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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纸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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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琤现在就是很后悔。
叶城现在在探索自己的秘密,她出于一些限制,不能如实相告。没想到叶城对自己的事情那么上心,急吼吼地就要出发。她虽然很感动吧……
可是她会寂寞的啊!明明以前天天都能腻在一起,一下子就没法见面了。而且让叶城一个人行动,她也不太放心。
所以,才不是想偷窥,她派了只纸鹤跟着叶城,这样如果叶城遇到了危险,纸鹤就能自动迎击,遇到实在解决不到的困难,她本人也能赶到。
在琴琤的想象里,这一切本该是很浪漫的。
叶城小朋友踏上了解琴琤的旅途,在路上遇到了很大的危机,敌人劈里啪啦地放出攻击,叶城逐渐力不能支,他想着:“啊……好想再见琴琤一面啊……”
致命的一击划出冰冷的锋芒,突然,一只神圣美丽的白色纸鹤从天而降,替他挡住伤害,同时喷出大量的火焰,把敌人的头发烧个精光。
飘飘荡荡的金色火星里,叶城懵懂地抬起头,看见一位美少女面色冰冷,拉出锋锐的钢线:“敢动我的人,嫌命长了吗?”
——理想的剧本明明是这样的,而不是……
“嘎——”
叶城梳理着它的羽毛,大白胖鸟悲愤至极。
谁知道叶城还没离开书院,就差点被杀啊!
虽然她之前嘱咐过了,所以司路没有下死手。可是,看到叶城的心脏被洞穿的那一刻,明明
知道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之后让司路把假死的叶城送出书院,再复原他的伤口,明明这样就可以了……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修行者的力量是对世界理解的体现,对器物的操纵越是细腻,对自身感情的控制也越是精准。
纸鹤感应到叶城的危机,她透过它的眼睛,看到琴音的空间层层展开,无可避开的琴弦之尖在振动之初就洞穿了叶城的心脏。
明明是、毫无波动的。
她的特殊构造,使她不会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
不过是愤怒的琴弦上羽毛般的轻轻点触,所泄露出的残余的力量,就把她精密规则下的纸鹤,撑成了这副丑陋的模样。
她占了鸟的躯壳,无生机的纸张,被高涨的情绪填充了血肉。
琴琤看着自己作为人类的掌心,想,在这个被概念束缚的世界里,人能这样有血有肉地生活着,也许正是某位神明剪下无数人形的纸影时,赋予了多余的感情。
那位无慈无悲的起源之神。
孤独的神明奔跑在空无一人的荒芜冰原上,想要自己的声音能够有回响,所以创造了人类。
可是不符合心意的人类,又被她溺死在海中。
但是,人类却是这样的血肉分明。
在祭坛前合掌,闭上眼睛祈祷,琴琤想,神难道曾经爱过世人吗。
头顶有温柔的触感。
琴琤睁开鸟的眼睛。
叶城还是和平时一样没什么表情。他修长的指尖抚过她头顶的绒毛。像是非常珍惜,温柔的手法。
然后他将她拢入掌心:“走吧。”
一走出书院,就看到曲井渊按照约定,等在了出口前。
明明在书院内没有和他通讯的手段,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消息灵通。
摘下漆成白色的面具,年纪相仿的少年挑了挑眉:“你可真会自找麻烦。”
叶城:“?”
曲井渊探出食指,想要摸一摸白鸟的脑袋。大白胖鸟抬起头,喙狠狠地啄了上去。
琴琤愣了愣。看见曲井渊的食指尖,一颗黑白分明的巨大眼球从指腹的螺旋处挤出,近距离地倒映出白鸟额心银色的纹路。
叶城伸出手,挡住了她的视野,他抬起眼,问:“你在做什么。”
曲井渊冷哼了声:“我警告你,叶城。我会不顾你的意愿来驱逐你身边一切的威胁。因为这是叶璇的心愿。”
白鸟拍了拍翅膀。
叶城的掌心按在了它的脑袋上,安抚住了它。
他说:“这是我朋友的鸟。”
“朋友”吗,白鸟垂头丧气起来。
叶城说:“那是我最重要的、最可爱的、最信赖的、最喜欢的朋友。你不可以伤害她。”
曲井渊:“……”
他把面具盖回了脸上,半晌讷讷道:“那个‘她’真的教了你不少词啊,这下你语文不会不合格了吧。”
叶城:“嗯。”
曲井渊:“……”
白鸟伸着翅膀,想用翅膀捂住脸,但是太短了,够不到。只能一头扎进叶城的掌心,装一只掩耳盗铃的鸵鸟。
而琴琤睁开眼睛,在笑。
侍女阿音正在给她续茶,被她莫名其妙的笑惊到,壶口笔直的水线一颤:“小姐,冷静点,零族的事情会好起来的,你不要太急。”
琴琤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阿音叹气:“行吧。那你好好玩,别忘了正事。”
琴琤笑着摇摇头:“他的事情就是正事啊。”
曲井渊叹气:“你同意的话,那就这样吧。”
他伸出手,书院门口青石砖的地面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像是站在波涛之上。
半个巨型的圆形眼球怪物鼓出地面,睁开深青色的眼睑。
两人就这样站在了微微转动着的黑色盘型瞳仁上。
他对着怪物笑了笑:“回去吧,回到我们的‘天衣无缝’。”
一合掌,怪物就随之合上眼睑,将他们一口吞下。
瞳仁载着他们在黑暗里一路下潜。
琴琤下意识地抽出琴弦,感到一股隔着薄膜般的凝滞感。
白鸟睁眼,看着周围的一片漆黑,心知自己落入了某种能力的空间,鸟身应该还好好地在叶城手中。
它扑扇着翅膀,悬于空中。由于不习惯过重的体积,有些摇摇晃晃。
但它看起来并不弱小。每一次翅膀的扇动,都有银白色的光点散向四周,星星点点地汇聚成河。
黑暗的空间很快便溢满澄明的白光,显露出了对面的那个人。
曲井渊单足点在一颗巨大的眼球之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鸟问,声音已经不再粗噶。
曲井渊摇了摇头,晃了晃手中的面具:“我可不打算伤害你。只是,‘天衣无缝’是无‘境’之地。含‘境’的人想要进入,总要进行一些审查。”
白鸟咯咯地笑了:“那么,请吧。”
它再度振翅,纸张撕裂的声音响起。多余的力量被操控着悬置一侧,白鸟总算摆脱了它累赘的身形,现出了原本的真身。
一只白纸银边的纸鹤平静地悬翅漂浮,眉心有银色的一笔神文。
曲井渊冷笑:“还没到需要等你发号施令的地步。”
波涛。
眼球怪物的下眼睑诡异地向下一倾,像是拉开的闸门。受光而流出的泪水,早已在地面积了薄薄的一层,此刻受到了刺激一般,水波翻涌生长,向上攻来。
琴琤看着手心的琴弦,叹气。
曲井渊说:“还不打算现身吗?你这个监视的纸鸟,是谁给你的画修产品吧?再不出手,就我就要毁掉它了。”
纸鹤不动。
书院琴琤。是已知的最强琴修。曲井渊有自知之明,并不会觉得自己与真身对战能有胜机。
但现在,处于“天衣无缝”规则下的空间内,对战只寄宿了一丝力量的器物。
目标只是把这只监视的鸟搞坏,还是轻而易举。
视野一瞬间变得昏暗了。
纸鹤散逸的白光无声无息地湮灭。
琴琤眯起眼,看到铺天盖地的青黑色圆球,凹凸不平粗糙的皮肤里都包裹着墨一样漆黑的眼珠,全部直直地向自己盯来。
视线如某种胶制物体,在空气里留下纵横交错的痕迹,如透明的丝带横贯空中,阻隔了行动的空间。
纸鹤张开嘴,喉咙一卡,吐出半截之前收容的琴弦。气息拂过丝线,铿的一声脆响,像鸟在高声鸣啭。
冰冷的弦音切割过被视线凝滞的空气,“丝带”应声而裂,又被填涂上无数新的丝带。
眼球转动着。
心源,曲井渊。
不同于书院的琴棋书画,心源院修习的各科来自人的躯体,人数较多的五个修行方向是眼耳口鼻舌。
曲井渊便是目修之一。
琴琤在五年前的五校交流赛中遇见过心源的学生。不同于书院划分清晰的院系,其他各校的学生谱系都更加混乱多元。
不过即使是书院,琴棋书画四所,即使修习是同一门,侧重方向也各有不同。修行还是依靠个人对世界的理解,每个人眼中的世界的差异,就早就了纷繁的修行谱系。
单说琴所,每个人的专长便各不相同。以操纵琴弦为主要攻击方式的最多,因为最好理解。
但也有利用琴身来修习的。琴的种类各不相同、弦的材质各不相同、琴身的材料各不相同。
而琴的功能也是各不相同的。发声、共鸣,甚至直接抡起琴往人身上砸。
检验各学院技术的方式是交流赛,像战原这样赤裸裸地战斗欲望写在了学校名字里,但也有
很多修行者的修行方向并不是注重攻击的,心源是这一特点最突出的。
心源受制于自身的修行方向,除了那些骨修,大多数的心源学生对战斗都不专精。
因为毕竟是来源于血肉之躯。
但上一届交流赛,心源却是五校第三。若非这一代出现了书院的琴琤,心源也许还会是五校第二。
眼球困不住纸鹤,但纸鹤也无法靠近眼球。丝带和琴弦相舞着。
曲井渊眼珠一动,闭上了眼。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说:“你不是一只纸鹤。”
白色的纸鹤僵在了原地。口中的琴弦上,生出了一颗铁灰色的眼珠。
曲井渊说:“情感会生出血肉,那就是心源的学生可以寄宿的地方了。”
琴弦上的眼珠滴溜溜地打着转。白色的纸鹤身上,灰色的颜料顺着喙四处蔓延,在全身上下画满了灰色的眼睛图腾。
“呼——啊”,琴琤打了个哈欠:“总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