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屠龙》已提笔

6、第 6 章

　　长桌边

　　一身华服的人说：“是，底下人说，那些人进城后没往皇宫去，而是去了一座高塔。”

　　“高塔？是三公主久居的那座高塔吗？”

　　“那他们是去找三公主的？可三公主正在石塔林里盯着老皇帝才是。”

　　“他们刚进城哪里知道？”

　　“大人们，安静些。”坐于首席的人如此说，底下声音立刻平息了。

　　首席问：“皇宫的守卫有突然调动吗？”

　　底下立刻有人说：“没有，一切如常。公主们的暗卫营也一切如常。”

　　有人接话：“五公主和六公主外出巡查，最快也得天亮才能回来。”

　　首席手指敲打着桌面，底下众人纷纷屏息等着他说话。

　　许久，他说：“大人们。”众人齐齐看着他，他说：“围了那座塔。”

　　……

　　伯爵推开厚重石门。

　　圆形的大厅，沿墙做了一圈石台供人使用，正对着他的最远处石台上摆了桌子，穿着干练白衣黑裤的男人坐在一端，一身华服的长公主坐在另一端。

　　桌上已摆好一套金银双制巨型象棋。长公主声音温雅，正在为家庭教师讲解：“我年幼时曾跟着皇叔学下棋，正经之余也会下些有趣的玩法，比如，将自己和身边人均以棋子为化身，看下到最后场中还剩下谁，走棋法也与象棋大同小异……”

　　看清这场景，伯爵挑了挑眉。

　　看见他的到来，桌前的两人依旧从容，长公主说：“正说着就来了，皇叔，既然来了，便来与我下一盘吧。”

　　伯爵看着长公主的脸，终于还是关上了身后的门，走了过去。

　　长公主笑了笑：“还没下雨呢，便已是雷声滚滚，今夜应该会毁了不少东西吧。”

　　伯爵也笑笑：“许多东西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毁了的，他们远比你想的坚固得多。”

　　长公主笑笑，不置可否，靠在椅背上，指了指桌上的棋，对站在她侧后处的家庭教师说：“挑一个，当你的化身，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份上。”

　　家庭教师手指修长，他附身点了点一枚“兵”，轻声说：“愿为殿下马前卒，只进不退。”

　　长公主笑了，抬手走了第一步。

　　伯爵也只得跟上。

　　……

　　长公主突然又笑了下，伯爵问：“怎么了？”

　　长公主说：“就是突然想起，幼时教我下棋的好像也是皇叔。”

　　伯爵也想起来了，紧绷着的嘴角松了松。

　　长公主继续说：“皇叔年少时游历各国，见多识广，似乎有着说不完的故事，每次回宫，我便总是舍不得皇叔走，总是缠着皇叔，皇叔也就总是先给我讲个故事，把我哄睡了再走。”

　　伯爵神情变得柔软了些：“都是些勇士公主骑士恶龙的俗套故事，难为公主喜欢听。”

　　长公主笑笑：“多年过去，我长大了，今夜我给皇叔讲个故事吧。”

　　伯爵因想起多年前的旧事被唤起了几丝温情，笑了笑。

　　长公主问：“故事可以讲得很长，也可以只讲一段，皇叔想听哪种？”

　　“短些的吧，今日着急。”伯爵的笑容收敛了几分。

　　长公主笑笑：“好。”

　　长公主声音不疾不徐，仿佛春日里和煦的风：“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王国，如同每一个童话故事里的王国一样，这个王国也受着恶龙的威胁，让百姓不堪其扰，民间勇士们跃跃欲试，为了解决威胁，国王以各种方式，钦点了勇士，进入密林。

　　可密林太深了，深的让人看不清前路，勇士死在了密林里。

　　过了许久，有人认为，勇士死于密林，是因为单打独斗，实力不够，于是一只由诸多勇士组成的小队，以战死为信念，又进入了密林，这次，他们带了充足的物资，一路稳扎稳打的深入，击杀了无数野兽，克服了种种困难，耗了数十日，终于见到了那传说中的‘恶龙’。

　　真正的“恶龙”吓到了所有人，吓得他们不敢战死，拼着一身伤也要带着能证明“恶龙”身份的东西，四散逃出密林回皇城。”

　　伯爵挪过一枚棋子：“如果是我们帝国密林内的毒障，会根据吸入量不同而产生不同程度的致哑，身有伤者，毒障还会以血液为媒介进入人体，使人中毒，最轻的也是行动艰难迟缓，这只小队在密林里呆了那么久，受了那么多伤，就算拼死出来了，也会在密林附近倒下吧。

　　若是要回皇城，一群人互相拉扯搀扶着，都活着回来的可能性更大些，可他们又都哑了……”

　　长公主笑了：“皇叔果然见多识广，对密林果然了解，所言不错，他们确实纷纷倒下了，可很巧很巧，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本不是卫队中人，是因机缘巧合进入，象征意义远大过实际意义，战斗力基本为零。

　　因此，他们一路上对这个人多有照顾，发觉不对后也第一时间令此人逃跑离开密林，故而此人身上只有一点因逃跑时过于着急摔倒而受的擦伤，甚至因此人天生患有鼻炎，在进入密林之前便已经带上了面罩，遮住了口鼻，对毒障吸入量少之又少。行动还算依旧，嗓子也还能发声，只是略微沙哑罢了。”

　　伯爵艰难扯出一丝笑容：“那还真是，巧啊。”

　　长公主挪了步棋子，继续道：“此人最早出密林，在密林外围徘徊许久，游走于各个村落小城，把小队其他人一个个捡回来凑齐，带着他们和他们拼死带出来的东西一起，一路躲躲藏藏，昼伏夜出，艰难回皇城。

　　他们在一个深夜，进了皇城，将「密林恶龙」的真相告诉了一个人，这个人现在拥有足够的实权，等到天亮，真相就能大白，他们的命就没有白拼，许多的事也终于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长公主看着伯爵，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下让伯爵想起密林深处的巨蟒，蛰伏多时，只为一击毙命。

　　伯爵面色惨白，浅蓝色的眼珠此刻灰暗无比，长公主却依旧笑意盈盈，她说：“皇叔想不想知道，这些人在哪里，见了谁？”

　　此时，大厅另一端出现了响动，那声音越来越大，不过几个呼吸，便令人再也无法忽视——撞门声。

　　厚重的巨大木门被撞得发出“嘎吱嘎吱”声，眼看便要破了。

　　家庭教师迅速从墙上的烛台中拔出了唯一不同的那个——隐藏于众烛台中的，一把以烛台柄做剑柄的长剑。一身干练黑衣，挡在了长公主身前。

　　长公主面色丝毫不改，声音轻柔：“他们本来想去寻擅长医术的三公主，将真相告诉她后直接医治，剩下的事便由三公主传信向上禀报。

　　可还是巧的紧，他们在三公主久居之地没见到三公主，而是见到了深夜突发奇想来此的，如今已经权倾朝野的长公主。”

　　伯爵艰难笑笑：“那又如何呢？这只小队，应该自从出了密林，便在被不停追杀吧，就算他们艰难入了皇城，可现在，深夜孤塔，一群已经失了战斗力的人，面对一群完好无损的士兵，他们见到的人，是三公主，还是长公主，并无区别，不是吗？全军覆没后，没有了人证物证，大局已定啊。”

　　随着门口的“嘎吱”声更甚，伯爵颤抖着手，再次挪过一枚棋子。他眼里出现了一抹诡异的光：“甚至，情况更加危险了吧。”

　　长公主依旧笑着：“怎么会没有区别呢？如果是只有三公主在这，那么确实，全军覆没的可能性很高，可现在不同。”

　　长公主手指点了点那枚被家庭教师选中的“化身”——一枚卫兵棋。声音令人遍体生寒：“皇叔，你看，我的‘卫兵’还没有动呢。”

　　“嘎吱嘎吱……”

　　“这一个兵而已……”随着撞门声越来越大，伯爵竟然镇定了下来。

　　“确实只是一个兵，可皇叔别忘了，这个兵，当初可是准备去孤身屠龙的勇士啊。”长公主想到了什么，永远温和沉静的声音此刻竟带上了几分兴奋：“说起来，今日与屠龙，倒也没区别，让我们猜猜，他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

　　“嘎吱嘎吱……”

　　长公主的一双金色瞳孔此刻亮的可怕，她直视着伯爵，后者只觉得心脏少跳了一拍。

　　“轰——”

　　厚重古老的木门终于受不住，巨大的门板被来犯者撞破，倾倒在塔内，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

　　石塔林附近破旧农房里

　　“四妹？马上要下雨了，你怎么来了？急成这样。”三公主坐在屋檐下，看着四公主抱着一堆东西从马上下来。

　　四公主匆匆走到近前，先把怀里的被子叠成合适大小，给三公主盖在腿上，又把挎在臂弯上的手炉点好隔着被子放在她腿上。做完这些，四公主在三公主面前蹲下身子，握着她的手来回揉搓着。

　　“到底怎么了？”三公主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拍拍她的手。

　　四公主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抬起头看着三公主：“三姐，如果有一群贵族，每天都以外敌威胁为由向百姓征收税款钱粮，百姓家无余粮，不堪其扰，后来民间组织了一支小队，准备亲自去面对外敌，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可回来后却被贵族们追杀，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一道惊雷劈下，三公主反应过来：“你是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恶龙，不过是贵族们搜刮百姓的由头……

　　那小九他们……”

　　“我刚过来给你送东西的路上，碰到了守城门的守卫，他急匆匆的要进宫见长姐，我把他拦下来先问了几句，他说城门口来了一群人，黑衣裹身看不清脸，似乎身上都有伤，行动极为不便，还带着几个板车，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知装了些什么，二话不说就是拿钱要此时入城。仿佛晚一刻便会丧命一般。”四公主顿了顿：“还拿出了卫队令牌。”

　　四公主低下头：“进城之后，他们去了石塔找你……”

　　三公主猛然想到：“守城的两个守卫，一个被长姐换成了我们的人，另外一个……”

　　四公主指尖微微发颤：“现在，应该已经……”

　　三公主的手猛然攥紧，四公主忙说：“我在路上已经写信传给五妹和六妹了，她们很快就能回来了……”

　　可四公主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也知道，一连行走都已经难的队伍，对上贵族们精细豢养的府兵……怕是连人带证一起折进去。

　　三公主很快镇定下来，“证据……还有证据！”

　　“什么？”

　　“这么大的事，如果那个人不知道，他当初又为什么要拼着和长姐撕破脸也要把屠龙勇士换人，如果只是要夺权，那为什么不把长姐远嫁出去？”

　　四公主喃喃：“重点不是长姐，而是不能让实力足够强大的勇士见到「恶龙」。”

　　两人对视一眼：“今晚一定要让他交代出来。”

　　话音未落，四公主立刻起身，匆匆从桌上抄起纸笔，推起三公主的的轮椅刚要走，又折回来要把三公主推进屋，边走边说：“你在这待好，等我回来，若是……”

　　三公主拦住了她，四公主刚要说什么，便看见她从房檐下的桌上拿起五六公主为她寻来防身的手铳，她拍了拍四公主的侧腰，坚硬的触感似乎带着人回到了多年前，让人安心，她说：“我和你一起去。”

　　片刻后，四公主低低的“嗯”了一声。

　　她们这种人，生死是最不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