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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三个卖货郎 ...


  •   涂山乔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高高的个子,如今蜷在一架塞满了货物的驴车上,头顶蹭着用来遮雨的墨绿油布,脖子又酸又麻,难受得紧。

      离他不到一臂距离,蹲着刚刚揪他上车的那个小货郎。

      此时,小货郎正面对面严正以待盯着他,一言不发。两个人像是对峙中的两只猫,谁也不敢先动。

      方才小货郎拉他的时候,涂山乔不是没想过反抗。

      他的身体几乎下意识就要躲过这一拉,可没想到身形才动,小货郎的手却像黏上来一般,又从另一侧制住了他。

      涂山乔当下便有些慌:自己在岛上虽算不得什么高手,但能在他有心躲的情况下,一招就制住他的,不会超过五人。

      这小货郎看起来年纪不大,功夫底子竟如此扎实。

      这一慌,就错过了逃跑的好时机。

      小西盯着这个自称来自北海天岛的傻大个,内心也有些复杂。

      他自然认出涂山乔试图躲过他一抓的身法十分熟悉,与自己从小所练,乃是同源。且傻大个在茶摊前问的那句话,也坐实了他的身份。

      只是,与那边的联系,一向是大董负责的,小西并不认识岛上的人。

      这个傻大个,一看就是偷跑出来的。村里又刚好有人在调查北海天岛,肯定不能放他出去乱说话。然而初次交手的试探之下,小西没有底气能把人硬留住。

      幸而这人看起来不是很聪明,为今之计,还是先哄他跟自己呆在一起,等大董回来再商议。

      想到这,小西眼珠一转,换脸一般,从严肃凝重,变成了和蔼可亲。

      他正要说话,只听见“咕噜”一声。

      涂山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从胸口掏出压扁的菜包子:

      “小兄弟,抱歉,我实在太饿了,能让我先把包子吃了吗?”

      小西满脸洋溢着亲切:

      “当然可以呀。涂少侠,真是不好意思,刚才吓到你了吧?我是怕有坏人要抓你,这才拉你藏起来的。你刚下船,不知道,今天早上村里来了十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正到处找北海天岛呢!”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车外正好经过一个黑衣人,拉着路人盘问关于北海天岛的事情。

      涂山乔听到外面的对话也愣住了,他原本以为,北海天岛这个名字,只有岛上人才知道。

      他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卖货的老吴,他从小到大接触到的唯一一个中原人。

      大约五十年前,中原连年征战,群雄割据。生活在兵家必争之地的百姓,苦不堪言。一些心思活络的人,便选择了包船出海躲避战乱。

      前前后后这么多年,北海十几座小有规模的岛上,都出现了占岛为王的住民。而老吴凭借过硬的海上方向感与御船之术,长年来往于中原海岛间,做着海上货郎的生意。

      昨天因为天色已晚,老吴在北海天岛借住,打算今早再启程。

      涂山乔谋划“离家出走”已久,抓住难得的宝贵机会,赶在天亮之前,躲进了老吴的货舱。

      他从没离开过岛,对什么都好奇。东看西看,被他找到了老吴的账本。

      当年第一批岛民,大多是同族或同村的人携家带口逃难,在茫茫大海航行久了,看见陆地上一块石头都觉得眉清目秀。见到新家园,便忍不住要起一些“蓬莱仙岛”、“桃源村”之类的名字。

      老吴是个粗人,自然记不住,账本上只写了东一岛、南二岛、西六岛这般代号。一本账薄翻看下来,令涂山乔恍然大悟:原来这北海天岛,只是岛上人敝帚自珍的称呼罢了。

      如今隔着驴车一层薄薄的遮雨布,竟有这么多人在打听自己的家乡,言语间还颇有几分来者不善的意味,涂山乔感觉嘴里的包子,顿时没了味道。

      小西看涂山乔似乎有些相信自己了,赶紧趁热打铁:

      “涂少侠,你不如先跟我回家。我大哥谈生意去了,等他回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总比你现在不知深浅就被这些黑衣人抓去了好。”

      涂山乔此刻看小西,只觉比外面的黑衣人亲切百倍。他把最后一口包子扔进嘴里,抓住小西的手连连点头:“好!我相信你!”

      小西内心长舒一口气,跳出车篷来到前面驾车,顺手把刚刚少侠激动抹在他手上的包子油,擦到了驴子背上。

      / / /

      卖货的老吴今天心情很好。

      销空了一船岛上不常见的衣食用度小玩意,又带回来一船鱼干海蛏红珊瑚。泊好船后,他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往家里走。一身破旧布衣充斥着鱼腥和海风的味道,头发花白,与眉毛胡子连成一片,盖得五官都难以辨识。

      转过弯就是自己的木头房子,老吴看见,家门口等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呦,这不是大董吗!这次从南边给我带了什么好销的新鲜货啊?”

      大董闻声,朝老吴的方向迎去,大笑道:

      “老吴啊,等你好久啦!我这回运的都是上等货,你可要给我个实诚价格。里面有好几样,是特地给你留的,本来村里杂货铺说全收了呢!”

      两人有说有笑,勾肩搭背地走进屋中,老吴顺手带上了房门。

      进屋后的少年哪还有刚刚议价的市侩,已然换上严肃神情:“出事了,好像有朝廷的人找过来了。”

      老吴拉过凳子坐下:“刚刚远远看见他们,我躲开了。门主怎么说?”

      大董想了想:“门主应该还不知道,这些人是今天刚来的。但他们这样在村里打听,很快就能发现,你是唯一和北海诸岛有联系的人。这里你不能呆了,现在赶紧躲出去。”

      “可是我走了,谁来替我呢?”

      “我会让小西通知门中,你先去冀州说好的地方藏起来,我留在这里盯着,有什么变化,会想办法告诉你。”

      老吴听罢,也不再多问,从床下麻利地拉出一个小箱子,抬手一抹,将脸上胡子眉毛都扯下来扔在里面,又从箱子里取出几样东西,对着脸收拾一番,便是一个黝黑又满脸褶子的中年男子。

      他拎起箱子,与大董一同从后门离开,出去没多远,两人便分头消失在逐渐浓郁的暮色中。

      直到新月初上,老吴的木头房子,才又被人一脚踹开了门。

      为首的黑衣人环顾四周,发现人不在,桌上水是凉的,灶也没有用过的痕迹,不禁看向自己的手下:

      “怎么回事?不是说打听到码头有人下午就看见他回来了吗?”

      手下回话的底气略显不足:

      “看样子……是听到风声,跑了……”

      黑衣首领一脚踹翻凳子,愤愤道:

      “不过想让他带个路,他倒是做贼心虚!赵大人要找的地方,一定就在这片海上。这些天盯紧码头,谁的船也别放出去,当心这人通风报信。”

      另一名手下小心斟酌着说:“这里是渔村,不许出海是在断百姓生计,我们这次出来只带了十二人,只怕压制不住。”

      首领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扔给刚刚说话的人:

      “现在快马去临沧城,把令牌给知州看。具体办法让他自己想,我要从今天开始,至少三个月,这个村子的码头,不许一条船出海!”

      扑空的一行人,正要离开木头房子,院外忽然跑来同伴禀报:

      “宋卫长,码头那人说,看见老吴的船上曾经下来一个少年,偷偷摸摸的,像是岛民,我们抓吗?”

      “当然要抓!”宋卫长肃声下令,“翻遍这个村子,也要把他找出来!”

      领了金牌的黑衣侍卫一路跑进驿站,选了匹最快的马,便要骑上离开。

      驿站士兵忙赔笑拦住他:“大人,您还没说您是哪路大人麾下呢。”

      侍卫掏出金色令牌,只见中央一个端正的大字:

      翊。

      / / /

      京城,郊外,骁骑营。

      飞驰的俊马,自远处风尘仆仆而来,在骁骑营门口急急停住。

      勒缰者一身戎装,偏身下马,火急火燎冲向了营地右侧的帐子。

      帐中端坐一位青年将军,手中举着热茶,正在散发悠悠香气。

      茶还没送到嘴边,只听账外一声:“末将元储明,求见赵大人。”

      “进来吧。”

      元储明撩开帐门,带起一阵尘土飞扬。被称作赵大人的青年将军已经放下了茶杯,抬头看了眼来人神色,率先开了口:

      “瞧你这样子,看来北面进展得不顺利啊。”

      元储明惴惴不安回道:

      “大人给的四个地方,各派了一队人前去探查,倒是有一队回来禀报说,确有收获。”

      “哦?说来听听。”赵大人饶有兴趣,复又端起刚刚的茶杯。

      “领队卫长姓宋,去了临沧的南摆河村。据当地人称,北海上确实有十几座岛有岛民居住,且村里有一位专做岛民生意的吴姓货郎。但当他们赶到货郎家里时,人已经跑了。”

      “所以,他就拿着我的印鉴去命令临沧知州,让南摆河村三个月不许出海?”赵大人轻声嗤笑,“这位宋卫长,可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大人……”元储明听出了主子的不满,想多解释几句,“宋卫长也是怕那货郎跟岛上人勾连,给他们通风……”

      话没说完,冒着热气的茶杯已经碎在了元储明脚下,赵大人举着刚收到的临沧知州弹劾奏折,气不打一处来:

      “我让你们低调行事!他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在查什么。先去知州那里耍一通威风,又带着全队人一起进村打听消息。他们这么多生脸,村民谁不躲着走?难怪打草惊蛇,吓跑了那个货郎!元储明,你为什么会有这么蠢的妻弟?赶紧把他调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再出现在翊卫里,军法处置!”

      元储明听到这,心都凉了半截。本以为将妻弟悄悄安排在自己手下能有个照应,没想到大人早就知道了。

      此时能保住自己仕途已是不易,那还顾得上什么妻弟!

      他慌忙跪地,连连应是:“末将马上着手去办,那南摆河那边……”

      “既然已经将知州得罪了,也不能一无所获。”

      赵大人揉着额角,若有所思:

      “三个月时间抓紧利用起来,或许还有机会。你马上再挑一个人,去南摆河村接替你那个蠢到家的妻弟,然后跟我去趟饶清。”

      “是!”

      目送元储明离开后,赵靖琮望着地上尚在冒热气的碎瓷片,有些心疼。

      今年新到的六安瓜片啊……唉,想安心喝杯茶真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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