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伦明月》安娅

4、奇怪的房子

　　趁着夜还没深，言晓冬好好的琢磨了一下这栋房子。
　　一共只有两层的木质结构房屋，却囊括了不同的的三种风格。
　　一楼的家具全部都是典型的“老中式”，她上小学之前在外婆家住过一段时间，对这些家具再熟悉不过了。但诡异的是，挂在中间的照明灯却是典型的欧式风格水晶吊灯。复杂的设计，不但照亮了屋子里每一个角落，也让灯光在夜里看起来格外璀璨。言晓冬实在不能理解这盏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算挂个白炽灯也比它要和谐啊摔！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姑妈太有品味。”
　　划掉，是姑妈太有钱。
　　除此之外，她进厨房的时候也着实被震惊了。她知道，在这个民用设施高度发达的社会里依然还会有人怀念柴锅烧的一口饭。但是在姑妈家的厨房里亲眼见到柴灶她还是诧异了，尤其是在背后那盏明晃晃的水晶灯的映衬下，披着石灰的灶台显得格外不搭。她有点风中凌乱。此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言晓冬有点犹豫，她只身一人，独自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还没把街坊认全。会有谁来找她呢？
　　一楼是没有卧室的，大部分面积都被客厅占据了。剩下的，除了厨房和卫生间以外，就剩下一段自下而上的木质扶梯。

　　晚上她睡在二楼看起来是主卧的房间里，并没有洗澡。因为——浴室的灯泡坏了。（次卧没有被子，言晓冬一开始也没想住在主卧，说来也奇怪——）一来就增添了一笔开销，好郁闷。不过除此之外，家里的生活用品真的如信里所说一应俱全。譬如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和放在缸里的面粉和大米，还有楼上主卧里铺好的床单被套，仿佛就是在迎接着她的到来。尤其是当看到浴室里排列整齐的洗漱用品时，言晓冬突然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感到被温暖包裹着。
　　晚上洗漱完毕后，她将自己的行李拿出来一一放好，看着大大小小的物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每一次收拾行李的时候，她的行李都是最少，但是出发的时候，她的行李却又是最多的。无非是，她总喜欢带上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泡面碗，吹风机，凉拖鞋，超市买火腿肠送的玻璃杯，甚至连她的两条毛巾和洗脸盆都在这里了。怪不得陈晓茹笑话她每次离校都像是在搬家。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挺磕碜，废了老大劲把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带在身边，好像怕人偷走它们一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东西随时可能派上用场。而且，相比于其他人一放假回到家庭的港湾，她这只小船还不知道要漂泊向哪个血汗工厂。生活用品，还是备着点好。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言晓冬脱了鞋坐在床头。在躺下之前，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打开了床头柜上的书包，拿出了里面的藏青色小包裹。她轻轻地解开了上面的结，漏出了里面厚厚的一沓粉色纸币，足足一百张。
　　整整一万块钱。言晓冬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摸到这么多钱。往日里打工的钱都是挣一分花一分，她手里余下的钱从来没超过一千块。偶尔还要为大二的学费发发愁。自从她能挣到第一笔一千块以后，也不再像家里任何人开口要钱了。她想，也许自己不再增添他们的负担，他们对自己的厌恶也会减少几分吧。
　　而现在，一位相隔千里之外、在她人生中素未谋面的姑妈，居然放心地将这笔钱交给她。不着一言一字，没有任何条件。她想，这不仅仅是大方。或许，还有一点点的血脉相连的亲情吧。她又想起桂香阿姨灿烂的笑容和门前茂盛的盆栽，她觉得，桂香阿姨真的是个好人呢。
　　这一夜睡得不算安稳，但她的内心却仿佛一点一点的在被什么东西填满。

　　翌日清晨，言晓冬醒的很早。伴着窗外的鸟鸣声，她心情复杂的推开了窗户，迎接她来到婺源的第一个清晨。
　　简单地对付了早饭过后，她端着水盆来到一楼擦洗大厅的桌椅。毕竟有一段时间没有住过人了，屋子里不可避免的有一股淡淡地腐朽的味道。还有就是，她要在这间房子所有的角落里都留下她的身影。
　　屋子都收拾干净之后，她算了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背上包，锁上门，像村里唯一的“超市”走去。
　　趁这个时间她好好观摩了一下这里的建筑，发现在这条古色古香的街道上自己住的房子真的是破的别具一格，烂的独树一帜。这样说姑妈施舍给自己住的房子好像太过分了，但是言晓冬没法停止吐槽，她昨天晚上彻底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柴门闻犬吠”，那扇木头做的门，不但防不住贼，可能还防不住风。站在风和日丽的街道上，她经不住想，昨天晚上那股妖风到底打哪儿来的！
　　她一路像是旅游一样停停走走，时不时掏出手机来好奇地拍张照片。
　　是的，她言晓冬虽然又内向又穷逼，但是她曾经也有一颗环游世界的心！虽然她昨天才第一次出省.......

　　待她走到传说中的“晓霞超市”门口，她发觉自己好像被名字欺骗了。
　　这哪里像什么超市嘛！
　　分明就是个大点的小卖部！甚至还比不上现在的小卖部！小卖部不会连自己的招牌都放在地上。
　　即便再不情愿，她还是不能辜负自己的双脚走过的路。勇敢地踏了进去，所幸超市的阿姨还算和善，顺利地买了灯泡回去。
　　回去的路上言晓冬尽量小心翼翼地按照原来的回去，以免迷路。是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路痴。同一条街正着走一遍和反着走一遍对于她来说就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街。
　　但——可悲的是，走着走着，她还是发现了一个陌生的牌坊。
　　“担水巷。”听起来应该离水不远，可恨的是这里几乎每天街的名字都离不开水啊！
　　她心中郁闷，开始回想自己究竟是在哪段台阶下错了。在这片信号微弱的小山村里，导航几乎相当于是摆设。但是回头全是上行的台阶，言晓冬索性就顺着小巷子继续往前走下去了。
　　巷子不长，言晓冬很快就走到了尽头，这是一户人家的院子，白色的围墙上墙皮已经有些脱落了，由于地理位置的落差，围墙只露出地面的一半。高高低低的，看不见门在哪里。
　　既找不到路也问不到人，言晓冬只得重返旧路。亏得这条路不长，双腿还没感到疲倦，就走到了另一头的泉水处。那里正巧有位头戴草帽的大叔在取水。言晓冬在一旁耳观鼻鼻观心，踟蹰着不敢上去搭话。不问吧，自己不知还要在这里转悠多久。问吧，又不知道这么开口。言晓冬自认不是一个特别内向腼腆的人，虽然别人总是这么说。但她觉得自己只是不会组织语言而已。她就这样在一旁看着，在心里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该用方言还是普通话，方言这里能不能听懂，听说南方这边换一个县城换一种方言.......
　　还没组织好第一句话的开头三个字，那位大叔就已经装好水准备起身了，言晓冬无奈的只能偷偷跟了上去，她想，也许能跟着他先离开这条死胡同吧。
　　“丫头你可不要跟着我呀！”挑水的大叔突然转身道，言晓冬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可能像她这样容易迷路的游客太多，大叔非常淡定的指路道：“你往回走，墙边有条小路，顺着往下走就到大路了。”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了一个月，远在北方的姑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言晓冬安然的过着一日三餐的生活。起初还有些懊恼不该多花钱做高铁赶过来，反正姑妈也不在家。但是在拿到姑妈给的生活费以后，她的心情轻快起来。日子逐渐趋于恬淡。每日里早起做饭读书，午后晒晒太阳，傍晚出去散步守着日落时分的晚霞。言晓冬觉得，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也挺好的。
　　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太阳依旧早早的升起，殷勤地把阳光洒满大地。饶是山里气温偏低，也抵不过三伏天的威力。因为最近天气逐渐炎热，言晓冬戒掉了外出散步的好习惯，每日不是躲在空调间，就是躺在凉席上靠电风扇续命。
　　学校里带回来的凉席终究是小了，她又去那个小超市买回来一张两米宽的草席，擦干了躺在上面打滚看书，这个夏天过的悠然又自在。
　　上午吃过早饭以后柳阿姨送过来半个西瓜，言晓冬仗着天气炎热不怕凉一口气全吃进肚子里，不到一小时就去了厕所三次，最后，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家里厕纸告罄了。瞅了瞅窗外正翻滚的热浪，言晓冬决定先凑合了这一次再说。毕竟，山里的店，真的太少了。这个点还不定开门，。。
　　于是她再三权衡，还是带上了之前在抽屉里翻出的那个黑色笔记本，有些焦糊的封面，看起来没写过几页的样子。扉页上仿佛还有水渍，这样邋遢的本子，看起来——似乎、应该可以用来充当一下厕纸吧。
　　然而就在她踏上楼梯的一瞬间，一阵大风突然吹过来，幸好她眼疾手快扶住了楼梯扶手，才避免了摔个跟头。虽然稳住了身形，可是风依然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言晓冬睁开眼看着前方，发现好像是楼梯间的那个空格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
　　虽然风力不减，言晓冬依然决定向前行进，她要关上那扇门。鬼知道这阵风到底什么时候能停。万一它要吹一天呢？这个家好像只有一个厕所啊！也不知道造房子的人这么想的！
　　大概花了三四分钟，言晓冬终于艰难地攀到了风口面前，她一只手用力抓住了扶手，另一只手试图去合上那扇空格的门。但是无论怎么用力，门总是关不紧，稍一松手就被吹开了。这扇门原来到底是怎么关上的呢？言晓冬好奇的想。
　　因为一只手的力量始终比不上两只手，言晓冬干脆两只手一起用力合上。但是门依然合不紧，这个时候她倒是看见了门上有个小小的锁孔。这个大小..........这个时候言晓冬也来不及去找其他钥匙了，索性死马当活马医，转身用背抵着门，一只手掏出口袋里的大门钥匙插了进去。
　　咔哒
　　居然合上了。
　　言晓冬刚松一口气，下一秒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她来不及惊叫就被吸入其中。
　　好热。
　　好热好热。谁把她空调关了？
　　不对呀，她今天早上好像没开空调。那为什么周边环境突然变得这么热?
　　模糊的画面突然褪去，仿佛近视的人突然戴上眼镜。言晓冬重新看清了这个世界。
　　黄色，到处都是黄色的沙。还有高的看不见地平线的蓝色天空。
　　炙热的太阳烤着大地，言晓冬觉得脚下的地有些烫脚了。低头一看，果然自己还穿着家里的塑料拖鞋。
　　好烫，这不是梦。已经没有掐自己的必要了。炙热的高温让她感觉像置身火炉一样难受。
　　突然一下子看清了这个世界的言晓冬感到不知所措。茫然无助的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象。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沙漠。
　　在自己没有意识的情况下突然从熟悉的环境中被转移到一个极其陌生的地方，她不知道一般其他人是什么样的反应，反正她感觉有点晕。
　　四周像火炉一样的高温，炎热的夏季碰上她快要脱水的身体，她还来不及思考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就一头栽倒在滚烫的沙子上。歪倒的那一瞬间，她好像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铃铛和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