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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邂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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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大概在西夏招亲事件结束后。)
萧峰此刻骑着快马,一阵疾驰。
他自辽国重返中原是为救阿紫而来,而今阿紫留在灵鹫宫,由虚竹医治双眼。
二弟虚竹一身的通天本领,为人又仁慈敦厚,阿紫经由他照料,萧峰心头也是一片宽怀。
萧峰已赶路数日,虽然他精力旺盛远胜常人,此刻也微微泛起一丝乏意,于是翻身下马,决定休息一阵再赶路。
他牵着马,信步走进这芦苇丛中,只想席地一歇。
萧峰随意朝前望去,却发现远处的荒草地里似乎有一个人影。
定睛细看,只见那人宽袍阔袖,窄腰一束,背对着萧峰方向,在芦苇丛中席地而坐,身畔还有一匹黑马正在俯身吃草。
那人单手举着一小坛酒,正仰头喝下,他背上长发随风摆动,如同锦缎一般,喝酒的动作不停,仿佛未觉察到背后来人。
萧峰心想:这是哪位江湖名士,此人孤身丛中饮酒,这等逸趣豪情,那必是性情中人了,而且他直接就着坛子喝,想来酒量也是极好的,我去和他共饮一番,岂不快哉?
这样想着,萧峰便加快了脚步。
慕容复一边在丛中饮酒,一边在心里计算着时辰。
他偶然得知了段延庆和大理王室的诸多纠葛,便想着趁虚而入谋得大事。
只是和段延庆这等天下第一大恶人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其中违心受辱之事,想来必不可免。
他平日担着复国重任,极为自律克制,少有沾酒而且酒量颇浅,即便是饮酒,也是和那些公子少爷一般,优雅的端着酒杯浅尝斟酌。
像今日这般直接拿着坛子喝酒,却是生平头一遭。
慕容复又是一口酒下肚,仿佛决心又深了几分。这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豪迈的声音。
“这位兄台,我看你喝的尽兴,相遇既是有缘,不如你我共饮如何?”
慕容复一听这声音,只觉甚为耳熟,略为思索,便知是何人。
他转身一望,只见离自己丈许之地,赫然站着一位高大汉子,那汉子身形雄壮,目如闪电,盼顾生威,不是萧峰又是谁?
“是你……”萧峰见那人回过身来,却是颇为惊讶。
他心中自少室山一战之后,对慕容复的为人颇为不耻。
在萧峰眼中看来,三弟段誉对他手下留情,而慕容复却反下杀手,这岂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而后又得知慕容博就是害死自己生母的罪魁祸首,因此便对慕容复更为恼恨了。
适才他见了这人举坛饮酒的潇洒豪态,虽然只是远远瞧见背影,便已心生好感,自然不会把他和与自己交恶的慕容复联系在一起。
因此,一向目光如炬的萧峰,竟然直到他回头才发现此人竟是慕容复。
萧峰一怔之下,看着慕容复冷漠又警惕的神色,心头只觉一阵失望。
适才的结交共饮之意便无从着落,同时心底又泛起几分莫名的情绪,那人片刻前的潇洒夺目之态,这般对自己味口,怎么偏生此人是慕容复。
慕容复见了萧峰,吃惊之余心里暗道不妙,按照他计划好的时辰,不久段延庆便要追赶着段正淳一行人往这边来了。萧峰既然和段誉有结义之情,自然不会对段正淳的安危袖手旁观。
那日在少室山他和萧峰交过手,知道此人武功在自己之上,亦在段延庆之上。
倘若他要插手此事,那自己的这番图谋,不免又付之东流。
想到这里,慕容复心中生出几分不耐,这人怎的又来坏自己的事情。
他思忖着难道萧峰也得到了消息,特意赶来相助段正淳?可听他刚才说的话,又似是不知道此事。
慕容复眉头微皱,扫了萧峰一眼,冷笑道:“萧大王刚才的话,可是对在下所说?”
萧峰邀人共饮的话已出口,自然无法收回,见慕容复神色不善,心里只觉得自讨没趣,闷哼了一声,说道:“这里除了你,难道还有第二人?不过我刚才那是因为……”
说到这里,萧峰一阵哑然,难道要承认自己适才对着他背影兴起的欣赏之意?这要如何说得出口。
此人是仇人之子,自从萧远山和慕容博在少林寺双双出家之后,萧峰也逐渐放下了一腔深仇大恨。
虽然他再无找慕容复纠缠复仇之意,但对他的恶感,却一时不能消除。思索之下,便不再开口解释。
慕容复见萧峰沉默不语,又见他杵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只觉烦躁。
他不想今日所谋被萧峰阻扰,便想着尽快将他支走。
慕容复转回头,不再去瞧萧峰,只是声音如笼寒冰:“萧大王大好男儿,怎能同我这种人喝酒?便是和我同处一地,也是失了身份,这就请便罢。”
萧峰本来正打算悻悻离去,听见慕容复这一番话冷冷激来,语气刻薄又带着驱逐之意,不由的心头火起。
本来打算后退的步子却三步并做两步,大跨步绕到慕容复面前。
慕容复见萧峰猛然到了自己面前,上半身不由得微微向后一倾,随即将酒坛轻轻放在地上,仰头正对着萧峰目光,一声冷笑道:“萧大王还有何见教?”
萧峰怒道:“你一个七尺男儿,说话怎的这般阴阳怪气?教人听着平白生气。”
慕容复见萧峰竟为刚才自己的一番话所怒,只觉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那天少室山上的屈辱愤恨,绝望心灰之感一齐涌来,一时间声音也颤了:“萧大王何出此言?我不过是把那话……再说一遍罢了。”
萧峰一怔,这才想起这番颇为耳熟的话,曾是自己在少室山上说过的。
那天见慕容复击杀三弟,他情急之下出手,一把扣了慕容复背上的神道穴,让他浑身酸麻动弹不得。
随即一手抓过他手腕拎起,将他托腰提在空中,“我萧峰大好男儿,竟与你这种人齐名。”激得他一脸煞白,险些自刎当场。
萧峰当日盛怒之下,不觉此举有什么不妥,只觉此人罪有应得。今日回想过去不仅一呆,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此刻见慕容复坐在草地上指节紧握,脸色渗白,目光中满是悲愤之意,萧峰心中忽觉歉疚,心想:“我那天的动作和话,未免伤人了些。”
不过他心肠素来刚硬,这一丝歉意也是一闪即过。
萧峰退了几步,在离慕容复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解开酒囊塞子猛灌一口,郑重说道:“那日我话是说重了,但谁教你恩将仇报来着,我那三弟宅心仁厚饶你性命,你怎反倒不领情?”
“哼。”慕容复冷笑道:“我比武不敌,死则死矣,谁让他留手卖好?假仁假义,不过是想讨我表妹欢心,让我表妹对他感激在心……我岂能承他的情?”
慕容复说到后来,声音染上一丝黯然。
萧峰察觉到他情绪变化,问道:“怎么不见你表妹?”
萧峰那日在杏子林中,只知王语嫣是慕容复亲属家眷,后来在少室山上,不过寥寥数眼,也看得出来王语嫣对慕容复的亦步亦趋,满腔深情。
“她….随你那义弟去了。”慕容复轻轻说道。
萧峰只觉吃惊,少室山一别才不久,明明那位王姑娘对慕容复一腔爱意,怎么会转眼跟了三弟?
萧峰虽自认是个粗人,也看得出来那少女满腔情数尽在慕容复身上,对三弟并无多少辞色。
“怎会如此?”萧峰喃喃道。
慕容复别过了头,萧峰看不见他面上神色。只听得他低声说道:“是我,逼的她离开了我……。”
“这又是为何?”萧峰不仅脱口而出。
慕容复却陡然一惊,心道:我同他说这些做甚?忒也婆婆妈妈,莫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
自打王语嫣在井底跟了段誉,慕容复表面上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但偶尔念及,难免心头黯然。无论如何,这是追着他跑了十年的小妹妹。
他虽然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却也不是铁石心肠,只是这些不舍和怅然,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身边的家臣们自西夏之行后,再没有一人提起过王语嫣,仿佛她这人不曾存在过。但是被她深深爱过的慕容复,又怎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慕容复不再说话,萧峰只道他不想再谈这些涉及个人隐私之事,便不再问 。两人沉默着各自饮酒。
半晌,慕容复开口道:“你怎么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