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集合》江枫愁眠

10、第六章

　　和守护兽小姐同居的日子不知不觉已经三个月了，她们没有见过面，重复着单方面的投喂关系，转眼间，到了过年。

　　除夕的前一天，面包店挂上了歇业三天的告示。

　　鱼芊芊去市场买了些蔬菜零食囤放在家，选零食的时候，她看见了货架上的火锅底料，那里凹进去一块儿，被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袋。

　　过年期间，家人们围聚在一起，火锅的销量变得很好。

　　一个人吃火锅太浪费，也没什么意思，鱼芊芊已经很久没有尝过火锅的味道了。

　　她在最后一包底料前站了良久，定定地望着它。

　　买吗？

　　鱼芊芊犹豫着。

　　身旁传来的脚步声，一回头，不远处走来一对夫妇，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孩子在前面跑着。

　　“去找找做火锅的材料在哪里。”妈妈笑着对孩子发布任务。

　　男孩高呼一声，四处张望了一番，当那双眼睛划过鱼芊芊眼前的货架时，她心脏噗通地跳了一下，手自发地将火锅底料放进了自己的篮子里。

　　今天是过年，就奢侈一回吧——结账的时候，看着满篮子的火锅材料，鱼芊芊如是安慰自己。

　　提着两大包东西，回家的路上鱼芊芊歇了两回。袋子里有好几瓶饮料，分量不轻，她甩了甩被勒红的手，拿出钥匙开门。

　　阴云天，一推门，空荡荡的家里阴冷潮湿，她伸手去按墙壁上的开关。吊灯一亮，这才有了点暖色。

　　将东西整理好，鱼芊芊选出了火锅料和一些蔬肉，拿出了许久不用的锅，搬去二楼插电。

　　蔬菜丸子下锅，在火锅咕噜噜滚泡泡的时候，她摆好了碗筷。

　　准备就绪，只差最后一件事可以开吃了。

　　鱼芊芊走去了床边，她跪坐在床前，对着下方问道，“在吗？”

　　床底伸出了一只手，弱弱地彰显了一点存在感。

　　章鱼姑娘刚刚将手伸出去，忽然，一阵温热地触感包裹了她。

　　她惊得一颤，急忙想要收回手，可那只手被鱼芊芊用两只手握住，不太好抽。

　　“这么久了，我们还没有好好认识过。”她主动触摸了家里的怪物，柔声道，“至少让我知道，住下在我床底的是什么吧。”

　　那只手的挣扎停歇了下来，安静地待在鱼芊芊的手里。

　　良久，久到鱼芊芊以为这只手死了的时候，床底传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一颗乌黑的脑袋钻了出来。

　　身材瘦小的女孩从床下爬出，和鱼芊芊初次见到的不同，她身下并没有骇人的触脚，形状和普通人类无异，个头比鱼芊芊还要小上一圈，穿着单薄的褐色筒裙，皮肤苍白，一头过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像是保护罩似的从头盖到脚。

　　鱼芊芊屏气凝神地看着这一幕，对方瑟缩着肩膀，低着头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鱼芊芊朝她靠近一步，她立马后退一大步，随时都准备躲回床下。

　　章鱼是胆小害羞的生物。

　　见她如此惧怕自己，鱼芊芊遂不再靠近，她站在原地，对她笑道，“我叫鱼芊芊。”

　　对方垂着脑袋点了点头，她听别的人类这么叫过她。

　　“你呢？”鱼芊芊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章鱼姑娘摇了摇头，她没有名字。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章鱼姑娘又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那……”随便给别人取名字也不太好，这毕竟不是她的宠物——虽然这几个月里，鱼芊芊的确在心里偷偷将它定义为自己的宠物，但这种想法到底是不礼貌的。
　　她暂且搁下了互通姓名这一步，转而走向桌子，“总之，先一块儿吃个饭吧？”

　　章鱼姑娘沉默地点了点头，迈着小步，慢吞吞地挪到了饭桌前坐下。

　　“喝果汁吗？”鱼芊芊取出两个玻璃杯放在两人面前，章鱼姑娘没有回答她，她便擅自拧开了一瓶果粒橙，给章鱼姑娘的玻璃杯倒满。

　　橙色的果汁吨吨吨地从瓶口里流出，这一瞬间，鱼芊芊忽然发现，对方一直低垂的头抬了起来。

　　她的脸被浓密的头发遮着，看不清五官，可一只漆黑的眼睛从发丝的缝隙中露出了一点异彩，直勾勾地盯着鱼芊芊手中的瓶子，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也开始扭来捏去，似乎有些焦灼。

　　鱼芊芊一愣，这是怎么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瓶子，猛地想了起来——章鱼酷爱钻洞。

　　渔民们捕捉章鱼，只需要在沙滩上扔几个罐子，第二天里面就会钻入章鱼，它们热爱一切有洞口的东西。

　　“喝完以后，这个给你好吗？”鱼芊芊于是说道。

　　被发现了心思，章鱼姑娘一下子满面通红，她立刻低下头去，只盯着自己的膝盖，表明她并没有觊觎的想法。

　　虽然这三个月她一直借住在鱼芊芊的地盘上，但她只是害怕有人伤害她而已，并不是在伺机偷袭。

　　鱼芊芊笑了下，觉得有点可爱。

　　锅子里的汤汁咕噜噜地沸腾了，她打开盖子，将预备好的肉下进去，问向对方，“你可以吃熟食吗？还是说生的更好？”

　　章鱼姑娘摇了摇头，她什么都能吃，被放进垃圾袋里的面包也能吃。

　　想到垃圾袋里的面包，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低着低着，她的碗里多出了一颗雪白的丸子，她小心翼翼地抬头，顺着夹丸子的筷子，看见了冲她微笑的鱼芊芊，“小心烫。”她说。

　　一下子，章鱼姑娘全身的皮肤都变红了，像是锅里的章鱼香肠。

　　她知道什么叫做烫。
　　曾经有一回，她留在海底吃死掉的鲸鱼，海底火山爆发的时候，章鱼姑娘舍不得没吃完的鲸鱼肉，走得慢了，差点被海水烫熟。

　　不过碗里的白色丸子显然没有火山烫，她伸出手，准备拿起来的时候，忽然瞥见鱼芊芊手里拿着的筷子。

　　章鱼姑娘不会用筷子，但她不想在鱼芊芊面前出丑，于是尝试着也拿起自己桌上的两根木棍。

　　她拿得别扭，两次都没能把鱼丸夹起来。鱼芊芊发现了这一点，正准备给她换成勺子时，章鱼姑娘扭头盯着鱼芊芊看了一会儿，当她第三次下筷时，那颗丸子被稳稳地夹了起来。

　　夹的姿势和鱼芊芊一模一样。

　　鱼芊芊愣了愣，不禁惊叹，“我听说章鱼的学习能力比人类更强，原来这是真的!只是看了一次就能熟练掌握，好厉害呀。”

　　章鱼姑娘一听这话，刚要送入口中的丸子立刻滚到了桌上。
　　她手忙脚乱地摆手，一边去拿桌上的丸子，一边把筷子放在桌上，皮肤的红色愈加明显，羞得头发都成了“蜷”发。

　　“别紧张。”鱼芊芊连忙安抚道，“我是在夸你呢。”

　　她拿了纸巾去包掉下的鱼丸，还不等她伸手，章鱼姑娘便捏着鱼丸一口吞了下去。鱼芊芊的纸巾便顿在了半空。

　　“好吃吗？”她问。

　　女孩缩着肩膀点了点头，囫囵地咽了下去。

　　“好吃就好。”鱼芊芊弯了弯眸，“不要客气，这里还有很多。”

　　看得出来，对方还是有些怕她。鱼芊芊想了想，打开了电视机，想要调解下气氛，当电视机发出声响后，章鱼姑娘身体一颤，被吓了一跳，注意力也挪去了电视上。

　　她盯着花花绿绿的屏幕看，确定没有威胁后，稍稍放松了一些，开始吃鱼芊芊给她夹的菜。

　　她还是不说话，鱼芊芊也不强求她。电视里正放着春晚，热闹的节目配合着热腾腾的火锅，即便没人说话，这顿晚餐也比平时热闹了太多。

　　她们沉默地吃着，偶尔响起两声鱼芊芊的询问，温暖的房间隔绝了外面的冰冷，到了最后，鱼芊芊挨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没有等到春节联欢晚会的倒计时。

　　这是爷爷去世之后，她过的第一个热闹的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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