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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起于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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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家是江南大商人,风家家主和妻子都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士,风蹇的父亲是读书人,中了进士,却回家接了家业,母亲温婉贤淑,知书达理,一派大家闺秀的风骨,娘家在江南一带颇有威望,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彼此恩爱。庆元五年,两人得一子,便是风蹇。
且说这风蹇上辈子也是身份显赫的官家少爷,我们口中的官二代,父母都在国家安全局工作,国安局这种地方,对外招人都是称国家某机关,一切对招聘者保密,从外招的人也都是在明面上打打杂,发发文件的人。真正的核心是不对外招聘的,偏偏风蹇的父母都是和心中的领导者,拿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一个特务头子,一个情报头子。这些人基本是从世界上消除信息的人,风蹇在叛逆期的时候,很不满自己的生活,经常抱怨为什么他要跟着做特工,还想老鼠一样地存在于不为人知的地方,老鼠出门还能引人喊打,他们这种人连老鼠都不如。这话自然被他爸妈批评了一通,后来被他爸带着去了一趟西亚和中东,见识了战乱和囚徒,就没再抱怨了,它就告诉自“好吧,认命吧,你还有机会抱怨没自由,别人已经连命都没了,既然反抗不了,就坦然接受吧”。之后,训练到了,就训练,任务来了就做任务,不反抗,不抱怨。也没什么家国情怀,没什么信仰,只当是给自己找了打发时间收入不菲的工作。后来在任务中,为了保护目标人物被干掉了,他也没觉得可惜,反正没什么可留恋的,可偏偏阴差阳错地穿到了现在的朝代。
按风蹇的想法,有了便宜的爹娘,家里又有钱,只要自己别表现地太笨,也不要展露前世的高智商,平平安安地做个富贵闲人,自在逍遥也挺好的。却谁想到,庆元十年,也就是自己五岁的时候,被一个怪老道收了做徒弟,还忽悠他爹娘说,他骨骼精奇,身材好,练武奇才,且身负天命,将来可以拯救世界。胡扯一通之后,风家爸妈觉得孩子学武也能防身,学武的山上离得也不远,就让老道接走了,这一走就是十年。
风蹇其实也不在意学不学武,他甚至没什么追求,没有理想,就想自己爱干嘛干嘛,乐得自在,有吃有喝就好。既然这辈子父母对自己宠爱有加,就遂了他们的心愿也没什么不好,就痛快地跟着道士走了。学武之后才发现,古代的内功心法,功夫路数真的很奇妙,就天天研究武功,无聊了就把上辈子的招式都用上自己改招式,两相结合,既不失威力杀人又快,一点也不拖沓,就是把原本行云流水,纷乱奇妙的招式改的太过简单粗暴,惹得老道骂了好久。后来老道发现他自创的招式虽然不美观,但比所有的武功都省时省力,也就随他折腾。
风蹇这十年还真就凭着两辈子的智慧独创了一门武功,来了个内外兼修。再后来,他觉得武功练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折腾别的,什么医术、毒术、阵法,凡是老道收藏的,能打发时间的他都看,他也不像别的小孩,在猫嫌狗不待见的年纪满山摸鱼抓兔子,他就随便找块石头躺在上边看书,看完一本换一本,安静地不像话。老道骂他不可爱,可风蹇两辈子加一起都快过四十年了,哪还有心思玩小孩的游戏,古代又没电没网,没靶子练枪,没任务可出,他除了看书能,没什么能打发时间。
渐渐地,他发现古代文化博大精深,这句话一点不夸张,中医、阵法还真的不像数学、物理公式一样,会了就是会了。这些东西越看越觉得千变万化,用来打发时间再好不过。实在被道士唠叨烦了,他就区山里采些草药,隔几个月就回风府看看爹娘,回来的时候给道士带及坛子好酒,能让老道开心几天,也省的烦他看书练武。老道总是说他天资聪慧,却失了天真烂漫。这时候,风蹇也不争辩,烧几道好菜就能堵了老道的嘴,然后在心里暗自骂几句“你天天神神叨叨看星相、作卜卦、看得世间形势,怎么就算不出我是穿来的呢?我都多大了,还天真烂漫呢,上辈子我也没烂漫过啊。要不怎么说我打死都不跟你学那劳什子的占卜术。”
风蹇是受过党的思想洗礼的人,典型的唯物主义,从不信命,即使经历了穿越这种事,他最开始想到的也是四维空间、牛顿定律、霍金黑洞哪方面出了问题,也从没想过命理轮回。他总是跟老道说,他不信老道的那些占卜,老道开始还会骂她不肖徒弟,后来就真的死心了,风蹇也了得做自己喜欢干的,不过在内力、医术上不懂的,他还是会去问老道,问完再烧些菜来孝敬师傅,然后又自己窝着看书、练武。
直到他十五岁生日,老道说再没什么可教的,和他打一场就可以下山了。风蹇还挺不舍,毕竟有十年了,除了家里人,也就这么个老头和自己最亲近。老道就骂他“你个臭小子,赶紧滚蛋,我这里的书你都看完了,你想学的,我能教的,都交给你了。武功上你是个奇才,虽然比不上你师傅我,但你有你自己的路子,这个我帮不了你了,我能指点的这十年也说得够多了,放眼江湖,除了那些正统心法的门派中练了几十年的老头,你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不赶紧走,难不成还等着该我养老送终么,我离死还早,你别惦记”。
风蹇笑笑“不是啊,你让我这么走,也舍不得给我个武器什么的?”
“嘿你个不孝徒弟,学了一身本事,回头还要搜刮我老头,真是被你坑死了,给你给你,赶紧滚蛋。”说完,扔给他一把剑和一把匕首。“这两个使一个炉子里出来的,剑算是古朝名器,不知道多少年了,名唤承影,和你自创的招式挺配。匕首是承影剩下的材料造的,据说性子谢邪性,少用为妙”。
风蹇其实并不喜欢冷兵器,从上辈子起,他就不喜欢用冷兵器杀人,用枪也就是一颗子弹的事,不用看到那些人的表情和流出来的雪,可冷兵器不同,你要真真实实地刺到血肉里,剥皮削骨,血肉横流。风蹇一直觉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并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反而有些恶心。虽然做特工时他没少用冷兵器,他一直没习惯,但风蹇还是很高兴地接了,毕竟,在古代,冷兵器是唯一的武器。
风蹇拔出承影,宝剑出鞘,犹如龙吟,阳光下薄如蝉翼,舞起来果然如传说般有影无形,内力注入剑身,剑到之处,剑气四溢,遍体生寒。他着实满意这名剑,“师傅,这剑很合我意,徒弟谢谢师傅”说完,正正经经跪下,行了十年都没真正行过的拜师礼。“谢谢师傅十年的指点和这个宝贝。”老道没说话,正正身体,受了这一礼。
“你且去收拾东西吧,明日下山。”风蹇起身,就去收拾行李,可没想到,当晚,就出了件让他痛彻心扉的事。
当晚,文管家的儿子带了两个人来,文澄全身的伤,另外两个在马车上奄奄一息。
“少爷,你快救救老爷和夫人”。
文澄见到风蹇只说了这一句,就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风蹇叫来师傅,把文澄先送回了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父母抱了进去,,当风蹇见到二老时,就知道中了蛊毒,他激励让自己冷静下来,用了自己全部力气去压抑自己几近发狂的心情。这个世界上与他最亲近的莫过于蝶念和这老道,最多加上个从小和他玩到大的文澄,可这四个人偏偏有三个都不省人事。他见到人的第一眼不是去了解事情经过,而是去杀人,他本以为上辈子的戾气在这十五年已经磨平了,原来只是日子过得太舒服,没体现出来而已,遇到此事,本呢个地想去发泄。
他尽力稳住情绪,给父母止住外伤,但这蛊他是真的涉及不多,更不知道怎么解,他找遍了书房也不过只有一些关于蛊的皮毛,有用的不多,正当他气急败坏地想让老道帮忙解蛊的时候,老道和他说文澄醒了。
“风蹇你先冷静下,这蛊毒凶猛,我们中原解不了这蛊,只有苗疆可解,但你父母的身体状况撑不到苗疆”。
“那怎办,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我会想办法用针和内力封住蛊虫,但不知道效果,你先去看看文澄,问清楚事情经过。这事情太突然,我们在山上所知太少,你先去看看他,他都是外伤,这会儿状况已经控制住了,养上个把月就能痊愈,我要施针,你先去吧”。
风蹇推开文澄的门,就看到他呆呆地在床上躺着,不流泪也不说话,只有偶尔眨下眼睛,才能看出他还活着。
“文澄。”
“少爷”文澄听到风蹇叫他,就挣扎着坐了起来,登时,眼眶就红了。“风府上下,除了我和老爷夫人,其他人全部被杀”。
风蹇本来已经预想过风家的情况,可从未想到惨烈如此。“到底怎么回事,有人针对风家?文叔呢?以文叔的身手,不至于逃不掉啊。”
“少爷,这次真的是飞来横祸,一群苗寨的人不知听谁说,我们风家的药材中有一味百年蛇胆,他们说要急用,边上门索要,可百年的老蛇怎么可能随便让人去了蛇胆,这分明就是谣言,我们怎么拿得出来,老爷见他们神色不善,就说我们店里几十年的还有几味,若急着救人,也能应应急。可这些蛮人以为胡搅蛮缠,说风家敷衍。之后,无论老爷夫人如何解释,他们一概不听,直接动手杀人,你也知道,我爹以前是江湖人,因着报恩留在风家,我们父子受了风家诸多照顾,必然是不能看着他们在风家杀人的,我和我爹和他们纠缠了一段时间,,但苗人根本不想拖时间,就招来了毒虫,我爹一时不慎,被咬了,他拼着最后的力气,护着我和老爷夫人往外跑,但最终也没能防住所有的虫子,我躲过了,可老爷和夫人......是我没用,没能让老爷夫人安全出来。我爹最后守着门口,伤了几个,但最终也没能出来,剩下的仆人,半点功夫不会,又没人护着,全部丧命。”
“文澄,别自责,不是你的错,这祸事显然是有预谋的,别说时尚有没有百年的蛇胆,就是我们能拿出来,这灭门的祸事也仍会发生,有人看准了风家,也幸好你带他们逃了出来,可惜文叔没能出来。我爹娘的状况很糟,师傅说中的是苗疆的蛊毒,中原无解,只能靠苗疆。”
“可少爷,苗疆离江南也......”
“是啊,太远了”剩下的话无须多说,两人都明白,人怕是难救了,就看师傅能拖到什么程度,若能拖半个月,就还有一线希望,不然,毫无可能。
那夜之后,又过了漫长的两天,老道才从房间出来“小子,去看看你爹娘吧,他们醒了”。风蹇从那晚之后,就再夜没有进过那间屋子,他怕看到那毫无血色的脸色和昏迷不行的状态。可人醒过来了,夜不是个好消息,他师傅没说人好了,风蹇就知道,可能是回光返照,这一面,怕是最后一面了。风蹇突然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浑浑噩噩地走进屋子,看到半躺在床上,走过去,跪了下来,“爹娘,孩儿不孝,没让你们共享天伦,反而在你们遭此大难的时候,没在你们身边”风蹇是真的把他们当亲人,上辈子的爸妈从没给过他什么,可这一世,从他还是个婴儿开始,就被抱着,被宠着,凡是风家有的,他没有得不到的。他曾想着,出了师,下了山,就回家陪着父母,好好当他的少爷。可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小小的心思成了奢望。
“儿子起来吧,这件事谁都想不到,只能说有人想干什么,风家恰好挡了路,也是怨爹,只会经商,却无力自保,你爹我是个读书人,眼力还是有一些的,苗寨的蛊我心里有数,我和你娘怕是撑不过了,幸好你躲过了此劫,只是牵连了文家遭难,文澄他我也是当半个热孜养的,以后你们便相互扶持些吧。也不要太难过,人总是要死的,我和你娘也算共赴黄泉,不算孤单,只是没看到你成家,生死有命,儿子,仇可以不报,你以后别让我们在地下还为你担心啊。”
“蹇儿,娘从你小时候就喜欢这么叫你,总觉得你生的像个小姑娘,长大了脾气一定很好,可你越来越不可爱,也不爱笑,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给娘笑一下么,看你都快哭了”。
“娘,你们......”
“蹇儿,娘和你爹,陪不了你了,以后自己多照顾自己,你性子清冷,别人说你凉薄,可我们知道,你只是把不多的感情放到了你在乎的人身上,谁在你心里了,是件极幸福的事,我们是很幸运的,我风家儿郎天生就该是潇洒的,为娘不求别的,只希望你以后能继续做你的富贵闲人,这风家的仇若惹不起,不报也罢。”
“爹娘,你们可以放下,我不能,风家上下几十口,不能成为别人阴谋的垫脚石,儿子一定好好活着,你们且看着我怎么搅得他们不得安宁,怎么让他们给风家陪葬”。
“哎,痴儿,你想如何,我们怕是管不了了。”
“爹,娘,您们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了,儿子,这一休息,就起不来了,我交代些后事吧”。
“后事?”
“对啊,你且听好,风家几代以来积累的偌大家业,你愿留就多费心管理一些,风府没了,可铺子、财路、商路应该没怎么损失,你风家少主的身份手下那些伙计也是都认的,你若不想留,就好好安置那些下人,手下产业可以分,也可以卖,风家的钱也能让你一世无忧了。”
“爹你放心,风家的产业,风家的人,我以后不会让人动分毫”。
“蹇儿,我们没多少力气了,你扶我们出去,看看你活了十年的地方。”风蹇到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出去,就真的油尽灯枯了,可也不得不把父母扶到门外,房屋建在山顶,向下望,便是人间凡尘,而山上却安静平和,清清静静,一旁的老榕树开着花,山涧的水声应和着,便组成了处世外之境。
“蹇儿,我和你爹就葬在这山上吧,别送回风家陵园了,能睡在这里,挺安静的。”
“好”
“蹇儿,扶我们到树下坐”。
“好”风蹇把人扶到树下,就看着两人的手指相扣,渐渐没了呼吸。
风蹇找了把铁锹在榕树下开始挖坑,每挖一下,心里就疼一下,可是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整个人越发安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着,直到坑足够大才停下来,然后下了山,买了副合葬棺回来,将父母葬在了榕树下,直到半夜,他也没从这种情绪中回来。老道是在看不过去,半托半抱地带到屋里,他才抬头看了一眼。
“你小子,我反倒想让你哭出来,你平静地有些让老道我心慌,小子,你好歹说句话。”
风蹇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师傅,我最近下不了山了,我已经没地方可以去了,我要筹划些事情,先住在山上,等文澄恢复了,我们再走,麻烦你这几天帮我留意些苗疆的书。”不说话还好,他说完老道彻底慌了,人遭巨变,心绪波动必然很大,这发泄除来还好,可他头脑清晰到这种程度,对身体有害无益,况且压抑心绪,极易造成内力反噬。
“小子,你不然还是哭几声?老道我经不起你吓唬”。
“师傅,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我哭不出来了,反而有点想杀人,你说我暴戾也好,冲动也好,我想做就这一件事。可我找不到那伙人,又不能滥杀无辜,您还是让我自己找些事情做,不然我可能那天错手杀了谁”。其实风蹇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暴戾的情绪会这么大,可能因为太难过,难过到他想让所有人陪葬,从他看到三人受伤开始到现在,他的情绪从震惊到难过,再到伤心,变化太多,这些情绪积压到一起无处发泄,渐渐变成了狂躁,他脑子里疯狂地想找些事情做,想弥补些什么,他本以为上辈子杀的人,见的生死已经够多了,可亲眼见到至亲遇害,竟怎么也不能冷静,就像溺在水里,茫然而无措。
“师傅,我爹娘的墓在这里还请多照顾,文澄出来,您多看护些,麻烦了,我先去办些事情”。
“小子,这大半夜的你先休息,文澄我帮你治好,你能不能不折腾了?”
“不休息了,风家几十口人还没人给他们收尸呢,我先出门了。”
“唉小子,你先······”老道还没说完,人就不见了。
风蹇来到风府,三天前杀戮的气氛依然没有彻底消散,月光映着满地的尸体,显得异常地惨白,风蹇数了数尸体,四十八具,全是风家的人。他去了棺材铺,没打扰主人,放了足够多的银子把棺材拿了出来一家的成品自是不够的额,他跑了城中所有铺子,才凑足了所有人的。
自从风家出事,大街小巷谈论最多的就是这件事,当天有人见到风家老爷和夫人逃了出去,就纷纷猜测事情的起因结果,天一亮,风蹇打开风府大门自然有好些人围过来,有惋惜的,也有好奇的。风蹇没有理会,只朝着众人一拱手道“各位街坊乡亲,今日风府遭此劫难,希望诸位看在品日风家待大家不薄的情谊上,帮我个忙,帮我把这些棺椁送到风家陵地”说完一揖到底。
江南人性情和善,风家平日也确实做了不少善事,待人有周到,乡邻眼见这个锦衣玉食的十五岁孩子孤独地站在门口难免唏嘘,叹起了好人没好报。
“风少爷,您节哀,当日我们帮不上忙,今日我们必是要帮的,有事您吩咐着,忙不过来我们都搭把手。您等着,我这就把家里的马车找来”。
“风少爷,我们也去”。周围的乡里把棺椁一一抬上了车。
风蹇走在街上,后边跟着长长的车队,有的棺材铺老板认出了自家的棺椁,本来还在纳闷谁家这么却棺椁,把成品都带走了,见了这阵仗,便都知道了,催着自家伙计给车队送了些花圈和纸钱。风蹇也没推辞,接过东西,撒了把纸钱,朗声道“风蹇,在此谢过诸位”。一抱拳带出些孤独倔傲的气势,那日,人们心疼这少年的同时,也被他深深震慑。
葬了风家人,风蹇就到风家的钱庄找了老主簿,了解风家产业,以前的十五年他过得随心所欲,也从未接触风家的商业,如今的风蹇甚至连风家有多少资财都不甚了解,直到老主簿拿来账本,他才发现,风家的产业要比他想的多太多,药铺、绸缎庄、皮毛店的铺子遍布江南各省,甚至京畿周围和西北的城镇也有风家的铺子。风蹇甚至有点佩服父亲的经商能力,风家虽然时代经商,可一直偏于南方,只做丝绸,他父亲凭一己之力打通了南到川渝,北到漠北的药材渠道。可风蹇发现从三天前,药铺被毁了几个,整个药材的买卖网络也断了几条,仿佛真的是为了找药材才弄出了风家的祸事。
之后,他问了老主簿怎么和各分出取得联系,老主簿告诉他,风家家主有块玉佩,可凭玉佩调遣人员,如今老爷遭难,这些铺子只能风蹇接管,倒是没有争议的,但若派人办事没有信物会比较麻烦。风蹇听到玉佩,就顺手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给老主簿看,老主簿说,却为风家凭证。风蹇这才知道,原来在他百岁宴上父亲送他的是什么,原本他以为就是块质地难遇的良玉,没想到那个时候,父亲就送了他风家全部。
风蹇见风家商道自有运行规律,各地的管事也都是风家出去的老人,有几位都是他小时候叫过叔叔的人,他知道,风家几代人积累的家业不会因为这次大难而出乱子。他粗粗了解冯家产业之后,又去拜访了几位临近的管事,简单做了些安排,事情安排完就过了十天,等再回到山上,已经距离出事有了半个月。见到老道的时候,脸色把老道吓了一跳,拉着他开始诊脉“你现在,肝火旺,气血两虚,一个十五岁的哪能这么玩命,你到底几天没吃饭,没休息了?”“不清楚,反正吃了些。”
“什么?小子,你这是半个月,不是半天,你疯了?”
“没有,只是风家的而产业我不怎么了解,得熟悉一下,而且风家下人也都得送些银钱安顿好。对了,文澄怎么样了。”
“放心,他好得差不多了,都是外伤,再有几天就没事了,你听话,先吃点东西,再睡一觉,等醒过来在去看他”。
“好”风蹇或许真的累了,吃了些东西,倒头便睡,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等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文澄得知他醒了,便过来见他“少爷,你这脸色,怎么比我这个受伤的脸色还差。”
“没事,文澄,你听我说,现在风府只剩我们两个,你也不用遵循你父亲的意愿为风家报恩了,文家为我们做的够多了,你闲杂是走是留随你,风家的仇我一定要报可这背后多深的水,牵扯多少人,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不想连累你,你自己决定。”
“少爷,你是不是忘了,我爹也是死在他们手里的,没道理自己父亲你的仇让别人代劳的”。
“那好,我们一起,只是我们现在缺的不是钱,而是人,我这十五年,从未涉足江湖,惊呼的事所知甚少,解释的江湖人一个都没有,我能找到的,都是些我从小就给他们钱和吃食的小乞儿。现在都和我差不多大,我只有这些人还信得过,但派不上大用场,风家商铺的人万不能卷进来。等你完全好了,我们必须建立些可靠的人脉,不然寸步难行。”“是,少爷”。
从那天之后,文澄专心疗伤,老道也有意无意地指点文澄的功夫,文澄的爹其实是江湖中有明的铁扇书生,功夫不弱,文澄自小跟随习武,又得了老道的指点,已然是江湖个中高手,风蹇有时抱怨老道教自己都没那么用心,惹得老道骂了他一通。
风蹇依然时不时下山,然后带回些小乞儿,有男有女,有忙碌了一个多月,才逐渐处理好了各种琐事。等到真的要下山,两人带着找来的十几人恭恭敬敬地向老道辞了行,开始了真正地浪迹江湖。他们没看到的是,老道对着风蹇离开的方向说了句“此去,便是龙翔于天,虎归于林,天地动荡,王者渐起啊”。
夕阳西下,官道上奔驰着一匹黑色骏马,其上,是一位一袭黑衣的少年,十五六的年纪,除了脸是白的,其余仿佛要随着这夕渐渐融入夜色。一声马鸣,少年抬手收了缰绳,便见远处一人朝他疾驰而来。
“文澄,情况如何?”少年的声音清清亮亮,莫名让人心安。
只听远处来的人答道“南边藩王蠢蠢欲动,估计近期就要发兵,苗寨那边有投靠的迹象”。
“先不管藩王,只要不妨碍我灭苗寨,南边怎么折腾与我们无关,苗寨我要灭他们满门”。说完,少年周身的空气都随之一滞,或是因愤怒,搅得内力外泄,衣服无风而动。
“公子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客栈,我再与你细说”。
“回客栈?呵”少年落寞地笑笑,无端地让人心疼,“我生在这儿,长在这儿,我家在这里,可我要住客栈,文澄你说多可笑,我们回家吧”。
“公子是要回风府?”
“是啊,回去”。
夜幕彻底降下,两个人,两匹马停在了风府门前。这风府高墙大院,青砖白瓦,奇石怪松,典型的而江南富户的宅邸,但门内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偶尔还有几处干涸的血迹。花朵残败,落叶成堆,说不出的萧索。少年抬眼看着一切,一句话也没说,拿起扫帚,默默地开始打扫院落。被唤作文澄的年轻人走进屋点上灯,又把院子里剩下的蜡烛点亮,整个风府灯火通明,尽显风光时的婉约。文澄提了水打湿毛巾,一点点擦拭着门扉、走廊、装饰、家具。主仆二人一句话没说,就这么慢慢地将偌大的院子打扫了一遍,虽然仍没什么生气,但至少没了之前的破败。
直到月上中天,少年停了手,换了声“文澄,停下吧,大厅和院子收拾完就好了,歇了吧”。文澄叹了口气,“公子,我们回来了”。
“是啊,我们回来了,可是其他人呢?我还记得娘和丫鬟们在院子里谈笑宴宴,爹和文叔在大厅核对账目。现在只剩我们两个”。
文澄抬头看看天空的月亮,什么也没说。
“文澄,歇了吧,文叔也过世了,你也并不比我轻松多少,别陪着我了,去睡吧。”
“公子”
“算了,别说了,我自己待会儿,你去休息”。
文澄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还小了四岁的少年,默默关了门。
少年坐在烛火下,投在墙壁上的剪影有种难以言明的孤独,“我风蹇还真的,没命享清闲的日子,两世为人,没一次过得舒心。”似是想起了太多的记忆,少年有些失神,渐渐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