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照进现实啦》小羊爱大米

3、治病

　　李清树一看到白桐离笑，就感觉南冥上所有的紫荷花都开了一般。“谢谢你，小白医生。愿意跟我这个老人家聊这么久。”
　　“我导师说了，五千人生才开始，六千还在摇篮里。你还在少年期，怎么能说老呢。”
　　少年？李清树觉得像桐离这种才八、九十岁没成年的才能叫少年，他？多少年没有人跟他说了，他是个少年。
　　“少年”两个字，好像一个比永远还要远的词。
　　李清树突然心中有些快慰。但是全身已经被恶性细胞侵犯，他的记忆功能受挫，刚张口准备继续说什么，可喉头一哽，突然忘了刚才发生什么了。
　　陷入空白里的他开始恐惧这种遗忘，但更恐惧别人知道了，于是李清树又开始佯装什么都没有忘掉地说：“我以前眼界狭隘，所以总是吃亏。后来就爱想的远，想到了壮志凌云，想到了年老日长。我以为可以一直这么想下去，可是想到心电图被拉成一条直线时，就再无法想下去。就像走路时，遇到了一堵无边无际的墙。我很想知道墙的那头是什么。如果不知道，又何必走这么长的路？”
　　“话不是这么说的。过去不可追，人生没有过去。未来不可及，人生没有未来。人生只有现在。此时，此刻，此分。”
　　要活在当下，活在现在。想那么多做什么。
　　白桐离看着他心电图突然都变成一条波浪线了，应该又室颤了，于是赶紧从口袋里取出纳米机器人，血液中的纳米机器人将可以摧毁病原体，清除杂物、血栓以及肿瘤，纠正DNA错误，逆转衰老过程。
　　暂时能稳定李清树的生命体征。
　　李清树很习惯地伸出左手腕，任由白桐离将机器人注入桡动脉。他指着遥远的星空宇宙说：“造物主真是神奇啊，能让每个人都开心，又让每个人都不开心。我不相信，这是偶然。”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可开心如此短暂。”
　　白桐离不以为意：“开心短暂，是一件好事。因为相对应的，悲伤也不会长久。”
　　李清树的眼睛时张时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西边突然刮来了一阵冷风，柳絮便灌进了病房，像下雪一般。
　　鞋儿胡同的三月就是这样，柳树没见几棵，但却总有飘不尽的绒，飞不完的絮。
　　“我想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看西京的雪了，好想彳亍在这里。却又好想永远离开，再不回来。”
　　一旁的李清树的老婆杨桃花听了这句，正在打毛衣的手指微顿，但是很快又继续默不作声地织着毛衣。她和李清树感情很深，自从李清树生病，她便辞了工作，一直陪他看病。
　　杨桃花一生没说过一句情话，可却用行动证实“相知相守”这四个字。她总是很优雅，面带微笑。说话温温和和，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她悲伤，没有什么能让她绝望。
　　白桐离觉得杨桃花很厉害，超级厉害。
　　厉害并不是功成名就，站在顶端。厉害也不是切断悲伤中枢，此生都感受不到恐惧、悲伤和痛苦。厉害是勇于面对，泰然处之。杨桃花向远方摆了个向下的姿势，四周自动升起了透明罩子，将外面的柳絮隔绝了。
　　但是这一屋子已经被灌满柳絮了，一呼吸就会进入鼻孔，让人忍不住呛咳得厉害。
　　李清树脖子一歪，眼珠子望着飘得正欢的柳絮，突然问了一句：“你看这柳絮飞舞着，像不像盘旋在天空上方，阴魂不散的亡灵？”
　　你昨天还说这些柳絮像天使的翅膀呢。
　　真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善变。桐离用脚趾头在地上点了几个二进制信号，湛蓝色的地面就开启自动清洁功能，只一瞬间，柳絮就被吸得荡然无存。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又为什么离去。如果死了，发现依旧是缥缈，我又该怎么办？”他肩膀颤抖着，声音哀恸，好像一个无助的婴孩。
　　白桐离好奇他说话怎么突然口齿不清，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地面清洁系统有问题啊，不小心把他假牙当垃圾清理走了。
　　虽然一分钟内，李清树自己也能再生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
　　李清树沉沉地闭上眼睛，像被突然扯断弦的筝一样，不再说话。
　　白桐离也不知道说什么，治疗完，夹着纳米机器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