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士他不务正业》不甚分明

18、旧约·约伯记 十八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前，男人打开车门便抱着夏暖跑了进去，女人紧紧跟在身后，满脸着急，于笑和时安晟跟着下了车走进了医院，他们看着男人跑前跑后，掏出那十分老旧的钱包，大拇指似乎微微摩擦了一下，就将里边的钱全部掏出来，递给了缴费处的护士。
　　“老公。”女人坐在病床边，轻声唤了一下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坐在一侧的男人，男人没有任何反应，仍旧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老公。”女人稍稍提高了一点音调，看着男人突然缓过神来一脸迷茫的看着她，“你在想什么呀，叫了你好几声了。”
　　男人看着病床上打着点滴的夏暖，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遇见了个奇怪的人。”男人站起身，走到病床边，抬手摸了摸夏暖的额头，“烧退了不少，没那么烫了。”
　　“嗯。”女人爱怜的抚着夏暖的小脸儿，眼中的自责满的几乎快要溢出来，“都怪我，这大冷天的我不带她出去就好了，还遇到了个奇奇怪怪的人。”
　　“奇怪的人？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男人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女人。
　　女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手掌，“啪”的一声发出一声脆响，女人迅速转头看向了病床上仍然沉睡着的夏暖，小心翼翼的呼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她好不容易才睡的这么踏实。”她转头看向男人，将男人拽到角落的沙发上，“可不是个奇怪的人嘛，我就转头买个烤红薯的功夫，回头就看见那个人竟然牵着暖暖就要走。”
　　“那天我带暖暖去逛街，想给她买一身新衣服，过马路的时候看到路边的的烤红薯，大冷天的，那烤红薯的味道更显得香甜。暖暖想吃，我就拉着她过去买，但是人太多了，我怕挤到她，就让她在人群外等着我。”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正式进入了回忆里，“我买红薯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暖暖说话，但是人太多了周围太吵我听不清，等我买完红薯出来，就看见那人正拉着暖暖的手腕往前走，我就喊了一声，我问那人是谁，牵着我的女儿要去哪里，那人似乎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我，面上还带着一丝讶异和愤怒。我跑上前把暖暖拽回了身后。”女人侧头看向病床，皱着眉头，“说来也奇怪，暖暖的一直很聪明，从来不会跟陌生人走，也很警惕，但是她被那人拽着走的时候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就那么跟着。我把她拽回来到我身后的时候，她似乎才反应过来刚才跟着别人走了。”
　　男人也跟着侧头看了看夏暖的方向，“你说的那人，是什么打扮？长什么样子？”
　　“长什么样子……那人，西装笔挺，看那西装的布料就知道价值不菲，一双皮鞋擦得锃光瓦亮，却戴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帽子，对，那帽子奇怪极了，几乎将他整张脸都盖住了，那人长得，嘶，那人……长得……我记不得了，他的长相我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了，那人甚至还走到了我面前，我抬头就能看到那人的眼睛，他的眼睛太冰冷了，像是……像是没有感情，机器一样。他还伸手摸了摸暖暖的额头，虚假的对我笑了笑，说以为孩子走丢了，要带她去警察局。”女人垂下头，“他走之后，没一会儿暖暖就说不舒服，到家之后就开始发烧。一定是那人搞了什么鬼，一定是的。”
　　男人安抚似的拍了拍女人的脑袋，有些犹豫的张嘴，“你说的那人，我今天似乎也看到了。”女人惊讶的抬起头，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男人就继续说道，“我缴完费上厕所回来的路上，跟你说的那人撞到了一起，他跟我说，暖暖是我们的福运，可以为你我带来很多的福气，但是福气太过你我便承受不住了。”
　　女人扬眉一笑，“当然，暖暖当然是我们的福运，因为有了她，我们每天都很幸福啊。暖暖虽然还小，但是可懂事的很，帮我洗衣，踩着小板凳帮我择菜做饭，看见你我不开心了还能哄我们开心，这么好的女儿当然是你我的福报。”说到这里，女人皱了皱鼻子，“哼，那个老男人一定是因为觉得暖暖太好看了，想把孩子给偷走。这可不行，暖暖可是我的宝贝。”
　　男人眉眼带笑，温柔的听女人说着，“嗯，谁也不行，暖暖是我们的宝贝。”
　　男人话音落下，时安晟和于笑眼前的场景就如同走马灯一样迅速切换滑动着，他们看着一切都如那个神秘的背后主谋说的一般，男人开始了他加官进爵的升职之路，眼中的自卑逐渐变成自信沉稳，睿智犀利，从前一直有些佝偻的背也愈加直挺，一家三口的生活越加的优越，住的地方也在逐步的扩大。男人穿上了昂贵的西装皮鞋，女人戴上了金银珠宝，家里也雇佣起了保姆，夏暖也如同小公主一般锦衣玉食，女人的肚子也逐渐鼓了起来。
　　两人只觉得突然失重，下一秒就站到了屋子内，此时的房间已经从强行分割的两室一厅扩建成了正规的三室一厅，甚至还有一个二层的露台，是他们第一次踏入夏暖的空间时所见到的那个模样。
　　女人躺在躺椅上，手轻轻抚着肚子，晚风吹过女人不禁打了一个寒蝉，“妈妈。”
　　于笑和时安晟回头看到已经有五六岁大小的夏暖，手上拿着一个羊绒的披肩走了上来，穿过他们走到女人的身边给她披上。
　　女人微微一笑，握住了夏暖的手，“暖暖今天就五岁了，有什么想要的吗，妈妈给你买。”夏暖扯着身上的裙子，有些犹豫，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女人，“妈妈，我可以要你给我亲手做一个生日蛋糕吗？”
　　听到答话女人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啊。妈妈这就去给你做，今天是我的小公主生日，妈妈当然有求必应。”她看着女孩身上的裙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侧头看向杵在一边的保姆，“小李，你去把前些日子我逛街买回来的那个裙子给暖暖拿来。”
　　保姆点头应了一下，转身离开了露台。“裙子？”夏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女人，“妈妈，你刚才说裙子？”女人挑了挑眉，温柔的应了一声，“嗯，是啊，咱俩去医院检查那天，路过楼下那个底商，妈妈看你看见橱窗展示柜里的那个裙子看了好久，后来妈妈自己出去的时候，就做主给你买回来当礼物了。”
　　夏暖险些蹦了起来，满脸的惊喜，“是那条公主裙吗？妈妈！”
　　女人点点头，眼中的温柔几乎要将人溺死在里边，“妈妈的小公主当然要穿上这世界上最好的裙子。”
　　保姆双手托着一个长方形的礼盒走了上来，递给了女人，女人伸手拆开那系的十分漂亮的蝴蝶结，将裙子拿了出来，那裙子上边洒落着细碎的钻石，丝绸一般的质地，裙子柔顺的贴服着女人的手。夏暖接过裙子，转身边跑边说谢谢妈妈，没过一会儿，便见她穿着那洁白的公主裙一蹦一跳的走了上来，站在女人面前，转了一个圈，“妈妈，好看吗？”
　　“好看。”女人扶着保姆站了起来，摸了摸夏暖的头，“妈妈的宝贝最好看了，好了，妈妈去给我的小公主做蛋糕去。”
　　“嗯！”
　　开放式的厨房内，被严令禁止不许帮忙的保姆笑着看着在厨房转转悠悠忙碌着却又不得要领，皱着眉的女主人。
　　“老婆，我回来了。”男人打开房门，看见正在厨房忙碌的女人，“咦，老婆你在干嘛？怎么不让小李帮忙弄？小暖呢？小暖，爸爸回来了。”
　　女人转过头看像男人，“这是暖暖想要的生日礼物。”
　　“爸爸！”夏暖像个小蝴蝶一般从二楼楼梯跑了下来，飞扑到男人怀中，“爸爸！”男人忙不迭的扔掉手里的公文包，接住了扑过来的夏暖，将她举了起来，抱着转了一圈，“我的小福星生日快乐。”
　　画面再次天翻地覆的转动改变着，恢复画面的时候，于笑和时安晟站在病房内，病床上的女人抱着一个脸色黑紫的男孩，目光呆滞的看着怀中婴孩的尸体，男人蹲在角落低垂着脑袋，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烟，脚边散落着几十根烟头，平时板正的西装此刻皱皱巴巴的，平日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也凌乱的耷拉在头上。
　　走廊上护士们走来走去，在房间附近徘徊，浓烈的烟味钻过缝隙飘荡在走廊之中，投诉的病人越来越多，可她们却都不忍心敲开那扇寂静的几乎没有人在的病房门，直到护士长姗姗来迟，站在房门口，整理了一下着装，扬起职业的微笑，好以整暇的抬起手，蓦的，烟雾弥漫的病房中传出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声音回荡在病房之内，又冲出病房飘荡在回廊之上，那声音凄厉沙哑，震耳欲聋。
　　护士长抬起的手，犹豫再三，还是扣响了房门，还没等再次敲响时，房门便开开了，颓废的男人抬起头，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看着门口的护士长和周围的护士，嘴巴张张合合，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暴怒的让她们滚开时，却看见男人耷拉着肩膀，声音沙哑，“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不会再抽了。”说完，被偻偻着背，随手将门掩上，又蹲回了角落里。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黄昏已至晚霞挂在天边，女人的哭喊声越来越小，男人掩面蹲在角落，地面上是一滩干涸了的水渍。
　　缩在角落的夏暖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她能理解死亡，在孤儿院内，她曾无数次见过生了病的小孩被人们抬了出去，然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夏暖蜷缩在角落里不自觉的屏住呼吸，不知所措的看着妈妈和妈妈怀中的弟弟。
　　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簇的亮了起来，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她攥住自己今天特意穿上的公主裙，捏了又捏，揉了又揉，终于决定了什么一样，她站起身走到病床前，在女人悲呛诧异的神色中，撑着床沿微微闭眼亲吻了一下死婴的额头，她抬起头，看向听到动静抬起头同样诧异看着她的爸爸，遂又抬头看向女人，“妈妈爸爸，等我一下。”
　　说罢就跑了出去，全然不顾身后女人的呼喊声，男人蹲了太久，站起身的那一刻就直接跪在了地上，等缓过来的时候，追出病房门，夏暖早已不见了身影。
　　夏暖始终未曾回来，直到天色将晚，才推开了房门，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