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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前世 是走是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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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霖君并未南下,他一人驾马漫无目的地随马游走,头脑中什么也不想,黑暗中亦什么都看不清,不知不觉往北走了很远。
直到前面出现了一段破墙,墙内隐隐有光,借着光,看出斑驳墙透着灰暗的黄色,是一座庵堂的墙。
这里人烟稀少许多,异常安静。余霖君下马,站在窄小的庵堂门外。
这庵极小,门头上甚至没有一片好瓦,茅草长长短短地伸下来,杂乱无章。门前台阶上满是落叶杂物,许久没有打扫的样子。
余霖君身心已疲惫不堪,瘫坐在门前台阶上,任树叶落在自己的身上,一动不动。
第二日凌晨,天光未亮,庵堂门“吱呀”打开,出来的人被躺在门下的余霖君下了一跳:
“这是怎的?”
余霖君迷迷糊糊迷睡了一夜,被出来的小和尚惊醒,眯缝着眼睛,依然半躺着,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不想挡着进出的路。
无论小和尚怎么问话,躺在地上的那人一脸漠然,一句也不应。小和尚叹气,城里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场景,什么落魄之人都有,这几日他们也见的多了,随他去吧。
和尚进门端了碗水和一碗稀粥出来,搁在余霖君的脚边。昨日今日奔波了近一天,滴水未沾,滴米未进,余霖君端起碗来,狼吞虎咽,狼狈如乞丐一般。他确实饿极了,也冷极了。
就这样又沉默独自坐了半日,仿佛成了一座木雕,小和尚忍不住又过来询问:
“施主,您这是?”
“施主,您还是进庵堂歇息吧。”
木雕终于抬了抬眼,开了口,一夜之间,声音苍老许多:
“此处供奉的什么佛祖?”
小和尚答:“本庵尚未供佛,是师傅带我辈修行佛法之处。”
“你师傅可在?我有事一直不明,想请教师傅。”
“师傅出门去了,去请佛祖回来。”
“请的是哪位佛祖?”
“请的毗卢遮那佛。”
是大日如来佛。一切众生本来是佛,若有众生相既非菩萨。佛表法觉者,如来表法于一切法不动真如来而未来,大行菩萨则为佛或如来。
余霖君回头看看这破庵,冷笑道:
“您这小破庙要请如来?我问你,佛说,普度众生,你们渡过几人?渡过这南京城中百姓么?渡的了我么?请的了毗卢遮那佛么?”
小和尚见他咄咄逼人,却一身丧气,也不急,缓缓答道:
“有缘人自然渡得了。”
余霖君不以为然:“我也曾想解救苍生,可惜这世道,无能为力。我也曾想怜一人,救一人,自认为一定能救得,可那人宁可投河都不许我救,小师傅,你说,这是为何?”
小和尚“阿弥陀佛”了一声,道:
“小僧修行尚浅,参透不了。只觉得你怜他人,他人未必自怜,未必需你怜。你救他人,若他人已自救,又何须你来救。”
余霖君又变成了木雕。
一直坐到了傍晚,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余家家仆竟然找到了这里,终于看到了余霖君,家仆扑上前来,痛哭流涕:
“少爷,可找到你了!”
“少爷!礼部尚书下令开城门了!”
开城门了?
只守了一日的城,就开城放入青军。既然如此,为何还守,既然要降,为何还要做守城姿态。
可怜那些白白死去的人,到底为的什么?
“少爷,老爷叫我接您回家,咱们不用南下了!”家仆抹着眼泪。
余霖君突然间狂笑不已,而后又苦笑,奋力挣脱了家仆的手。踉踉跄跄夸向前几步,扑通跪在庵堂前空地上,向着家的方向连磕几个响头。
家仆莫名惊诧:少爷您这是?
余霖君一声不吭,站起来,决然转过身去,大踏步走向庵堂。跨进门槛时,他脚步顿了一顿,没有回头,心里默默地向南方说了一句:
白青,你的茹姐姐并没有同尚书大人投湖。
而你,不过是追随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