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花他作没了白月光》桑榆钱

56、冰箭

　　陈年在宿舍楼门口坐到了第二天才终于等到沈辞念，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生，两人挨得很近，看得出他们的关系很密切。

　　陈年一直盯着他们看，直到沈辞念身边的男生抬起眼，用冷冰冰的视线化作利刃朝他看过来。

　　他内心一惊。

　　陈年从来没见过林萧然，但看见这个人的那一刻就知道他是林萧然，模样出众，气质清冷疏离，如同镀了层冰霜的雪莲，扎根于天山之上，不可触及的遥远。

　　音舞学院出了名的高岭之花。

　　“你朋友？”林萧然语气冷淡，语言明明没有温度，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让人感到身处寒冬腊月之中。

　　沈辞念顺着他的视线朝陈年看了过来，只是刹那对视就笑着说：“还算不上。”

　　陈年心口隐隐作痛，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情绪这么说：“沈辞念，能跟我谈谈吗？”

　　见状，林萧然自觉地说：“我回去了。”

　　“好，”沈辞念抓起林萧然的手拍了拍，他语气温柔地说，“到寝室了记得给我发条消息。”

　　林萧然没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沈辞念这才看向了陈年，他不甚在意地问：“谈什么？”

　　这样的态度让陈年满腹的委屈与愤怒膨胀到了极点，他耗费很长时间才稍稍平复下的心情，在沈辞念下一句话里被无情粉碎，“你要没话说我就走了。”

　　陈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沈辞念转身要进寝楼，情急之下他猛地站起身，两步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沈辞念。

　　沈辞念低眼看着陈年紧搂在他腰间的胳膊。

　　“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陈年紧紧抱着他轻声说，“沈辞念，你变得不像你了。”

　　沈辞念没说话。

　　陈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要实话告诉我，纪添弋说你撬他墙角是真的吗？刚才那个同学是林萧然？你们两个...”

　　陈年有成千上百个问题想问，他迫切地想要听到沈辞念的答案，尽管亲眼所见的事实已经告诉了他真相，但他还是想听那个沈辞念亲口所说的回答。

　　是长久的沉默，大概像一个冬天那样漫长。

　　“陈年，”没有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沈辞念只是冷硬地说，“那你还像你吗？”

　　陈年愣了愣。

　　“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条丧家之犬吗？我明明很久之前就告诉过你了，我不喜欢你，这让我觉得很恶心，你怎么还有脸一次又一次贴上来？”

　　每一个字都有如千钧之重，劈头盖脸砸了下来，陈年的力气慢慢松懈下来，沈辞念轻而易举地就拉开了他的胳膊。

　　“刚才那个确实是纪添弋喜欢的人，他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难道这也是我的错？”沈辞念神情倨傲，“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我就喜欢吊着别人，就喜欢玩弄感情，你不会真的觉得自己能感化我吧？”

　　陈年的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

　　“给自己留点体面不好吗？非要刨根问底究竟有什么意思？”沈辞念看着陈年一字一句地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我在意的人，没有任何人会是例外，懂了吗？”

　　“我也不过是看在室友的情分上不想弄得那么难看，以后记得离我远点，你要是再不知好歹，”沈辞念冷眼看他，眼睛里是藏不住的鄙夷，“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待不下去，不信就试试。”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一刻的心情，陈年本以为自己会很伤心，但事实是意料之内的回答并没有带来多强烈的情绪，是他上赶着一次次把真心捧给沈辞念的，所以被摔个稀巴烂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受够了沈辞念的反复无常和满口谎言，妄图用真心去换这种人的真心是他自己痴心妄想，好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陈年最后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了看沈辞念，从喜欢了三年之久的眉眼中，他竟然产生了一丝没由来的厌烦。

　　大抵是恨屋及乌，从下定决定不再喜欢沈辞念的这一刻起，他不会再被沈辞念的任何事情扰乱心智，连带这张他梦见过无数次的脸也一样，陈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清醒过。

　　原来养成了习惯的喜欢也是这样脆弱，陈年开始理解沈辞念，他似乎也没有自以为的那样深情，说不喜欢了下一秒就能产生厌恶。

　　陈年仰起脸平静地说：“沈辞念，玩弄别人真心的人会遭报应。”

　　沈辞念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说完了？说完我走了。”

　　陈年没给他主动权，自己率先一步进了寝楼，融身进黑夜没有任何人看得见的时候，他发现眼睛酸涩异常，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连身体都明白的道理，为这种人流眼泪根本就不值得。

　　陈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因为视角里出现了曾经的他。

　　噩梦的最开始来自幼儿园，午睡的时候所有小孩都在老师的要求下躺在床上闭着眼，只有他坚持坐在楼梯口吹冷风，像一只不知来路也不明归处的鸟，独自一人守着太阳。

　　太阳他不孤独吗？他高高在上，照耀万物，所有事物都从他的身上汲取热量，太阳不会觉得冷吗？

　　没关系，从此以后你就不是孤身一人的太阳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五岁的陈年这么想。

　　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女生，她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人似乎有些痴傻，身上也总是很脏。

　　班上的同学都不喜欢她，很多人捉弄她，但她只是乐呵呵地笑着，从来没有生过气。

　　陈年冷眼旁观了很久，他不能理解取笑特殊人群的乐趣何在，从来不会参与其中，但也没有做英雄的爱好，永远只是做个冷静的旁观者。

　　直到某一天，几个同学在他的面前取笑这个女生，陈年看不下去阻止了他们的恶行，把卫生纸递给女生让她擦净了身上的脏污。

　　“降生于世的每个人都有存在的价值，未来一定会有件事情让你觉得不枉此生，所以熬过这段苦难的时光吧，你的将来光明灿烂。”

　　女生什么都不懂地笑，陈年也跟着她笑了笑。

　　这段话说给女生听，也说给他自己听，孤独是陈年从小就意识到的情绪，坐地日行八万里，他一个人眺望着宇宙间的星辰湮灭。

　　毕业后他再没见过那个女生，也没从别人嘴里听到过她的消息，恍惚间陈年觉得自己失去了唯一一个朋友。

　　初中的生活同样枯燥乏味，假期在家的时候路南总爱逗弄他，陈年的反应一如既往地平淡。

　　“人总会死的，物种的代代更替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个遥不可及的美好未来？谁知道我们的后代能存活多久？”

　　路南只会什么都不顾地敲他脑袋，“瞎想什么呢？把碗洗了去。”

　　一代哲学家就此夭折。

　　短短几十年的人生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陈年不理解，百年之后什么都带不走，甚至早死晚死都是死，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直到他在高中第一次看见沈辞念。

　　这颗谁也无法忽视的太阳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他躲在沈辞念的身后，默默沐浴着太阳的光芒。

　　好像一颗从来没有跳动过的心遇见了命中注定，在沈辞念对他笑的那一刻，厚重的冰层脆生生开裂，有什么迅速地抽枝盘虬，紧紧缠绕住了他的整个心房。

　　远山寺第一声钟敲响的时候，他的视线和心脏一齐震动。

　　陈年把沈辞念当成短暂人生里的追求，从此未来被赋予了新生的意义。

　　他因为自己的太阳变得耀眼，从班级的中等生一点一点爬到了前几名，不过是为了在前排几个同学讨论班级排名念到自己的时候，沈辞念挑眉微笑的那句，“还是他啊。”

　　不是没有想过放弃，毕竟沈辞念看上去就不喜欢男生，但在感性面前理性总是不堪一击。

　　从视线交缠在一起的那一刻，到后来他在黑夜里抓住沈辞念的手腕，感受那样强烈的脉搏在手心里搏动，他第一次产生了“让我留在这个瞬间”的念头。

　　驯服一个人就要冒着掉眼泪的风险，苦涩的液体会让眼睛酸肿，热望的勇气会随之一点一点干涸，但只要一想到未来微弱的那个可能，他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我要沈辞念心甘情愿，像我爱他一样地爱着我。”

　　独占这样耀眼的太阳理所应当付出不菲的代价。

　　所以他无数次地奔向沈辞念，毫不犹豫地捧上自己的真心，直到真心被糟践得什么都不剩。

　　他知道自己会累，却没想到能这么累。

　　好像从出生开始就没睡过觉那样，连骨头都是软的，大脑停止运转，只想这样闭上眼睛不顾一切地睡下去。

　　一觉醒来第二天会发现一切仍然是美好的，对吗？

　　只不过放弃了一个喜欢三年的人，这没什么大不了，未来他会遇到更值得去爱的人，没必要非要在这一棵该死的树上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