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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

  •   自侍奉中秋家宴后,想是受了惊吓,午后便发起低烧来,一开始不很难受,也没去调理,过了四五日后越发厉害起来,浑身冷汗不断。到如今便成日不住地咳起来。又不敢多躺着,依旧执事。对人只说偶冒风寒。

      国朝旧例,宫人内侍,美人以下位分者,无子宫妾,有疾缠绵不愈者,听其尼院道宫将养。因此多有尼姑道婆贪财,盘剥致死者。

      早起讲读完毕,便窝在榻上睡着。并不能睡的实在,总觉着恍恍惚惚,神魂飞扬的。窗格子上朦朦胧胧透过竹影儿来,又似闻听的风过竹梢“沙沙”的动静儿,撑起身子仔细听,却又听不见了。便又睡下,朦胧睡着。听得远远的有人说话儿,便走起去看,待到得跟前儿又不见有人,正疑惑着,忽见欧阳学士走了来,绯袍广袖,玉面长身。我心下喜欢,便迎上前去,才要见礼,一拨皇城司的人冲出来扭住他,道:“好贼人,如何潜入禁中私会内人,待我等奏知官家,立时教你贬竄蛮夷,瘴死远方。”我待去救,又不敢说话儿,只是着急。“笃,笃笃,笃笃笃。”像是敲门声儿,我恍惚间只认有人来救,便大声儿道:“快开门,开门呀,我们出宫去吧,再不回来了。”

      “夫人醒醒神儿,醒醒。”一只手摇晃着我,只觉着晕的厉害,使劲儿的睁开眼......

      一张圆圆的脸儿出现在眼前,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略带焦急的看着我。

      “可把我吓着了,敲了好一会子门也没人应声儿,我只道你不在屋子里,才要走,就听你喊叫,说着要出宫的话,我便进来了。想是你发梦,魇住了。”孙七姐一壁说一壁将我扶起。

      “不过你才说要出宫是何缘故?要我说这事儿最不容易办到的。倒不如得空时多寻些果子来吃,那便开心啦。”他好心解劝道。

      我不由失笑,转念又想起适才梦里的话,不知给他听了多少去。那般噩梦,幸而不是真的。

      一时悲上心头,猛咳起来,直咳的满脸涨红。

      “夫人怕是病了,只管这么着也不成,倒不如找个医师来瞧瞧,调理调理。”他一壁说,一壁轻抚我背顺气儿。“那里,咳咳...哪里那样娇贵了,过几日,过几日便好了。”我只觉胸口发闷,就匣子里扯了张帕子,边咳边道。“那也是,那起子医师,最会折磨人的。不是教你吃那苦杀人的药汁子,便拿了针来扎。我给你些香糖果子吃,比药还强呢。”他看着我,苦着一张脸道。“呀,我的亲娘唉,血,你帕子上有血,莫不是咳坏了,还是得了治不得的痨症?”他忽盯着我手上的帕子惊叫道。我心里立时凉了一半,低头去看,只见两三个血点子沁在雪白的绸子上,触目惊心。像极了故园西湖畔的那一树落花,残红满地,半随逝水。我再也没能看到它的春天......

      “你惯会吓人的,那里就得了痨病了呢,不过是咳破了嗓子,带出一点半点的。”我心里知道怕是不好了,说这样的话,也是存了些侥幸,也怕吓着他。

      “那样最好不过呢,等你好了,我们一块去园子里打秋千玩。还有教你说中了,合宫多在说张娘子的事儿。”他小心翼翼扶我躺下,寻了新鲜话儿来说。“张娘子,咳...呃......,张娘子怎么了?”我问道。“也就只你不知道了,前儿过了晌午,官家去他阁中吃茶,才进得堂中,一眼瞧见那个大红的花瓶儿,便问是哪来的。张娘子不敢哄官家,只得如实说,是王御史供献了来的,又道是臣子们的孝心。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便立时怄的官家发了火。拿了拄斧一下便敲碎了那花瓶儿,吓得张娘子伏地请罪,不住的叩头。官家也不教起来,只管斥责道:“我常说的,教你不要通臣僚馈遗的贵重物件儿,你只不听。”骂的张娘子一壁哭一壁请罪,好不可怜。连带着王御史立时就被贬逐出京啦。”他说的眉飞色舞,好似亲眼见到一般。“官家的性子最是简朴的,也不怪他发火儿,要只管这么着,大伙儿你做我学的,坏了风气,受苦的是天下的军民们。”我说与他道理。又嘱咐道:“你也少拿主上们的事儿学舌讨好儿,再不好也是主子娘子,哪有我们说的份儿呢。你这张嘴呀,吃些东西不打紧,只别乱说话,仔细招祸。”“我记下啦好姐姐,再不说给人听的。一会子要放膳食,我且去了,你好好的将养着,得空儿再来瞧你。”天色暗了下来,他说话间往窗外瞻看了好几回。“你且去吧,得空来说话。”我笑道。他与我掖了掖被子,方启门去远了。屋子里渐渐暗了下来,我昏昏沉沉的睡了去。

      “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听了一夜秋雨,辗转无眠,早起一遍又一遍地写着李后主的乐府。

      “浮生如梦啊,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还有谁能记得呢?七姐会伤心一阵子吧,不过看到好吃的一定会忘了我。张典簿一定会难过的,没有我,这幽冷禁宫还有谁愿意陪他饮酒赌诗呢。他呢,必要痛心的,要为着他努力活下去吗?”迷茫地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冷雨,枯黄的落叶层层叠叠趴在地上,连随风而舞也不能够了。

      “林夫人在屋子里吗?”一个尖细的声音夹杂着雨声传来。我撂了手里的笔,站起来只觉着眼前一阵儿发黑,停了停,慢慢走去开了门。

      “哟,夫人起得这样早啊。官家现在秘阁与宋学士、欧阳学士、王学士并文相公找书,传宣夫人携了尚书皋陶谟的讲章入对。”福宁殿殿头邓保吉笑咪咪地走了来,立在廊下道。“邓都知辛苦了,屋子里坐坐。我收拾收拾,换了公服就随你去。”让了他进了屋子。“夫人这里收拾的好不齐整。”他四处张着,笑赞道。“这一屋子的书,不知道的只做是错入了那个学士的书房呢。要我说啊,你们年轻的女娘家,还是该多用些鲜亮的颜色,你的位分又在那里。”他一壁扯着西屋的素绢帷子一壁叹道。“都知说的是呢,时候紧,也等不得点茶与你啦,这点子钱你好歹拿着吃盏茶吧。”换罢衣裳,打里间儿出来,就匣子里抓了把银制钱递与他道。“夫人客气了,无功不受禄,这不拿着又不恭敬,我权且拿着。夫人有什么话,多可以问我,我是知无不言的。”他假意推了一推便收在袖中,笑眯眯地道。

      我理了理衣襟,拿了讲章册子,便与他一路出了本司。自禁中一路走来,出得宣佑门,又过左银台门,大约行了两刻时侯,直累得气喘不已,复咳起来。“夫人身子这样弱,如今时气又不好,可该好好调理调理,酿成症侯就不好了。”见我咳嗽,他便放慢了脚步儿道。“多谢都知,得空了便去御药院合剂药吃。”我应道。

      “官家似乎格外眷顾夫人呢,这几日特意教我去秘阁,寻了你旧日抄过的讲章来进御,看了整整一个晌午呢。”他忽回头,意味深长地瞧着我。

      “哦,是吗?想是官家要看学士们的文章才降旨宣索的吧。不拘谁抄的,都是学士侍讲们的文字。”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又不欲多想,便敷衍道。他摇了摇头,略带笑意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且去吧。”也不待我说话儿,径自走着。

      一路无言,大约又过了两刻钟,到了秘阁门前。我望楼上瞧了瞧,犹豫着停了脚步。“夫人如何不走了”邓保吉也停了脚儿,回首诧异道。

      我道:“相公学士们都在里头,我怕是不好进去的。”“官家传宣,如何能不去呢,你且随我进去,没妨碍的。你不见,贾婆婆就常见外臣。”他催促道。我只得随了他进去。

      步过正堂,打西偏殿楼梯拾级而上,秘阁的楼梯甚是狭窄陡峭,走起来很吃力,待上得三楼,我已是喘气不已。

      “官家,掌籍林氏奉召入对。”不待我喘匀气息,耳边就听得邓保吉引见。“你近前说话。”一把男声,和煦低沉道。我随即听出那就是官家的声音。折腰叉手,小步趋前深深一礼,起居道:“妾尚仪局司籍司掌籍林氏见驾,官家万福。”“你过来瞧瞧这个。”官家手上拿着一册书,微笑道。我只得走上前去,抬头去看,只见官家身侧侍立着好几位近臣,执政文彦博低首看着一册书。翰長王尧臣微笑侍立。欧阳学士一手持书,一手负于身后度步,见我走来,忽的停下步子,手上的书抖了抖,“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卿怎么了,哪里不适吗?”听见身后的动静,官家回首看着他关切道。“臣近来修书颇晚,想是一时手抖,掉了书,惊官家垂问,实在失仪。”他一壁请罪,一壁拾了那书在手里。“修史虽是要紧事儿,还是该好生保养身子,又没个时限教你立时进上来。”官家卷了卷手里的书,笑道。他们君臣说话儿,我便立在一旁,只瞧见邓保吉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欧阳修半晌。忽又转过头来看我。惊的我心上一跳,低下头去。“夫人可将讲章进来,欧阳学士也进了讲义,我也做了张文字,倒是可以一起来看。”官家把书放在案上道。我亦趋前呈上手里的书。欧阳修方慢慢走过来,把书放在案上,负手与身后。一双眼睛不时向我投来温柔关切的目光。官家就案上翻了翻手里的书,道:“皋陶曰,允迪厥德。又曰,慎厥身。此言甚是有理。人主之德,关乎社稷,不可不慎。只是近些年来,民风有些败坏了,可见上行下未必就效之呢,卿等以为如何变易之?”“臣以为,九德者,非圣人不能皆有。陛下仁德,治民足矣。”文相公敛袖拱手对道。“臣以为,为人主者,九德皆备。所患者唯执政无能,则其令不行...... 王翰长篇累牍的实策入对让我颇觉乏味无聊,便偷眼去看欧阳修。目光相接,他亦立在窗前在看着我,窗外的风吹起他绯红袖脚,五绺长须亦随风飘动着。恍若谪仙,我不由的看痴了。深秋的雨,格外让人感觉凄冷,我们相距不过咫尺,却似隔着一条永远也不能渡过的银河。不能通一言,只是脉脉相望。青春易逝,这样的相望还能有几回呢。我不敢去想,一阵酸涩涌上心头,他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酸意,怕他瞧见,只得低首闭目,泪水随即簌蔌而落。有冷风吹来,直扑我面,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你身子不舒服?”官家停了与王学士的对话,抬头望过来。一众大臣也随之看向我这边。

      “妾不...唔...咳咳,不要紧的,扰了官家看...咳咳...看书,御前失仪,望祈恕...唔...咳咳...咳咳咳......”心里着急,咳的说不出话来。

      准备伏身请罪,不待跪下,又咳起来,只得以手掩口。一阵咳过,只觉眼前发黑,指缝里有温热的液体渗出来,一滴滴落在衣袂上,鲜红刺目。视线模糊起来,力气仿佛被抽光,身子慢慢向一侧软下去......

      “妙玉。”

      “夫人。”

      不待委顿于地,两只手臂同时被人搀住。一只袖角绯红厚重,另一绛红飘逸。仰起头,用力睁开眼睛望去,只见他焦急的面庞。“欧阳学士,你退下。”左边传来冷冷的声音,是官家的。

      努力转过头,只见官家一脸冷肃的看着他。他扶着我的手动了动,轻轻的放开了。退开几步,撩袍跪地,道:“臣一时着急,忘了礼数,冒犯内夫人,臣罪当诛。”伏首于地,看不见表情,只见他双肩微微颤抖着。一晌安静,只不闻官家教起来。他绯红的袍服委地,保持着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而这卑微,是我带给他的,这样想着,眼前模糊起来,一片绯红......

      用力睁开眼睛,光影昏黄中,隐约看见典薄张琼焦急的眉眼。

      “妙玉,你可吓杀我了。” 张琼拉了我手,一壁说着,举袖去点试眼角儿。顺势望去,只见他眼圈儿通红,想是才哭过。便出言安慰道:“ 姐姐做什么...咳咳...做什么哭呢,只管这样哭,咳咳咳......,等我死的时候,哭干了眼泪,教...咳...教外头的人瞧见,只道你和我的好都是假的,岂不冤杀人呢?”

      “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只是玩笑,满嘴里死啊活的,也不晓得个忌讳。”他撂了我的手,又去拭泪道。

      ”林姐姐,我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一溜小跑到床前,眨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道。”听说你在秘阁晕了过去,给人抬回来的,我一着急,饭都没吃,就赶了来,姐姐这会子可觉着好些?”七姐儿说话时,眼睛水汪汪的。

      正说着话,忽见南班內侍李怀玉引着个医官服色的人打门首走了来,立在屏后。李怀玉径自进了里间屋子,走到床前,道:“官家传宣了王医师,与夫人诊视。”“快请进来。”我挣扎着支起身子道。李怀玉转去带了他进来。“在下翰林医官局助教王维德见过内夫人。” 他一揖见礼道。我抬头去看,只见他身著紫罗窄袖儿,手里提着药箱子 ,花白的须发,清癯面庞儿,双眸炯炯有神。

      “王医官辛苦了,且...咳咳...且坐下,吃杯茶吧。”我让道。“多谢夫人美意,只是事有缓急,我还是先与夫人搭脉。”他一壁辞了,一壁打开药箱子,取了脉枕在手里。“如此有劳了。”我谢道。

      张琼见状,端了只花墩儿放在床前。王医官便走来坐了,将手里的脉枕放在床头。七姐瞧瞧我,又看看王医官,扶了我躺好。我便顺势把手搁在脉枕上。“夫人调一调气息。”王医官看着我道。放松了心思,慢慢调着气息......

      只觉腕间一重,他搭了三指上来。一晌无话。“夫人换了另一只手来。”他捻须沉吟道。七姐扶了我侧转身子,我便伸了右手过去。他闭目搭了好大的功夫,方缓缓撤了手。

      沉吟道:“这症侯有些年了,咯血的症侯又是才添的。”

      “嗯...夫人以前可曾扎过针?”他忽看着我询问道。

      一时不知他为何如此问,我便楞了楞,如实道:“不曾,实在难受,便合剂药来吃。”

      “哦,依夫人如今的症侯,最好是施几次针。”他以手拈须,看着我道。

      从小就怕扎针灸火,爹爹请了郎中来,吓的我几次开了后门躲出去。

      只这样的话是说不出口的,我便默不做声儿。

      他只道我默许了,便叫身后的李怀玉拿了药箱来,回身取了个针包出来,就床头摊开。只见长短不一的银针一字排开,闪着刺目的锋芒。“哟!”床边坐着的七姐吓了一跳。咬了咬手指,往后挪了挪。

      “夫人,伸了右手过来。”他把针一根根夹在左手指间,调整好,转过头看着我。

      只觉得头皮发麻,我强自忍住,缓缓伸了手过去。便被他一手扶住,我只认是刺了针下来,手臂忽的往后一抽。

      他诧异地看着我,直看的我不好意思,垂下了头。他方释然地笑了。

      “夫人不须紧张,这针入腠理,只是疼得一下便好了,就似蚊虫叮咬一般。”随即温言解释道。

      我羞愧无地,只是不说话,复伸了手过去。

      他伸手握住,轻拍我手,温和的看着我的眼睛,无言的安慰着。随即褪了褪我袖角,一手就小臂上按了按,取定穴位。复又看看我,道:“我便下针了,夫人勿惊。”话音未落,只觉握着我手臂的手骤然加力,使我不能动得,紧接着便是一瞬刺痛,已然加了一针在我手臂上。

      “夫人可有感觉痛楚?”他松了手劲儿询问道。

      “王医官好脉息,好针法,好手劲儿,我自是不甚受苦。便是...咳咳...便是受苦,也须动弹不得。”因为不甚疼痛,心里的怕就去了一半儿,又恼他抓紧了我,便打趣道。

      “夫人原谅则个,只怕你再抽了手回去,扎坏了人可不是玩的。还有啊,下边几针疼些,你且忍忍。”他摇了摇头,捻须道。

      复探了探我臂弯间的穴位,拈了一根略长些的针在手里,道:“虚症用补,我需缓些进针,受不住了就叫我。”说罢便以针贴着皮肤缓缓捻进,我只觉着像刀割一般痛,并且那刀子是钝了口的。忍不住闷哼一声,紧紧咬住下唇。他望着我的眼神透出些不忍,可手上的劲却是不松,只是加快了动作......待进针完毕,我出了一头的汗。

      他就怀里抽了张帕子出来,替我拭着额上的汗珠子,道:“夫人受苦了,还要灸艾,只怕夫人受不住的。也就与我家里女孩儿一般大的年纪,却要受这般苦处。不这般,又只怕止不得血,于寿数上有损。”

      想起欧阳学士为我的折腰伏首,我为何不能吃些苦,努力为他活下去呢?打定主意,横下心肠道:“果能止得血,我便受些苦也是值得的,请王医官只管动手便是。”

      “如此我便动手,夫人若是受不住,只管哼叫呼喊,不须在意礼仪末事。”他看着我道。

      “姐姐,我害怕。”七姐看得红了眼圈儿。

      “你闭了眼睛,忍一忍就好了,我在这陪着你。”张琼握了我手安慰道。

      王医官已捻了两个五分许的陈艾团子过来。拉了我的手臂,放在适才的针孔上。

      七姐吓的别过头去。

      张琼则握紧了我另一只手。

      “夫人,艾灸一但燃着,便要到时候儿才得按灭,燃到皮肤腠理,其苦难当,你可想好了?”他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请先生施术。”我横了横心,闭上眼睛道。

      只觉着适才施针处慢慢热起来,又痛又痒。使劲咬了唇忍着。

      越来越热......死命的攥着张琼的手熬着。

      “王先生,快与我按了吧。”实在忍不得了,我便挣扎着求道。

      “再忍忍,就好了。”他一壁说,一壁握紧了我手臂。

      又过得半晌。

      “王医官,求求你,哎呦,痛杀我了。”我疼的大呼哀求道。

      他看了看我,慢吞吞按灭了我手臂上的残艾。

      只觉手臂钻心的疼,眼泪便不争气的流下来。委屈道:“王医官这手好本事,顶好去做个提刑官,那起子做奸犯科的贼配军,见了你,不消锻炼,一针下去,包管有的没的统统招认了。”

      这话怄的他笑了笑,回身取了一瓶儿药膏在手里,拉了我手臂,缓缓涂了。

      瞬间便觉着冰凉沁骨,疼痛渐渐退去。

      “夫人说的也没错,以前我与永叔瞧病,才说用针,他便慌了神色。不好直说害怕,问我要了麻药,又教人拿了扶头烈酒来,直吃了个烂醉,才凭我动手。可见啊,不只配军怕,相公学士们也是怕的。”他一壁收拾着药箱一壁笑道。

      我听了不由一笑,原来他那样的风骨,也有怕的时侯儿。

      “回头我拟了方子,教怀玉送了来。在下告辞了。”他背了药箱,拱手辞道。

      “王医官慢走,张姐姐帮我送送。”我挣扎着撑起身子道。

      张琼便引了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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