过自家官人也不差，都是公爹教的好，除了大伯那颗歹笋。
　　一行人上了马车，街市今日相当热闹，酒家都用菊花缚成洞户，万龄菊、桃花菊、木香菊、金铃菊、喜容菊争奇斗艳，行至郊外，空气清新。等到达山脚下，也有不少官宦之家的女眷来此登高，少不得要寒暄几句。罗氏赵氏都是内宅女子，清楚自己的体力，孩儿们也还年幼。固她们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肩舆的，说是登高，可不敢像男子那样穿着屐拄着杖一步一步爬上去。坐上肩舆，一路晃晃悠悠，悠哉赏景，别有一番意趣。
　　山顶风力强劲，所以一行人到达半山腰平地就停下了，小厮们忙将一起抬上来的小桌小椅摆好，丫鬟们铺上桌布，摆上各色糕点，时令鲜果并一壶延寿酒。
　　坐了一会肩舆，罗氏赵氏感觉骨头都要被颠散了，一帮孩子却还生龙活虎。大家围坐桌前，桌正中放着一盘狮蛮糕，狮子蛮王稳稳地坐在糕上，剪彩小旗团团围着它，好威风啊！
　　小梦浅一看到小旗就上手抓，赵氏的小女儿馨姐儿看见也抓了一把。罗氏跟赵氏笑道：“还好她们是抢小旗，若是小狮子，可怎么分啊？”
　　赵氏笑道：“那我们就赶快吃了吧，免得她们待会想起来，我们可就不好公断啦。”
　　大家便开始分食狮蛮糕。吃完糕点，罗氏替自己和赵氏各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对赵氏道：“来，弟妹，我敬你，借这延寿酒，图个好彩头。”赵氏也端起酒杯：“二嫂也是。”二人一饮而尽。
　　“这酒才放了一年，酒味浅的很。我看今年不如多采些初开菊花，多酿几缸，明年就还是起一缸出来，剩下的多埋几年，说不定等起出来的时候酒更醇了，花更香了。”
　　赵氏不由低头：“那二嫂不要埋在现在的院子里，说不得就糟蹋在泥里了。”
　　罗氏脱口就要回怎么会糟蹋在泥里呢，心念一转，妯娌两个对视一会，心领神会。揭过这个话头看向几个孩子。几个孩子吃完糕点瓜果就四散开来玩耍了。
　　彤哥儿在哥哥面前卖弄新学的诗，小大人似的立在树下，面对山下，朗朗而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诵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哥哥：快夸我。梦泊为他捏了把汗：“你既不在异乡也不是异客，你的亲人皆在你身边，这首不应景。”
　　彤哥儿大声反驳：“怎么不应景了？我们今天不是登高吗？不是都佩了茱萸吗？庄哥儿没来，不是兄弟少一人吗？”
　　梦泊耐心道：“庄哥儿是太小所以才没来。”
　　“浅浅也小，不也来了吗？”
　　“浅浅两岁多了，不小了。”
　　“浅浅不是兄弟！”
　　“对呀。”梦泊感觉自己好像被不知道绕到哪里去了？及时打住：“你就先记住吧，不要忘了，不要写错字，你以后就明白了。”
　　彤哥儿没得到夸奖，继续念诗。
　　小梦浅和馨姐儿被妈妈抱着，小软手扑腾着山道旁的野芙蓉花。好不容易采下一朵整的，忙着奔向姐姐献宝：“阿姊，采花花！”
　　梦淑正看着山下人家，炊烟袅袅，篱笆内长着一颗桂花树，金灿灿的。等她有了自己的小院子，她也要种颗金桂在屋前。小梦浅扑来，梦淑温柔地笑道：“不是采这个花，这花不能用来酿酒，不过可以让浅浅更可爱。”说着，就把它簪在了梦浅的小鬃鬃上。
　　小梦浅咯咯地笑着，爽朗如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