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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我们的仗,打完了 ...

  •   孟烦了:
      我的团长又在磕头。
      跪在怒江东岸,隔着怒江,对着怒江西岸。同上次,同两年前一样。
      不同的是,这次,两年后,所有活着回来的人都跪在他的身边。我们一起对着南天门磕头。
      我们,一共十一个活人。
      全民协助已经完成了他的分内事。不辣少了一条腿,狗肉瘸了一条腿。所以我们的美国朋友和我们的两个重伤员,会跟着救援部队过江。

      而剩下的所有人,用自己的双腿,走出了树堡,走下了南天门,走到了怒江边,然后靠自己横渡了怒江。
      是的,靠自己。
      靠我们每个人身上背的那些乒乓球,那是我们所有战死南天门的弟兄。
      我们背着他们,他们托着我们。袍泽弟兄,一起过江。

      我们没有走那座据说动用了两个师的力量而专门为我们架的浮桥。
      三十八天前,我们靠自己,过怒江上南天门。
      三十八天后,我们靠自己,下南天门过怒江。

      炮灰自有炮灰路,炮灰自有炮灰命。
      炮灰的路只有靠炮灰自己走,炮灰的命只能靠炮灰自己挣。

      我们站起来,转身面对虞啸卿和他所率领的一班达官显贵给我们敬的礼。
      可惜,这么大的脸面,炮灰们,当不起。炮灰们,不稀罕。

      龙文章:
      天很蓝,云很白,太阳正一点点从东边升起,今天会是个大晴天。就像是曾经的无数个晴天一样。
      硝烟正在散去,烧焦的泥土会慢慢变回原来的颜色,枯死的树木会悄悄长出新的嫩芽。南天门依然还会是那座郁郁葱葱的青山,继续守着已守了千年的中国边陲。
      大自然不会因为这场战争而发生任何的改变,只是冷眼看着周围所上演的这一切。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抬头看着金色的阳光,想起在麦师傅走的那一刻,我恍惚间也曾看到过这样的光芒,耀眼而不刺眼。
      烦啦说你已升入了天堂,我相信你们的天堂和我们的天庭都是好人才能去的地方。
      老麦,你是个好人。
      你真心地帮助我们,教我们怎么活,不想看到我们死。

      你说的对,在这场见鬼的战争里,所有人都早已疯狂。
      所以现在,我又要去干一件疯狂的事了。哦,对了,老麦,我还需要借用一样你的东西。
      别发火,我们绝不是去自杀。我们的仗打完了,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
      只是有些事,我们必须要这么做。
      为了死去的人,也为了活着的人。

      老麦,请你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我们。

      孟烦了:
      张立宪对虞啸卿说“小何死了。小何说,虞师座万岁”。
      虞啸卿一直举着的手终于落了下来,由他所率领的“敬礼仪式”,也在他身后纷纷放下的右手,和诧异不解了然于胸幸灾乐祸等各种眼神中宣告结束。
      对虞啸卿而言,活着下南天门的炮灰们对他的漠视和不敬在意料之内;张立宪对他的不谅解与何书光的死虽出乎意料,倒也尚能接受;然而最终却还是被何书光的那句“虞师座万岁”给闪了神,失了态。

      虞啸卿无疑是心存愧疚的,所以他才会专门为十几个人安排了这么大的场面。想必接下来还会有些诸如加官进爵大肆表彰的后着。这些都是他给的补偿,并且他定然认为这对我们而言已很是足够了。

      战死沙场以身报国,已是莫大的荣耀。牺牲小我顾全大局,本是军人的天命。为国尽忠死而后已,更绝非为了贪图功名利禄。
      何况,虽比原定计划晚了个几十天,但我军在他虞啸卿的运筹帷幄之下,已一举拿下南天门,且随即展开对西线日军的全面追击。
      所以他自然对得起死去的人,也当然对得起活着的人。
      只不过,面对那些曾经全心全意去相信他依赖他崇拜他甚至膜拜他的人,不知道在他的心里这“对得起”是不是依然还那么理直气壮。

      何书光,何输光,何烧光。
      你这个莽莽撞撞永远一根筋的家伙。说实话,和那个喷火大笨熊的样子相比,我还是觉得你光着膀子拉手风琴到处“现”的样子比较招人喜欢。

      我看着张立宪,我忽然记起虞啸卿曾对我说过“你走运,能做他的手下”。
      是的,我一直都很庆幸。
      他是我的团长,他现在也是张立宪的团长,他是我们的团长。

      龙文章:
      两年前离开南天门的时候,我不甘心。
      我相信如果再给我一个完整的团,我们一定能把鬼子给堵在国门外。
      两年前回到东岸的时候,我觉得亏欠。
      我对不起战死在南天门,回不了家的那一千弟兄。

      这两年间,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打回去,打回南天门,收复失地。这是活人欠死人的,也是活人欠活人自己的。我以为这样的话,活人就能得到安宁,死人就能魂归故乡。
      这两年间,我有了一个团,有了一个团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弟兄。
      这两年间,虞啸卿有了一个虞师,有了一个师配备美国武器英美顾问誓死效忠的虞家军。
      这两年间,我看着虞啸卿夜夜枕戈待旦日日厉兵秣马,我看着他眼中对鬼子的恨意越来越浓,我看着他心中对战争的渴望越来越盛,我看着他将“国难当头,岂容坐视”刻进他的生命。
      这两年间,虞啸卿对我“用,疑,弃,信”。

      而我则一直认定,在这样的乱世中,在这样的时局下,能跟着这样的上峰抗击日寇,是幸事。
      最终,我与虞啸卿之间共有了一个“信”。

      两年后,虞啸卿除了有一个虞师,还有了调度指挥全军的力量。
      两年后,虞啸卿已学会将他所有的恨意渴望喜怒哀乐,都化为深不见底的一平如镜。
      两年后,虞啸卿再也不是那个“只练兵,不育人”的军人,再也不是那个为求一策而不惜下跪的战将。

      两年后,我们收复了南天门。
      两年后,我失去了我的团。
      两年后,我唯一还剩下的是“亏欠”。对南天门上三千座坟的亏欠。
      两年后,我们要做的是好好活下去。

      我们,从南天门下来的十二个活人,已经打完了我们要打的仗。
      属于我们的仗,打完了。
      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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