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玩店做天师的日子》鱼得水兮

4、委托

　　一进入校园，男生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名片，视线落在最下方。
　　雨声淅淅沥沥，已经接近门禁时间，又是最偏僻的南门，校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男生撑着伞，停在路灯下的圆形光环里，好像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他举起手中的名片。

　　“应如期，”男生低声念出这三个字，那声音中好似蕴藏着无数怨恨，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哥哥，他还在缠着你。”

　　男生嘴里念叨着“哥哥”，扔了伞，小心将名片收进口袋里，那个人给的伞，他才不要，但是名片还有用，他咧嘴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往前跳了几步。

　　我会救你出来的，哥哥，这次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一把伞出现在头顶，他停下脚步，转头与一个马尾男人对上视线，笑容渐渐消失了。

　　“不要管我。”
　　“临渊，主人……”男人没有动，只是看着男生。
　　“不要多管闲事，”男生眯起眼，“你我现在是陌生人，你要忤逆我吗？”
　　“至少，打一打伞吧？您如今是血肉之躯。”
　　焦灼的沉默过后，男生终究还是伸出手，接过来雨伞。
　　“还不滚？”
　　被称作夜叉的男人沉默几秒，到底没再说什么，化作黑烟，消失在原地。

　　云鹊落在枝桠上，瞅着远处的天空，许临沧一手插兜，沿着公园路往前踱步。
　　他的心情跟乌云密布的天气一样糟糕，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来江边的公园路散步，走啊，走啊，一直走到尽头——
　　垃圾场。

　　流浪汉正在附近捡垃圾，看见远远站在河边的英俊青年人，纷纷投去疑惑的目光。

　　以前自己也是这个垃圾场的小垃圾，许临沧靠在栏杆上，眺望江水。
　　小垃圾喝的自来水，吃的真垃圾，一晃眼居然变成了天师，还被当做许派双子星。
　　如果不是师兄把他捡了回去，自己大概跟那个蜘蛛一样，转世投胎去了吧？他扯了扯嘴角，自己真是幸运。

　　水面绽开涟漪，惊动水面的小鱼，它一个猛子扎进水底，还是下雨了，许临沧退到墙檐，眼看暴雨落下来。
　　轰隆隆。
　　雷声仿佛在耳旁响起，长尾云鹊扑扇着翅膀，停在青年肩膀上。

　　许临沧仰头看着雨，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正这样想，余光看见公园路慢慢走来的那个男人，一柄巨大的黑伞罩在头顶，他最终停在许临沧面前。

　　“你果然在这里。”

　　伞抬起来，露出里面的人影，斯文白净的男人，一副黑框眼镜，笑得温柔，他是捡走小垃圾的师兄应如期。

　　看见他，许临沧没有意外，这个世上能来垃圾场找自己的人就只有这一个。

　　“心情不好吗？”应如期收了伞，站在他身边，跟他一同看雨。
　　“一般般，”许临沧偏了一下头，“有委托了？”
　　“你是工作狂吗？”应如期翻了个白眼，“我也不是压榨员工的老板吧？我说了每次委托之间会给你两天休息的。”
　　“最近芙蓉城不太平，物怪好像变多了，”许临沧又想起昨天的符纸，昨晚回去后就洗洗睡了，没来得及问，“那张符，你看出来是哪路术法吗？”
　　“暂时没有头绪，”应如期摇头，“符纸撕开了，纸张不完整，图案的部分有散落，难以还原，而且比起线条，最奇怪的是它的材料，并不是我们常用的姜黄纸，而是白纸，似乎只用普通的水浸泡过。”

　　“这次的物怪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人为。”许临沧低头看着鞋尖说。

　　只有人为形成的物怪才会出现符纸，所有物怪符都会将濒死之人的执念增强到极致，使物怪更有攻击性，如果那个幕后之人目的是“如期工作室的许姓天师”，那么指向的就只剩两个人：许小池，或是自己。

　　“虽然判断不了路数，但大致能看出来是一套连贯的术法，”应如期的胳膊搭上他的肩，“白符不止一张，对方肯定不会收手，总会露出把柄。”

　　如果真的是为了找人就把少年变成蜘蛛，那只是纯粹的玩弄人命，许临沧绷紧嘴角。

　　周三，许临沧的心情回归平静，他起了个大早，去厨房煎鸡蛋，别墅里十分安静，许小池回学校了，那小子整天想着找女友，只有周末不上课时才会来工作室，给他们改善伙食。
　　至于应如期，他大概还没起床。

　　鸡蛋翻面，蛋清变得焦黄，许临沧把它盛进盘子，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做饭是煮萝卜，那时候还没下山，应如期笑话他说一个刀客在厨房里切萝卜，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厨房杀手应如期嫉妒自己的做菜天赋，毕竟他做出的萝卜是可以吃的。
　　而且他觉得比起切其他什么东西，切萝卜反而比较有意思。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应如期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许临沧转头，看见靠在厨房门上的男人，睡衣睡裤，手里一个保温杯。
　　“切萝卜。”许临沧把另一个煎蛋也盛出锅，同时将昨晚定时煮的粥端出来。
　　“你想吃萝卜了？”
　　两人一人拿两个碗走到客厅。
　　“不是，”许临沧瞥他一眼，“想到你第一次做的萝卜……粥？”
　　“明明是萝卜汤。”当时他们师父尝了一口，直接拿去喂猪了，往事不堪回首，应如期咬了一口煎蛋，夸张地感慨：“哇！真是太好吃了！”

　　有时候许临沧都怀疑许小池的厨艺天赋是被他们两个师兄逼出来的，应如期在对面支着下巴，“我忽然有那么一点想念许小池。”
　　哪是想念许小池，是想念他的饭吧，作为厨师学院的学生，许小池的早餐做得比他们两个好太多了。

　　下了几天雨后，阳光终于突破云层，许临沧去院子里打拳，重心下移，大开大阖，刚柔相济，全身被太阳照得暖洋洋的。

　　看他打完一套拳，应如期才进屋，打开电视。
　　本地新闻频道，短发女主播正在报道关于砖厂的新闻，警方昨日搜捕到七具尸体，其中有四具浑身焦黑，难以辨别身份，其他三位受害者是近一个月来陆续失踪的人，凶手目前警方还在调查中。
　　后来又播了别的什么。

　　进屋时，许临沧见应如期斜斜靠在沙发上，半长的头发掩住眉眼，在日光下，整个人白得反光。他闭着眼，睫羽在眼下落下阴影，看样子好像睡着了，但手里的那对核桃还在“咕噜咕噜”，有规律地转动。

　　这人又在思考什么？许临沧没有打扰他，上楼冲了个澡，再下来时客厅的电视已经关闭，应如期不在沙发，沙发上变成了一个陌生的青年男生，面色灰白，眼眶青黑，察觉到许临沧的到来，他如惊弓之鸟一般抬头，看向他。

　　“啪嗒”一声轻响，玻璃杯放在男生面前，他抖了一下，转头看见更像学生的应如期，像是松了口气。

　　“放轻松，”应如期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是这里的天师之一，这里没有你怕的东西。”

　　男生的肩膀慢慢沉下去，像是被恐惧压垮了，他捂住脸：“救救我，请你救救我！”

　　又是一个被吓破胆的，看他频频转头偷瞄自己，许临沧转身走去厨房，倒了一杯水，期间听见应如期还在安抚他的情绪，“你看上去需要休息，你有很久没好好睡觉了吧？你叫什么？”

　　“吴江，是A大大学生，”男生低下头，微微颤抖起来，“我晚上不敢睡觉。”

　　许临沧摇了摇头，上楼回房间，应如期盯着楼梯口，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你晚上遇到什么了？你冷静一点，把事情仔细告诉我，我才知道该怎么帮你，行吗？”

　　他说的话吴江听进去了，喝了好几口水压下恐惧，终于把他的遭遇说了出来，“我的舍友，嗯，就先叫他大黄，他……有一个女朋友，他女朋友不是人！她不是人！求求你去看看吧，我不敢回去了……”
　　吴江两手撑在桌面，使劲摇头，“把她解决了，快解决她！”
　　“解决她，”应如期推了推眼镜，笑了一声，“说得好像要杀人一样。”

　　“她不是人！我看见了，周六晚上，大黄梦游离开宿舍，他最近经常梦游，所以我跟了上去，”他抬头看了一眼应如期，见他在认真倾听，才继续说：“我跟着他一路去到树林里，他跟他女朋友……那个怪物的舌头有那么长，皮肤一块块翻开……它看见我了！”
　　吴江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我跟她对上了视线。”

　　“听上去还蛮可怕的。”应如期淡定地推了一下眼镜，在他哀求的目光中，拿出一张表格摆在他面前，吴江低头一看，上面居然是各个“除魔”收费套餐。

　　“我可以接你的委托，收费按这上面的来，”应如期微笑，“有物怪收全款，没有就收调查费。”
　　“可以可以。”吴江拼命点头，“现在就去，可以吗？”
　　“行。”应如期示意他少安毋躁，去二楼敲开许临沧的房门。

　　“谈完了？”许临沧偏头。
　　“有委托，”应如期揉乱他的头发，“穿件外套准备走了。”

　　开车来到A大校门口，许临沧看着前连天才见过的校门，偏了偏头，“又是A大？”
　　“嗯哼，”应如期耸耸肩，“可能是巧合？”
　　是巧合才怪，许临沧想起那个娃娃脸的男生，拦住吴江问：“你的名片哪里来的？”
　　“是一个学弟给我的。”吴江后退几步，有点畏惧这个看上去没睡醒的男人，许临沧没在意，转头看向应如期。
　　“巧合？你那天给了那个学生名片。”
　　“我这叫拓展客户，”应如期推了一下眼镜，凑到他耳边，看了眼吴江低声道：“你看，这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