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士他不务正业》不甚分明

17、旧约·约伯记 十七

　　天空阴沉压抑，云彩失去了往日的纯白变的灰黄污浊，刺骨的寒风低吼着，肆虐的刮在人们裸露的皮肤上，破败的孤儿院门口，站着一个打着冷颤的女人，她头发一丝不苟的盘起，短小的脸上印堂狭窄，腮骨突出且饱满，眉毛几乎紧紧贴着那双三白眼。
　　她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抱着胳膊来回的走动，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看悬挂在门口的钟表，12月13日，12点23分，遂又低头咒骂着该死的天气和久久没到的人，就在她第无数次探头看向路边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吱呀”一声停在了破旧的孤儿院前。
　　女人忙小跑了几步，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伸手打开了车门，入眼的是一双细长的高跟，涂抹着妖艳红唇的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女人见到来人，硬生生的从已经冻僵了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徐女士，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来人冷哼了一声，从车上扯下了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看了一眼她衣领上的标记，“2313……”她往前推搡了一下女孩，那孩子踉跄了几步摔在了地上，“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好苗子？乔院长，这生意要是这么做，你就等着收摊儿吧。”
　　女孩一声不吭的爬了起来，笨拙的拍了拍身上的雪，低垂着脑袋站在两人中间，
　　“害，您这话怎么来呢，骗谁也不敢骗您不是，她的确是我们这儿……”乔院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抬起了女孩的脸，“你的脸怎么这样了！？”
　　被问话的女孩睫毛颤了颤，怯怯地看了一眼女人，声音细小，“过……过敏。”
　　女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女孩，又堆起了满脸的笑容看向来人，“您看，您也听到了这就是过敏，小孩子皮肤好，没几天就下去了。”
　　来人斜睨了一眼女孩，冷笑了一声，“呵，是啊，早不过敏晚不过敏，我给她送上去的时候过敏了，乔院长手底下的孩子都教导的很聪明啊。”
　　听到这里女人硬堆出来的笑容再也留不住了，她耷拉着嘴角目光阴鸷的看着女孩的低垂的脑袋，胸口不停地起伏，良久，她才又堆起了笑容，看向来人，“那您看这，您给我一些时间，我再去寻摸一两个可心的？”
　　来人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回到了车里，她放下车窗斜瞥了一眼小女孩，“聪明的孩子固然可爱，太聪明了就招人烦了。”那人关上了窗户，黑色轿车留下了一地的尾气疾驰而去。
　　女人朝着早就看不到影的黑色轿车狠狠地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唯唯诺诺低着头的女孩，一脚狠狠地踹了过去，“小贱货，老娘供你吃供你穿，你就这么回报老娘？”
　　女孩在地上滑出去好远才堪堪止住，“乔…院长…对不起。”
　　女人转身走回了孤儿院，将铁门锁上，“不中用的东西。”将院子里围观玩耍的孩子们都带进了屋子里，只留下了趴在孤儿院外满脸惊慌的小女孩，铁门在她的眼前毫不留情的关上，她努力的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前，“乔院长，您让我进去，我错了乔院长，我再也不敢了。”
　　小女孩拼命地摇晃着纹丝不动的铁门，声音也越来越嘶哑，终于卸了力气走到了墙边上坐了下去，她歪着头靠着铁门，看着窗户前那一张张冷漠又熟悉的脸，“明明，明明大家说好一起反抗的啊。”
　　屋里似乎又上调了暖气温度，没一会儿冰花就爬上了窗户，乔院长尖锐的声音穿透玻璃响彻在她的耳边，她在招呼着屋子里的孩子们去吃饭，天太冷，她太饿，只好将自己蜷缩的更紧凑了一些，她缓缓地合上了眼睛，小声嘟囔着‘我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一直站在远处的于笑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却被时安晟伸手拦住，“你没办法更改她的过去。”
　　我知道啊，我只是想，过去抱一抱她。
　　于笑闭了闭眼睛，“她会感觉到我的存在吗。”
　　看着于笑此时的表情，时安晟莫名的想起了在幻象内那个坐在血泊中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小于笑，他转头看向了蜷缩在孤儿院门外的女孩，叹了口气，拉起了于笑垂在两侧微微有些发抖的手，“走吧。”
　　大抵是前边的人走的太过坚定，于笑下意识的踩上了那刻在雪地里的脚印，“我们……有脚印的。”
　　“空间里的人看不到我们，也看不到我们所遗留下的任何东西。”时安晟微微侧过头，眼神中的宠溺和纵容满溢而出，“所以你可以放心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于笑看着前边拉扯着自己往前走的人，在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救赎，“好。”
　　孤儿院废旧的铁门前，于笑蹲下身子轻轻的将女孩儿搂在怀中，他揉了揉女孩柔软的头发，“小暖……”除了叫一声女孩的名字，他竟然不知道再说什么，是一切都会好的？还是别害怕？无论哪一种他都无法说出口，“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啊。”
　　“尽管这个世界充斥着不公与冷漠？”
　　于笑仰头看向身后说话的人，将怀中微微发抖的女孩搂的更紧了一些，声音缓慢而坚定，“但它同时也充满了公平、善良和温暖。”
　　听到身后的脚步于笑将怀中的女孩靠回了墙上，起身并肩站在时安晟身旁。
　　“老公，你看那孤儿院门口有个小孩儿。”
　　“快走吧，大冷天儿的有也估计早冻死了。”
　　“不会的，我刚才看到她动了一下，我们过去看看吧。”
　　夫妻二人越靠越近，在这冷风呼啸的天气女人被男人严丝合缝的护在怀里，仅仅露出一个脑袋，脸颊上带着一丝似乎是被蒸出来的红晕。
　　女人挣脱了男人的怀抱，不禁瑟缩了一下，她蹲下身子挡在女孩身前，“这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啊，老公你看，我就说她还活着吧。”
　　男人宠溺的笑了笑，挪步站到了她的身后为她挡去了呼啸的寒风。
　　“老公，我们把她带回去吧，你看她还这么小，在外边冻着迟早要冻死的。”半晌没有听到应答声的女人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人，“老公？”
　　男人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良久才微微塌了一下肩膀，有些遗憾的垂下了头，“抱歉啊老婆，我的工资可能支持不了我们再养一个丁儿点大的小家伙……”
　　女人怔了怔，转头看回了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小女孩儿，“老公，我可以少买点衣服，拿来给她，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而且，而且你看我一直也没怀上宝宝，万一她就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宝贝呢。”
　　“可……”男人未说完的话被一声呜咽打断，循声望去，女孩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漆黑明亮，她懵懂的看着两个人，声音微弱，“你们……是来接我的吗？”
　　“老公！”
　　男人看着女人满脸的坚持，又瞥了一眼那惨白的小脸儿，终究还是不忍心的撇开了头，顿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脱下了身上厚实的外套绕过了女人，蹲下身盖在了女孩儿身上，回头冲女人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女人一双美眸里满是试探和温柔，“你叫什么名字，愿意和我们回家吗？”声音轻柔，似乎是怕吓到这个刚刚醒来的孩子。
　　女孩怯怯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悄悄的伸出手拽紧了厚实的外套，将自己半个头都藏进了外套里，“2……小暖。”
　　“艾小暖？”
　　女孩点了点头又飞快的摇了摇头，“小暖，我叫小暖。”
　　‘吱呀’一声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孤儿院门口，女人看着了一眼出租车副驾驶上的男人，笑弯了眼睛，她站起身弯着腰伸出一只手递给女孩，“那小暖愿不愿意跟着我们姓夏，以后就叫夏暖。”
　　呼啸的寒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漫天的乌云都被驱散，太阳挂在半空中，女孩望着那伸向自己的手和那只手的主人，女人在阳光下的照耀下发着刺眼的光芒，像是童话故事中的天使降临人间，伸出手去拯救那些受苦的孩子们。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要去握住眼前的光，却在站起来的那一刻向前倒去，她闭上眼的那一刻看到了女人惊慌失措的脸颊。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倒来，反而到了一个很温暖宽厚的怀抱里，女孩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到了很熟悉的衣服颜色，她睁开另一只眼向上看去，入眼的是男人还没完全压下去的担忧，她裂开嘴角笑了起来，脆生生道，“我没事。”
　　男人僵硬的向上扬了扬嘴角，宠溺的看了一眼捡起地上的衣服，抖搂抖搂披到自己肩上的女人，“你啊，总是稀里糊涂的，她都冻了不知道多久了，哪儿还能站得起来。”
　　女人推搡了他一下，两人向出租车走去，而男人怀中的女孩却是努力的支棱起脑袋向后张望着，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冲着孤儿院门口咧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孤儿院门口的两个人怔楞在原地，“你不是说，这里的人看不到我们。”
　　“讲道理的确是看不到的……”时安晟有些头疼的回过头，却在看到了窗户后那一闪而过的脸庞时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于笑感觉到了身旁的人的怪异，也转头看去，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屋子，“怎么了？”
　　时安晟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没事，我们也走吧。”
　　两个人慢悠悠的走在路上，像是在看默剧一般看着街景行人，他们感受不到这里的温度，闻不到散发着浓郁气味的烤地瓜，也听不到任何跟主角人物没有关系的声音，只能看到行人们吞吐着白雾张张合合的说着什么。
　　顺着人流走到一个不太熟悉的房屋前，唯一熟悉的就是门口那片溪荪，他们站在种满了溪荪的门前犹豫了片刻，第一次正式踏足了这个属于夏暖记忆中的地方，四十平米都不到的屋子被强行分割成了两室一厅，寥寥可数的家具几乎就占满了整个房间，狭小、拥挤，却格外的温馨。
　　躺在床上的夏暖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小脸紧凑的皱在一起，女人焦急的在床边来回打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阵风袭来桌子上的东西被吹的东倒西歪，两人回头望去，男人带着一身的寒意从外边走了进来，旋身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严，边走脱掉了身上的外套挂在了门口的椅背上，一边给手里吹着哈气，一边走到夏暖的床边，“她怎么样了。”
　　女人似乎没听清，带着诧异和迷茫的看了男人一眼，贴的更近了一些，“你说什么？”
　　“她怎么样了，还好吗。”男人稍稍调高了一些音量，有些犹豫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女孩的脑袋，却在即将覆盖上去的那一刻又迅速的收回。
　　女人摇了摇头，“不是很好，还是烧的厉害。”
　　男人有些急躁的在屋里走了几圈，最后似乎决定了什么，“走吧，我们带她去医院吧。已经烧了好几天了，在烧下去会烧坏的。”
　　于笑和时安晟诧异地对视了一眼，瞥向了一旁的日历，原来他们仅仅走过来的这么一会儿，便是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男人很快的招来了一辆出租车，将夏暖裹得严实实的坐了进去，出租车疾驰而去，留下了一地的车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