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理枝》折花问

3、第三章 惊梦｜相遇，初识

　　洛阳宫城内

　　李琩自那日瞧见杨玉环的惊鸿一瞥后便情根深种，自此茶饭不思夜难安寝。李琩身边有个一直跟着伺候的小厮，名唤苏木。苏木见自家殿下如此模样遂提出“用权寻人”的法子，却被李琩轻扫了一眼，皱着眉头拒绝并肃声道。

　　“那位小娘子本来看着就胆小，你这法子是快，要是将人吓着了怎么办？”

　　这位从小到大算得上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对那位，竟有朝一日能为了心仪的姑娘心细思虑至此，经不住让人啧啧称奇。

　　不过，苏木的话倒是给李琩提了醒。转天清晨，宫城内还听得见鸟鸣时，李琩就已候在母亲武惠妃殿外。
　　迷迷瞪瞪的苏木向自家王爷发出了清早最大疑惑
　　“殿下，您这一早是......”

　　“本王要与阿娘说一说小娘子的事。”

　　“寿王爷，您怎么这么早就来请安了。晨起天凉，您合该披上大氅来才是。”

　　正巧碰上刚从殿中退出的高力士，一转身瞧见了不远处的李琩与身旁小厮在说着什么，便快步上前躬身关切。

　　而李琩见来者为高力士后也浅浅点头回礼表示敬重，温声问。

　　“阿翁早，吾有要事禀告母亲。不知......现下可方便了。”

　　原本李琩要讲这事就有些不知所措，一直打着腹稿要如何讲。又见得阿翁从殿中退出，心中明了阿耶也在，就更不知如何开口了，只得在高力士面前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高力士见状宽慰一笑，再次向李琩行礼后和声细语道。

　　“天凉，殿下不如偏殿稍候，老奴进内禀告。”

　　“不必麻烦，吾就在此等，劳烦阿翁快些。吾真的急。”

　　高力士哪里见过李琩如此急躁，也不好直接问，微微撇了一眼随行的苏木，见他竟然面色如常后疑团更大了。带着满腹疑惑，高力士再次入殿。

　　殿内，李隆基正赏鉴着前几日偶然得到的曲谱，武惠妃在一旁陪侍。看到高力士去而复返，皆有些奇怪。

　　“圣上、娘娘，寿王前来请安。已在殿外候了多时了。”

　　“奇了，十八郎今日竟然这么早就来请安。”

　　武惠妃听得惊讶，自家儿子从未这么早来请过安。

　　“回娘娘，王爷似乎是有要事与娘娘商议。一早就在殿外了。”

　　高力士犹豫片刻，还是将李琩那不太对劲的模样委婉地禀告了。

　　“那便传琩儿进来吧，朕也听听他有何事这么着急。”

　　“遵旨。”

　　得了旨意的高力士退出殿内，快步朝着李琩走去。

　　“寿王爷，请吧。”

　　只见李琩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让苏木在殿外侯着，满脸下定决心的模样朝着殿内走去。入殿后看到父皇的李琩还是有些惊诧，他知道高力士会把自己不寻常的模样禀告，却也没料到父皇会起了兴趣。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亲。”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李琩想。

　　“琩儿，力士说你在殿外等了半天了，有要事和你母亲商量，父皇在此，无碍吧？”

　　虽说是询问的语气，可也隐隐透露出高位者的威严。

　　“父皇折煞儿臣了，这事儿迟早也得禀告父皇。儿臣......儿臣想娶妻了。”

　　听到儿子说明来意后的惠妃又惊又喜，给李琩挑了多少适龄适嫁女子，要么不喜欢要么不满意......胞妹即将成亲之时，他可算是开窍了。但还是得问个仔细，这事儿马虎不得。

　　“琩儿突然提及此事，心中应该有人选了吧。”

　　“回母亲，是有。可儿臣现下不知那位小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世如何......只是记住了样貌......”

　　说到后半句，李琩莫名有些心虚不安的低下了头。

　　“哈哈哈哈......琩儿此举有朕的风范啊。”

　　李隆基听到这话后一个没忍住大笑了出来，想不到自己这十八子往日里瞧着温润儒雅，做起事来如此一鸣惊人。

　　“圣上你还夸他呢……这哪里是什么好事呀……”

　　武惠妃现在只想当作没听过李琩的这一番言论。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比当初选正妃时还头疼些。

　　“欸，爱妃此言差矣。琩儿，朕问你，你既然一问三不知，可有想过接下来准备如何去做。”

　　对于母亲的态度，李琩早已预料到。毕竟，做武惠妃手底下的王爷嘛，最重要的就是“察言观色”咯。

　　所谓“察言观色”的意思是——只要察觉母亲面色不悦，便要想办法让母亲开心。这是李琩和两位妹妹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而父皇的态度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李隆基对李琩几人一直都算得上和蔼可亲，虽说事起突然，自己也没做过任何调查就来禀告，原想着李隆基不会管这种小事的。

　　“琩儿？你父皇问你话呢，神游到何处去了。”

　　武惠妃的声音唤回了思虑已久的李琩，李琩抿了抿嘴清清嗓，正容亢色，躬身朝二人行了一礼言道。

　　“回父皇、母亲，儿臣如此行事确实不稳重。可儿第一眼见她，就明白了何为仙子入凡尘，何为倾慕之情。儿今日前来，便是向父皇、母亲禀明心意。儿定要娶她，相守至白头。”

　　言语诚恳，说到一半的李琩顿了顿，显然是有些激动了。

　　“儿想，既然不知其名讳，这两日便去城中走走，去看见她的地方逛逛，总会遇到的。”

　　“没想到啊，琩儿竟还是个痴情种。那你为何不找个画师将那女子画下来，再利用身份之便去寻呢。”

　　李隆基听完李琩这一番话后连连点头，他根本没料到这个儿子平时在自己面前一声不吭，到头来竟如此痴情。不过嘛，这该试探询问的，还是得问。

　　“回父皇，儿臣不想吓着她。她心甘情愿的嫁与儿臣，才是最重要的。”

　　李琩说着蓦地一顿，将话头转向武惠妃。

　　“母亲，若是儿臣寻得她，她若不愿，待儿臣回来就安心选正妃。”

　　言罢，李琩便跪下叩首。

　　“儿臣今日之言行离经叛道，望父皇、母亲恕罪。待儿臣寻得心仪之人后，无论事成与否，儿臣定来请罪。”

　　李隆基与武惠妃看着自己儿子突然的变化心生感慨。惠妃更是，在李隆基说话前就上前亲自将李琩扶了起来，柔声言道。

　　“儿已决定，阿娘岂能不支持。你既为皇子，早该如此了，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

　　“是，阿娘。儿明白了。”

　　显然，李琩这一系列言论将武惠妃哄的高高兴兴。李隆基则笑着挥挥手示意李琩退下。

　　这场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围绕“不知名女子”杨玉环的谈话终于结束。待李琩告退后，天上已经淅淅沥沥落下了雨滴。苏木见状问道

　　“殿下，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还去等那位小娘子吗......”

　　“怎么不等，走。”

　　从上街逛回府后，杨玉环便时时刻刻、心心念念想着再出门一次，根本等不到白芷去成衣铺将衣裙取回那一日。毕竟对于她这个内在还是现代人来说，盛唐时期的所有事物都是无比新鲜有趣的。

　　虽说穿越至今数年已过，但杨玉环心底深处自由、不被封建束缚的灵魂却一如往昔。只是不知这模样还能保持多久。

　　最终，虽说经不住杨玉环左右哀求的杨夫人还是点头同意了。

　　虽说天气阴雨连绵，但也抵挡不住杨玉环想出门的那颗躁动的心。在经历了接连几天的磕磕绊绊，总算完成了阿耶布置下来的功课后，便带上白芷二人欢天喜地的出门去了。

　　一路上，兴高采烈的杨玉环扒着手指头盘算上次没吃到的吃食、没买到的物件。还算好了时间，在最大限度的满足自己后不耽搁回府，下雨是什么，完全不在意。无论什么朝代，永远都不要低估一个女性的购买力，哪怕她还只是孩童。

　　因为下雨的缘故，街上根本没有那日般热闹喧嚣，清冷非常，只是偶尔有人撑着油纸伞匆匆而过。雨丝落在两旁屋檐之上，又顺势滴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兴致勃勃的杨玉环丝毫未曾因此垂头丧气，甚至听着雨声都只觉分外悦耳。

　　“白芷，你可记得成衣铺子附近有无茶楼一类的地方啊，我们去避避雨。”

　　“小娘子，有的，往前走一会儿就到了。”

　　“走走走，你我去坐坐，也不算枉费此行。”

　　这边主仆二人正雨中漫步着，另一侧的李琩早先一步到了，如今正坐在临街的雅间内饮茶。而苏木在一旁劝道。

　　“殿下，雨落不停，那位小娘子怕是不会出门了。今日不如先回？待明日天好了再来。您这么等，万一着凉了，娘娘怪罪下来小的担待不起啊......”

　　“去去去，你少来烦本王，本王今日就等着了。你若怕母亲怪罪，那你一个人先回吧！”

　　可怜苏木劝解无果反被斥责，悻悻收了声站立于一旁，心中期盼着那位小娘子千万要不惧风雨出门。许是苏木的期盼有效，又或是李琩的诚心感动了老天，不过片刻功夫，那天仙般的小娘子便出现在李琩的视野里。李琩激动的差点茶杯都打翻了。

　　“苏木......苏木！你......你瞧，那是她吗？是吗？”

　　“是是是，殿下，就是她。”

　　昏昏欲睡的苏木一下子就清醒了，虽说当时自己也没看清那位小娘子的模样，可却认得她身旁的婢女，所以连忙称是。

　　“这样，你下楼，想个法子将她请上来。但切记，莫要暴露本王的身份，莫要吓着小娘子，恭敬些......总而言之，不准搞砸了，要是人被你吓走了，你就去母亲那里领罚吧。”

　　“是。”

　　楼下的杨玉环正等着白芷去询问店小二是否还有雅间，身旁却传来一声恭敬的请安。

　　“小娘子安好。”

　　杨玉环闻声疑惑，转头去寻声音来源，见是一小厮打扮的郎君，心中疑惑更甚。而苏木见杨玉环都把疑问写在脸上了，便出言温声解释道。

　　“我家主人在雅间内偶然见小娘子来避雨，恐这楼内没有雅间了，便命小的来问问，若小娘子不嫌，就请小娘子移步。”

　　在杨玉环身后的白芷听闻有些不可思议，怎会有人偶然相见就邀约饮茶。想着想着，便上前将杨玉环护在身后。

　　“你是何人？你家主人又是何人？我家小娘子怎能与你家主人一同。”

　　虽苏木未曾明言自家主人是位郎君，可白芷的直觉觉得这主仆二人都不怀好意。可杨玉环不以为然，抬手拍了拍白芷以示安抚，上前言道。

　　“如此，小郎君带路吧。”

　　“小娘子......这不妥啊......”

　　杨玉环转头暗示白芷不要多言后便跟着苏木上楼。早在白芷与苏木对峙时，杨玉环已经在心中有了较量，什么偶然见到，都是借口。

　　她倒要瞧瞧是谁。

　　“郎君，贵客至。”

　　“快请。”

　　焦急的李琩终于等到了杨玉环。

　　见一身形约莫十五、六岁，头戴帷帽的小娘子翩然而至，透过帷帽隐隐露出的绝美容颜让李琩甘愿沉沦。在这浑浊的雨中，杨玉环显得尤为夺目。

　　杨玉环也透过帷帽细细打量着对面目不转睛愣住的郎君。那人一身锦贵华袍，墨眉似剑，虽说由于天气原因雅间内的光线暗淡，可却也藏不住他面目俊逸清秀，温润如玉。

　　苏木一声有意无意咳嗽打断了二人的呆愣，李琩抱歉一笑率先开言道。

　　“冒昧邀约，望没惊扰了娘子。在下离矢，离别的离，矢志不渝的矢。请教小娘子名讳。”

　　“杨玉环，多谢郎君相邀，如此便算我们主仆二人叨扰了。”

　　“不不不，杨娘子莫要如此说。今日本就是我冒昧在前，这茶便请杨娘子喝了，算是赔罪。”

　　杨玉环虽说心中疑惑，却也未有多设防，本在小事上大大咧咧的她更想不到李琩会告诉他假名姓，只是觉得这人的姓氏真奇怪而已。

　　至此，李琩难掩心中喜，终于和心仪之人相见相识。而杨玉环也在冥冥之中被历史的车轮带着朝前走了。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