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炼仙途》春生夏华

117、尘缘

　　凡间大旱

　　程岚从田间走过，放眼看去土地上沟壑纵横，寸草不生。此地一年未曾降雨，去年几乎颗粒无收，今年又误了春种，再这样下去怕是要饿死人了。

　　附近的人们都去挖沟了。远处有条河，原本河面辽阔，要靠渡船往返两岸，如今快干成一条小溪了，却是周遭唯一剩下的水源，偏河道两岸的土质不能耕种，挑过来的水连地面都侵不透就干了，人们才决定挖渠引水，以解燃眉之急。

　　眼看水道即将修好，程岚微松了一口气，只是终非长久之计，若是再不下雨，过了这个夏天，连那条河都要干了。

　　入夜，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回去睡觉了，山坡上却隐约传来声音，一个巨大的圆石头正缓慢地向前滚动，还发出了说话声。

　　“使劲儿推啊，就快到了。”

　　“哎，累死我了，本来就没吃饱。”

　　“你忍忍吧，要是河水被抢走，你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几个小妖精吃力地推着巨石往前走，嘴里还不停地叨叨着。再往前就到了山坡的尽头，而坡底就是人们刚挖好的水渠。

　　程岚看着他们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若是阻断了水道，这里的人就没有活路了。”

　　那几个小妖被吓了一跳，借着月色看清只是一个人，手里也没有武器，不约而同露出了凶狠的神色，然而刚上前了几步就又慢慢缩了回来，隐约可见的灵气突然出现在那人四周，才知道这人他们惹不起。

　　小妖们齐齐跪倒求饶，“仙长饶命，我们没想害人，只是那河水也是小的们的救命水，若是被人抢了去，我们也活不了了，这才起了截断水道的念头，我们不敢了，求仙长饶命！”

　　程岚道：“遭遇天灾，皆求生不易，就退让一步吧。”

　　几个小妖以为今夜遇到人族大能，要玩完了，听这话却还有商量的意思，连忙磕头附和，夹着尾巴逃了。他们还没跑出多远，就感到身后灵气逼人，吓得心惊肉跳，匆忙回头看去，只见蓝光乍现，那块坚硬无比的巨石瞬间碎为齑粉，这要是戳到自己身上，立马就挫骨扬灰了。这几个小妖今夜开了眼，顿时将仅存的一点坏心眼吃进肚子里化了个干净，屁滚尿流地跑了。

　　这一幕被下凡的紫晶看到，她微微一怔，这是……秋寒剑灵。

　　程岚击碎了石头是断绝作案的工具，同时也威慑下那几个小妖，以免自己走后再生事端，可这里的旱情该怎么办呢？自己纵然有办法弄些水来，也只救得了一时。

　　“此地为何如此干旱？”

　　一个魂牵梦绕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正在思索的程岚如遭雷击一般僵在那儿，一时竟没敢转头。

　　五年了，这次是美梦成真，或依旧是梦幻泡影？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循声望去，梦中的仙子白衣飘飘，就站在他眼前。

　　紫晶……

　　紫晶也是犹豫了许久才下凡来的，面对程岚本尊毕竟不同于那些画片，她不是失忆，凡间历劫时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此刻真是浑身都别扭，也实在是难以启齿，只好挑了句不甚相干的开场白。看着程岚的神情紫晶险些后退一步，立刻自报家门道：“我乃谜浮山汩漪神君，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程岚狂喜之下遭遇当头一棒，生怕自己认错了人，仔仔细细地看过去，眉眼，神态，甚至是略显尴尬的样子都分毫不差，可为什么她说她不是？

　　紫晶避开他的眼神，对着黑漆漆的山坡又问了一遍：“你可知此地为何如此干旱？”

　　“不知……”

　　我不知此地为何干旱，更不知你为何如此疏离，不肯认我？

　　紫晶本是没话找话，也没觉得一个凡人会知道，“待我回去问个清楚，若无大过，当降水救灾。”

　　“你……回哪里去？”程岚大喜转成大落，脑子还有些懵，骤然听到一个回字，又将心绞了起来。

　　“本君掌一方水系，自然是回仙界。”紫晶不喜欢神君的封号，此时却故意端起了神君的架子。

　　程岚心中大恸，忽然觉得嘴里有些腥咸，强忍着说道：“那神君今日下界，是来视察此处旱情？”

　　紫晶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才终于看向程岚，道：“我是来找你的。”

　　险些以为她不记得自己了，更怕眼前只是一场虚幻。听见这句话，程岚犹如溺水之人突然间看到了希望，满怀期待地看着紫晶。

　　“我与你千年之前有过一段姻缘，此次凡间历劫，了却前缘，却也动了你的命数。你福缘累积，本有机会飞升成仙，若沉迷于男女私情，则难成大道。”

　　程岚怔怔地看着紫晶，“此话何意？”

　　紫晶似乎是说顺畅了，别扭的感觉淡了些，坦然道：“你终是受我连累，我可取走你心中与我相关之事，助你重回大道。”

　　重回大道，飞升成仙的话程岚完全没有听进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她还记得，她还记得我！程岚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道：“紫晶，你都还记得，我怎么能忘？”

　　似乎被那笑容晃了眼睛，紫晶别过头去不再看他，“我如今脱胎换骨，没有七情六欲，纵记得也无妨。可你不同，别再痴迷了，你思念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程岚依旧笑看着她，“是么？我倒觉得你一点没变。你本可以放任我这样过一生，到死我也不会知道你的存在，可你还是来找我了。你也可以直接消除我的记忆，可还是忍着不适现身相见，说明因果，要我自己来选择。”

　　紫晶听他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百世轮回，都做同一种人，何其难得，何况你的命数因我而乱，我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着你误入歧途，前功尽弃。”紫晶本不想说出这一节，但她看了程岚过往百世，知他是个品性高洁的人，实不愿看到他功亏一篑。

　　“误入……歧途？”

　　那个舍弃仙途，不顾一切和他相依相守的人说这是歧途？程岚看着眼前人，这张脸如此熟悉，寡淡的神情又如此陌生。

　　紫晶没理会他，依旧冷冰冰地说道：“你身死之后，喝过孟婆汤，走过忘川水，也会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要永受轮回之苦，余生尚久，你想想清楚。”

　　好一阵沉默，在紫晶忍不住想要看一眼的时候，程岚才问道：“神君说的都是真心话？”

　　紫晶眉头微皱，“自然是真的。我很快就要上任，从此不能自由出入凡间，今夜是你最后的机会。”她说着看向程岚，眼中无波无澜，“你要如何选呢？”

　　程岚轻声道：“我明白了，只是凡人一生不易，真爱难求，就算没有将来，曾经拥有的，我也不想忘记。”

　　紫晶见他如此固执，似是还想说什么，可欲言又止，最后只淡淡地说道：“如此，倒是我多事了，告辞。”

　　她转身便走，刚想抹去程岚今晚的记忆，却听身后那人道：“神君且慢”

　　紫晶停了手，但没有回头。程岚对着她的背影道：“神君所提之事，可否容我考虑两日？”

　　紫晶点头道：“好，两日之后，我再来见你。”

　　两天的时间在仙界不过弹指间，紫晶没回谜浮山，转头去了池安城。

　　池安城的安世堂里很是热闹，有七八个大夫在堂中坐诊，苗季穿梭其中，时不时会指点一二，连后面的死人馆里都人来人往，读书的，拣药的，背药方的，各行其是，有条不紊。只有白千蕙居住的小院依旧安静，紫晶刚想过去，就看见有个男子跑了过来，那人长相端正，举止却有些孩子气。

　　任夕措？

　　紫晶见任夕措跑进花厅中，献宝似地把一捧药材放在白千蕙面前。白千蕙扫了一眼，从袖中掏出一颗糖放到了任夕措手里。

　　任夕措捧着糖美滋滋地出了花厅，白千蕙在他身后道：“这是最后一颗了，你再拿什么东西来也没有糖了。”

　　任夕措立刻就不笑了，他看着自己手里的糖纠结了半天，还是放进了嘴里，然后又笑呵呵地走远了。

　　紫晶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她飘然落下，发现花厅里除了白千蕙还有一个人，刚才自己被任夕措吸引，竟没有注意到，而那人身上没有灵气也没有妖气。紫晶打量着那个站在白千蕙身后的人，一袭紫色衣衫，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为她造了尊雕像。

　　这个傀儡做的倒是惟妙惟肖！

　　白千蕙盯着桌上的药材不知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那个傀儡道：“她费尽心力除去神魔典，不想邪术留存于世，我却造了你出来，你说她知道了会不会生我气？”

　　那个傀儡看着她一动不动。

　　白千蕙叹了口气，拿起药材起身想走，却忽听身后有人说道：“你做得这样好，我怎么会生气呢？”白千蕙霍然转身，盯着面前的傀儡，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可那个傀儡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错觉么？

　　傀儡的手上好像多了点东西，白千蕙抢上前，将一张纸握在了手里，那上面写着极高明的炼丹术，熟悉的字迹被泪水映得越来越模糊，直到看完 “珍重”两字，白千蕙终于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