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月》李大胆

12、第十二章：孔雀与蛇

　　三徒川距离同安县城尚有相当一段路程，均是农人与野兽踩踏出的黄泥小路。同安地域丘陵环布，是出了名的“十里不同天”，从三徒川畔折返，临近城中道路上又是一片泥泞，看来是又落过潮雨了。
　　越光回到城里已是丑时三刻。敲梆子的都已睡去。他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快步，避开偶尔巡夜的官差同僚，绕进西边的梆子井儿胡同。
　　胡同尽头是个小铺，夜里锁了门上了门板，单从外面根本看不出经营的是什么。越光悄悄靠近小铺，却没打算去敲门，只是扬手将一枚小小铜镖打到了门板上。
　　铜镖上绑着纸条。

　　第二天李洛持起得很早。
　　一来是早去衙门确认六松寺的保护情况；二来，就是要将碧无情的过去告诉越光。
　　这些天下来李洛持发现了个规律，越光所知的事，大部分都仅止于同安范围。所以一旦要与他讨论任何超越这个圈子的主题，就必须在事先将背景资料整理了告诉他。
　　李洛持笑笑，这样看着自己反而成了他的属下。
　　不过，在了解情形之后，越光却往往能对形势做出较为正确明晰的分析。可见他并不是因为鲁钝而闭塞。也正因此，李洛持发觉自己其实非常期待能亲手调教出一个真正为他所用的“人才”。
　　如果不出差错，今后要走的路还很长。他突然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同路人——至少能心甘情愿地替自己鞍前马后。
　　先假设这个人就是越光。

　　李洛持并不是第一次去越光家，所以目标虽隐蔽，却也花不了什么时间。
　　踩着青苔，他用油伞拨开垂挂在门洞上的长春藤。然后准备挤进只容得一人的小弄，这条捷径是他偶然中发现的，穿过之后再转近另一条小街北边的甬道，走到头就是越光的小屋。
　　弄堂两边屋墙很高，夹得中央的青石板路愈发促狭。李洛持满不在乎地朝前走，就在隐约见到前面的街口时，视线却被另外一个闪进胡同的身影所占据。
　　那俨然是中原难得一见的动物：
　　南疆孔雀。

　　昨日离开三途川回到暂时居所，便被越光的养父告诫需要收敛仪表。姬乱雪想着不无道理，于是今日改穿青绿纹样的黑袍，也没再佩戴多少银饰，但衣袍上那些青绿图案，除由丝线针针刺绣而成的藤蔓外，其他大朵花卉、祥云均是孔雀与翠鸟翎羽的贴片。在阳光下随角度改变而显出不同光泽。然而对于姬乱雪来说，穿这件衣服还有另外一大好处。
　　孔雀翎上有不少状似眼眸的圆形图案，用作贴片时大多完整保留下来。有了这上上下下十数枚眼睛的“加持”，走在大街上，无论遭遇到多么猛烈的目光洗礼都能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然而现在，他在胡同中却遇上了李洛持，他只是冲着姬乱雪看了一眼，就让姬乱雪浑身的眼睛统统失去了神采。
　　李洛持是难得一见的俊魅男子，而且还是精力绝伦的类型。
　　姬乱雪粗通面相，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绝非同安池中物。少说了是朝中要员，若是往海里说，皇亲国戚也有可能。
　　失神只不过是片刻间的事，姬乱雪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要通过这条弄堂，所以有光明正大的借口靠近这个男人。
　　弄堂实在很窄。
　　李洛持眯着眼睛看着这只金丝孔雀抖了抖满头金发，向自己这边走过来，媚眼如丝。
　　明明知道他要与自己擦肩而过，但却没作出任何避让的表示。李洛持停下脚步，双臂交抱，暗自将夹在腋下的油伞捏到手中。他并没有察觉到杀气，但这并不代表没有危险。
　　转眼姬乱雪已经来到李洛持面前。
　　不，正确地说，姬乱雪已挤到了李洛持身上。
　　柔若无骨。
　　也许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一个男子是侮辱，但李洛持此刻的感受却只能用这四字来形容。姬乱雪个子不高，所以挨挤过来时，头部正贴合李洛持的胸膛。隔着不厚的春衫，李洛持可清楚感觉出温热的呼吸暧昧地在自己胸前所氲出的弧度。
　　与此同时，他还闻到了空气中有股野地茶花的香气。
　　他略微低头，看见朝自己身上碾压着的人如同一尾鳝鱼，轻微蠕动，摩擦着要让周遭的空气炽烈起来。甚至放肆地在经过时用身体某些部位故意顶撞、摩捻着李洛持敏感以及欲望。
　　这种暧昧的动作，
　　南疆的美人果然如同传说中那么大胆且开放。
　　李洛持轻轻一笑。
　　他对自己的笑容最有自信，他爱笑，就是因为他的笑容很有魅惑力。就像蛇的眼睛，只要猎物不小心望进了蛇的眼中，不是失魂落魄就是吓得不能一动，等到这个时候，蛇就会趁机游走上去。
　　李洛持轻轻含住了姬乱雪的耳廓。
　　那种微微酥麻的感觉，竟让姬乱雪失声惊叫出来。下一秒，这种感觉立刻变成了尖锐的痛楚。
　　李洛持用力。犬齿碾压着薄薄的软骨，狠狠用力，同时伸出粗糙且湿热的舌深入他的耳孔——那些野茶香就是从姬乱雪耳中散发出来的。
　　吃痛间，姬乱雪下意识地将手一扬，然而指尖夹带着的暗器尚未显出端倪，就被李洛持一掌拍下。
　　四枚银针带着幽蓝毒光，叮叮当当落在青石板上。
　　姬乱雪一惊，被人咬住耳朵已是意外，现在更没料到眼前这个看似花花公子的男人竟能够轻松击落自己尚未出手的暗器。
　　但他自然不会认输。
　　刚才的媚惑之气已经顿减，李洛持在心中又笑了一下。还以为是南疆的高手，其实也不过是个黄口少年罢了。
　　孔雀虽然难得，但现下他需要去看一只已经被他拔光了羽毛炖在锅里的土鸡。所以在姬乱雪想出招数再度对抗之前，他便轻功一提，走得无影无踪。
　　在他身后，只留下姬乱雪抽出“鱼尾纹”将他的影子横横竖竖砍成千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