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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血槽已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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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静宜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以为搬来了救兵,结果却搬来了逗比!
完全弄反了她的意思!
“赔了夫人又折兵”,大抵如此。
越想越气的冯静宜,跑出了一副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抛之在后的架势。
一直追在她身后,怎么也追不上的吉旦,不得不高喊道:“哎,你等等我嘛。”
冯静宜听见了,但她并不想停住脚步,她也不知道自己又要去往何方,总之不能停下脚步。
她跑过长廊,正要从月亮门拐进另一处,不想从里面也冲出个人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因为冯静宜跑得过快,对方没防备直接被她撞退几步,摔在了地上。
而她自己,也一个是仰倒,摔在地上,摊成了一个大字,看得吉旦一个吸气,仿佛感受到了双倍疼痛。
他快跑上前,手上扶着冯静宜,目光则看向月亮门内。
只见,被撞的人也是跌得不轻,那人扶着额头,学子服的宽袖将那人的脸完全遮住,他一时也看不清来人。
还坐在地上的时羡羡,被这一摔,摔得她是天旋地转。
她轻揉了好一会额头,这才稳定下来,也不等看清对面人,她放下手,朝着对面张口就是,“谁呀,这么冒失,这是要急着去投河么!”
时羡羡骂完犹不解气,狠狠地拍了下地面——
一声抽气,“哎呦。”
被吉旦扶起来的冯静宜,听着这熟悉的嗓音,也看清楚她撞得是时羡羡,顿时,不仅满心愧意顿时烟消云散,甚至理直气壮起来,“说人家之前,也要看下自身吧,难道我横冲直撞有错,你四处乱跑就没错了?”
时羡羡瞧着居高临下对着自己就是一顿怼的冯静宜,不顾手疼,一个撑地弹起,就朝她冲去。
只是这怒气值,随着她没走两步就散了。
她想起了最要紧事!
急冲变快步走的到冯静宜身前,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刚刚冲出来挡在冯静宜身前的吉旦一边去。
“时同窗,有、话好好说!”
吉旦语速很快,但仍遮不住,他因紧张害怕而变得有点结巴。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这话音一落,两道不满的女声同时响起:
“谁跟她同根生啦!”
这次不等时羡羡再说什么,冯静宜先把他扒拉一边去了。
她踮起脚尖,尽量做到与时羡羡平视。
时羡羡看了看她那踮起的脚尖,难得没嘲讽她,语气依旧高人一等的傲气,“听说梁教习邀请你们去鸿胪局做‘课外实践’?我也要去!”
“谁爱去谁去。”
饶是心里这么想,可面对时羡羡,冯静宜嘴上说的却是:“干卿底事!”
“当然与我有关了!”
时羡羡也悄悄踮起脚尖,不给对方平视她的机会,
“去了鸿胪局,人人只会说国子监学子如何如何,代表着国子监的脸面。
我礼御射御书数门门是甲,诗词歌赋琴棋画样样精通。
我不去,难不成还指望你们两个撑门面?”
冯静宜看着眼前骄傲自信、意气风发的时羡羡,袖子里的拳头越攥越紧。
她知道,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可正因为是实话她才越发愤怒。
明明她也曾像她一样,面对众人侃侃而谈,学业优秀,夫子偏爱,可从什么时候起,她只能像现在一样,看着她越走越高,身在低处仰望对方。
明明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不是天机么,她不应该才是被仰望的那一个么?
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只因为她恐惧,害怕改变,可她如果只能是这个糟糕样子,她在哪又有什么区别呢?
冯静宜落下脚跟,似反驳时羡羡,又似呢喃自语,“是啊,你很好,可是梁教习选了我,仅此而已。”
说完,她绕过时羡羡,像是一只取得胜利的小孔雀,扬着高傲的头颅,离开了。
留下的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打了个寒噤,被冯静宜这反常摸样吓着了。
“她这是怎么了?不会魔怔了吧?”
吉旦看着冯静宜离开的方向,直到那个挺直脊背,却依旧让人觉得落荒而逃的身影不见,才扭过头,抵挡住学霸的威压,难得正色道:
“时同窗,我们都知道你很好,可这也不意味着我们就一无是处。”
吉旦不在乎时羡羡是怎么想,他更担心那个远去的身影,撂下一句“回见”,风也似的,追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时羡羡,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有些憋闷。
她只是说了实话而已,这两个人干嘛搞得好像是自己错了一样。
她想上前追问,但又惦记着去找梁颂,她纠结再三,跺跺脚,反正她们来日方长,还是要先解决主要矛盾——
去找梁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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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旦一路追到了课舍,见冯静宜趴在自己的课桌上,安下心来。
现在是课间,大家或闲聊、或摆弄自己的小东西,也有赶课业的,温书的。
也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鸡蛋仔回来了!”
忽的一下子,大家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被拥在中间的吉旦,竟一时间有些无措。
他小道消息多,日常都是他靠着这些消息聚拢人气,但平日大家总是兴趣缺缺,也就是那么几个好信的,被他拉着一起闲聊胡侃罢了。
这么热情,还真是罕见!
耳听八方的吉旦,兴奋且慌乱的辨别大家的七嘴八舌到底在些问什么。
这边的热闹,与另一端冯静宜处的寂静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有他们的热闹,而冯静宜则再度陷入自己的梦魇。
意气风发的时羡羡,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缩手缩脚,自己的不自在,处处恐惧,唯恐一朝踏错。
这样的自己又令她想起自己的前世。
初入社会,面对未知,她想着只要保持友善,努力工作,就会得到认可。
可社会远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她一次次的笑容以对,却终酿成了苦果,害了自己。
就像是现在……
垂死病中惊坐起,冯静宜霍然起身,望着眼前的包围圈,听着一个更为聒噪难听的男声,不断地在说,“鸡蛋仔你这是不拿我当兄弟啊,还不快点说到底怎么回事。”
吉旦被矮他大半个头的李添用他粗壮手臂箍着,强行将他往下压,吉旦为了不摔倒,弯着的两腿不断在打颤。
冯静宜走进人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看着强笑着在跟他们打哈哈,解释缘由的吉旦,心疼又生气。
在他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她曾为了融入“集体”,为了不成为异类,不断的收起自己的真实想法,去迎合,那些以“朋友之名”对她使用言语暴-力、pua之实的领导、同事。
无数次重复着眼前这种,他明明不喜欢被钳制,却还笑着默认对方的做法,无形中助长、纵容了对方的气焰。
“哦呦,我们鸡蛋仔了不起嘛!”
李添说着还用手拍了拍吉旦的脸蛋。
“够了吧!”
冯静宜的一声厉喝,犹如沸汤里突然被注入一道冰水,出现了短暂的冷凝。
但也仅仅是一瞬。
见李添变了脸,他右边的站着松松垮垮的黑瘦学子——路甲率先蹦了出来,“哟,怎么着我们哥几个说笑碍着你什么事了?”
“哥几个?”冯静宜觉得这话简直好笑,重复出声,像是确认般,反问对方一句,“你说的‘哥几个’可包含了吉旦?”
路甲被问的有一瞬犹豫,“这……”
李添推开路人甲,箍着吉旦的脖子,往前走了两步。
“怎么,你要管我们兄弟的事?”
即便李添相较于同龄男生较矮,但他那壮硕略显肥胖的身躯,再加上他一脸凶相,着实给了冯静宜很大压迫感。
她强迫自己与他对视,“是。”
“吉旦是否真的是你口中的兄弟?”
“如果是,你现在在做的是什么?又为何从不肯称呼吉同窗姓名,反是乱起诨号,对其呼来喝去?
正确称其名讳,不是最基本的尊重么?
倘若这都做不到,又怎敢称之为‘兄弟’?”
“哈,你懂什么,这是我们哥几个亲昵!”
路甲再次跳了出来。
“那你们可敢说,‘鸡蛋仔’真的是表示亲近,带着善意的称呼,而不是带着调笑意味?、你们又可曾可问过他意愿,是否介意这样被称呼?”
冯静宜最后的问话,却是看向吉旦的。
吉旦愣住了,‘鸡蛋仔’这个诨号,被叫很久了,他一开始也反抗过,但并没有人愿意听,慢慢地他也不在反驳,也不想让人说他小题大做,他告诉自己“这没什么的”,逐渐的也就默认了这个绰号。
现在被冯静宜如此一问,他到有些愣怔,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而他的这个沉默,更像是纵容了李添,他又紧了紧手臂,将吉旦又重新箍紧,拉近自己这边,然后抖了抖手肘,不无得意的说,“他当然不介意,对吧?”
“我……姓吉,单名一个旦字,取义‘天光破晓扫夜尽’是为‘旦’。”
在场众人,都没有想过这个成日里嘻嘻哈哈,毫无正经模样的吉旦,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文绉绉的话语来。
吉旦趁机,双腿一蹲,从李添的钳制中逃脱出来,走到冯静宜身边,站在李添的对立面,继续说道:“我的名字饱含家人对我的祝福、期待,他们想我一生光明磊落,盼我路途坦荡,诸事顺遂。我又怎会认同‘鸡蛋仔’、‘鸡崽儿’这样带有取笑、轻蔑的称呼?”
冯静宜也有些震惊的看向吉旦,她发声只是不想自己的噩梦在他人身上重演,但没想过吉旦会义正言辞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以为自己充当了救世主,救了对方。
可他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这件事的解决方式,不是埋怨自己的父母取名不好,也不是改名字,而是应该像这样,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的反驳那些心怀恶意之人。
李添看着众人望着自己的目光,又看着仰首挺胸站在自己对面,对自己再无畏惧的吉旦,恼羞成怒,
“呔!你小子倒打一耙是吧,是谁天天跟着我们屁股后叨叨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