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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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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不知名的红果在半空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落进千绝的口中,嘴巴吧唧了几下后将果核吐进了水里,引得一群鱼儿争先恐后的抢夺。
星星点点的灯火把皇宫点缀得婉如仙境,远处传来飘渺的歌声,如乳莺初鸣,清脆悦耳。千绝扯了扯嘴角,牵动了脸上的疤痕,有点紧巴巴的感觉,很痒,痒得他想动手把那痂给撕了,伸手轻轻的抠了抠,果然抠掉了一小块,他心下一喜,索性全给撕下来吧,过程很顺利,只剩下一点点还连着肉,他万分小心,尽量不让它再流血受伤。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就在最后关头,一声突兀的叫声把他惊了一跳,那最后一块疤就连着皮给撕下来了,伴随着一阵刺痛,温热的血渗了出来。
他缓缓地转过身,阴郁地望着叫他的人,而那人还没留意到他的脸色,一边朝这么跑一边继续大喊大叫,他的眉头终于拧到了一块,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王……王爷啊,总算找到你了。”赵大海一路小跑着过来,扶着旁边的树狂喘粗气,“大,大事不好了,慧和公主来了。”
千绝挑挑眉,慧和公主?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谁爱来谁来,关他什么事?赵大海见他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跺了跺脚急道:“慧和公主,就是被采花贼给玷污了的那位,听说您把蓝笑给救了,正在那跟皇上寻死觅活呢。”
“死就死吧,关我什么事?”
赵大海愣住,有点摸不着头脑,您把蓝笑给救了,怎么就不关您的事了?
“王爷啊,奴才愚笨,不懂您的心思,您还是先去见见皇上吧,皇上传您见驾呢。”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靖王的洗尘宴上来闹,看来还真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千绝揉揉两鬓,他们不嫌烦他还嫌烦呢。
人人都说皇家好,皇家哪里好,答曰:风景!
至少千绝是这样认为的,处处都是鬼斧神工,或天然形成,或人工开凿,不管是假山流水,还是小桥飞瀑,亦或是那九曲十八弯的回廊,真是足不出户观遍天下美景。
他这一路游园赏景,时不时地吟出两句诗,问赵大海是否应景,可把赵大海给急坏了,一边点头称赞,一边擦汗,想要催促一下,可又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几次话到嘴角又不敢开口,只能随着他一步一步挪。眼看着洗尘宴就要开始,皇上交待的事还没办完,几十年来,这可是头一遭。
终于磨到迎春园,千绝勉强地向皇上行一礼,说不上恭顺,只能说平淡,然后拣了个座懒洋洋地坐下,其余或跪或坐一屋子人,他瞄都没瞄一眼,那态度与当日救蓝笑之时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皇上不问,他也不答,端起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终于,皇上还是先开了口:“千绝啊,那个蓝笑……”
“嗯?”千绝抬眼相望,无辜而又迷茫,问道:“蓝笑怎么了?”然又恍然大悟,“哦~~!蓝笑啊,他很好,伤虽然严重,但还不至于致命,臣先替他谢过皇上关心,如果他知道皇上如此牵挂着他,他一定会感激涕零的。”
装傻也不是这么个装法,皇上心里很是不满,朕卖了这么大一个人情把蓝笑送给你,你怎么说也得给朕的女儿一个交待吧?瞟了一眼跪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女儿,向千绝使了个眼色。
千绝举手中的茶杯,浅尝一口,对他的暗示视而不见。
“你把好个臭男人给我交出来。”慧和公主张牙舞爪哭着扑向千绝,谁知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一股力量弹出去老远,轰地一声摔在地上,挣扎了半天都没能起身。
“慧和。”皇后惊叫一声,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公主不在尼姑庵里呆着,跑到皇宫来做什么?”千绝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饱含着嘲笑和讽刺。
“手刃那个淫贼。”慧和说得咬牙切齿。
“淫贼?”千绝好笑地看着她问道:“如果他是淫贼,那你岂不是成□□了?”
“你胡说!”公主脸色通红,气得浑身乱颤。
“我胡说?”千绝指着自己的鼻子很吃惊地叫了一声,“江湖上人尽皆知,蓝笑采花可是从不会用强的。”
“你胡说你胡说,你快把那个臭男人交给我,我要把他千刀万剐。”慧和挣扎撒泼耍赖,口口声声要手刃淫贼。
“也许大家都不知道,她跟蓝笑偷欢可不是一次两次,而且,蓝笑在要她的时候她就不是处子之身了,她想找个人嫁了,蓝笑又不想娶,结果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她就一盆子脏水泼下来说蓝笑强上了她,能不知羞耻到这个地步,也算你们皇家的人有本事。”
连嘲带讽的一通骂之后,千绝不屑地哧之以鼻,冷眼扫过,好像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全是一屋子垃圾,多看一眼就会脏了他的眼。
皇上终是忍无可忍,手比大脑先一步行动。啪地一声脆响,满屋子的人惊呆,千绝的俏脸顿时红肿不堪,与另一半的苍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一边抚着慧和的身体,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千绝。
似笑非笑的丹凤眼内流火冲天,不敢置信地看着皇上,本来慵懒的眼神犀利而又冷酷,都以为他要发怒,谁知他却大笑两声,哐啷一声把紫金打铸的王完摔了个支离破碎。
冷眼斜睨着皇上,一脸的嫌恶:“什么千绝王!老子也不稀罕!”
哧啦一声,走龙绣凤的蟒袍也被撕了个粉碎,像垃圾一样被扔在了地上,衣完不整的千绝王在众位大臣的惊诧之中甩门而去,太子伸出手去拉他,被他猛地甩开。
“千绝!你给朕回来!”皇上站在门口咆哮如雷,一叠声地怒喝终是没有留住他的脚步,清瘦的身影消失在了灯火阑珊的尽头,皇上急得几欲跳脚,颤抖的手指向慧和:“你给我滚!慕容家没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儿!”
慧和羞愧难当,捂着嘴跑了出去,刚才还一脸慈母像的皇后低眉垂眼,冷漠致极。太子冷眼旁观,只觉得实在荒唐,失望地看了他母后一眼,向千绝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靖王看着懊悔不已的父皇,再看看太子紧追其后的背影,再看看地上摔得粉碎的紫金王冠,暗笑两声,一脸地玩味。
风,吹动了他的衣角,也吹散了他的头发,望着满山遍野的白色小花止步不前,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来到了这里,这样的山,这样的水,这样的旷野,开满了脆弱的小白花,一切还是儿时的模样,丝毫未变。
依稀可见,眉间的红痣如火,他缩在少年怀里哭得几欲昏厥,那时,他第一次被人骂作妖孽。
他的脸色变了,下意识地逃离,却被身后的人死死地抱住,低沉的声音暗含笑意:“没想到我的月儿记性如此好,十年后依旧能找到这个地方。”
他不再挣扎,当年那种被抛弃的绝望又扑天盖地地涌来,他不甘心地问道:“他凭什么打我?他配吗?”
长这么大,只有再生父母的姨娘有权力打他,其余人谁都不可以,他凭什么?就凭他是皇帝?!就凭他是……不!他不是,更不配!
环着他的胳膊又硬又烫,像是被暴晒过的铜铁,烙得他极不舒服,他挣扎了几次,却是徒劳无功。
“挨了打还不知道为什么,我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笨,皇家的尊严是不容辱没的,虽然,也许,这尊严早就腐败烂得如同一堆烂木。”对于这样的尊严,太子同样不屑,但却是不可以出口污辱的。
抱着他轻轻地摇晃,好像小时候一样,他总是抱着他轻轻地摇,细细地哄,直到他哭着睡着。可惜,如今的他就算受再大的委屈,都不会流一滴泪了。
这么多兄弟姐妹里,他没有特别亲近的,哪怕是同母所出的千思和慧和,只对这个分支的堂妹,宠爱得无以复加,奈何,以往的小猫,如今成了一只炸着毛的刺猬,全身防备,连他都不允许靠近。
“别晃了,我难受。”千绝的眉头终是皱到了一块,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这样的安慰,这只会让他显得很懦弱,他讨厌这种感觉。
太子叹了口气,似是惋惜地说道:“月儿长大了,不能抱了。”
“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每当听到“月儿”这两个字,心尖总泛着酸酸疼疼的感觉,疼得他生想流泪。
“你本来就是我的月儿,我偏要叫,月儿、月儿、月儿、月儿!”四野寂静,只有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在回荡,千绝颤抖得越发厉害,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刺激的,太子将自己的手臂收得更紧了,生怕一不小心会让他逃脱。
不要逃避,逃避没有用,千绝已经死了,纵然你打着他的名号活在世上,但你终究不是他,就算再怎么努力,你还是慕容千月,这是更改不了的事实,为何,你如此糊涂?
夜渐深了,天边升起一轮圆月,惨淡的光华倾泄而下,为万物披上一层薄薄的霜,她的脸被抽尽了最后一滴血,越发苍白。
“纵然戴着面具,纵然做了王爷,你仍旧不是千绝,你,就是十年前被称作妖孽的人,慕容千月。”太子云淡风清地讲着他逃避了十年的话,唇边扯了一抹残忍的微笑。“看你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你是不是特想咬死我?”
不要怪我狠心,撕裂你一层又一层地伪装,不要怪我自私,我只想找回我曾经的千月,太子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重重地咬了下去。
血腥弥漫了太子的口腔,他却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眼底一片茫然。然而灵魂深处却有一个刺耳尖锐的声音在咆哮呐喊:我不是妖孽,我不是妖孽,我不是妖孽!是你们,是你们这群被权欲蒙了眼的家伙强按给我的罪名,害得我家破人亡……
整整一夜,他静静地站着,站在突起的山丘之上,凝视着被黑暗吞噬的远方,如同一尊毫无生命的雕像。
绝望,悲凉。
他在他地身后,紧拥着他,把自己身上的温度传给他,月儿啊,暖得了你的人,可暖不了你的心,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冷冷清清的声音终于响声,听不出喜怒哀乐:“太子哥哥从来都是冷酷,只将这残存的温柔留给了我,不知道太子妃知道了会做何感想。”他扯了扯嘴角继续自言自语,“听说,她是一个很贤惠的人。”
“难道你希望我对你冷酷?”太子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尽量避重就轻,在他面前,他不想谈论任何女人,哪怕是那个很贤惠的妻子。
“放开我吧。”他一语双关,趁太子愣神的机会双臂一震,终是震脱了那一圈桎梏,向旁边轻挪了几步,笑道:“被你这样圈着,你不累我都累了。”
“月儿……”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伸手制止,“我们之间是永远不可能的了,多说无益。”
没料到他会挑得如此明白,拒绝的这么干脆,一点余地都不留。太子有一点慌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为什么?”
千绝哧地一声笑了出来,“太子殿下怎么问这么白痴的问题,我们之间隔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如果你现在觉得无所谓,但愿我杀了皇后之后,你还能觉得无所谓。”他顿了顿,不再看太子惨白的脸接着说道:“如果那时候,你还希望我能跟你在一起,哪怕雌伏在你的身下我也愿意!”
杀皇后,他把他的目的说得出此明确,他是不是应该夺路而去,或者是,先给他一剑?他没有,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疼晕过去。
“我的情,终是化解不了你的恨吗?”
他没有去扶他,而是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微微弯起的红唇写满嘲讽,他说:“太子哥哥,你真是丢尽了我的脸,如果我是你,我会直接赏他一剑,还提什么情情爱爱?”
说罢扬长而去。
一边是生养自己的母亲,一边是自己呵护在心尖上的肉,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他亲口说出要杀皇后,那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我是你,我会直接赏他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