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得闲饮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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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尼塞格的后座很宽敞，车里也开着冷气，但秦琼仍然感觉有点热。
或许是他刚才赶来时，跑得太快了些。
“阿成，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倒也不是……”
“要是我说想吃大排档呢？”
“那你应该是提前电话我一声，然后只让老张和老杜来接我就可以。”
“我就不能亲自来？”
罗成一挑眉，把滑到鼻尖的黑超重新推上去，遮住了双眼。
“我就是想来，不可以吗？”
“你真要去吃大排档？”
隔离前后座的挡板，早在秦琼上车后就已放下，两边车窗又因为防弹涂层的缘故，比普通玻璃更能遮挡外光，而且后座灯也没开，越发显得车里一片昏暗。
两个人虽然近在咫尺，呼吸能吹到对方脸上，可就算把眼睛睁到最大，也只能勉强辨出面前有一个模糊轮廓，真不知道罗成为什么非得要继续戴着黑超。
在表兄弟说话的时候，幽灵跑车已驶出车库，离开小巷，驰上大道。
车道两边的霓虹光影，也已从几个零散的点，渐渐闪成一片。
秦琼用眼角瞟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店铺招牌越来越多，确实不像是去往浅水湾的路。
“为了出来接你，我可是着急到连饭都没顾上吃。”
他这个表弟，对吃食向来上心得很，一日三餐外带下午茶和夜宵，总要算准时间享受，有句话是“事可以不做，饭不能不吃”，哪可能会因为出来接他这样一件小事，就要着急到不吃饭干饿着？
再说了，就算罗成自己想饿着，身边人也不敢让他饿着的。
估计是家里大餐吃腻了，这才想借着接表哥的机会，出来换个口味。
“不是着急到顾不上吃，是专门留着肚子，好等接到我一起去吃大排档吧？”
罗成撇了撇嘴，又道：“怎么可能不着急？爹地说了呀，今晚要是接不到你回去，我可是要挨打的。”
“又乱讲，姑丈哪里舍得打你。”
“我乱讲？”
尽管罗成还戴着黑超，秦琼仍然能感觉到，表弟正在瞪自己。
“你不信？你真不信？”
罗成咬着嘴唇，忽然一把拉过秦琼的手。
“你摸摸，你摸摸，我饿得肚子都要抽筋啦！”
秦琼一怔，忍不住笑道：“越讲越乱来。要真让你饿到胃抽筋，挨打的人估计就是我了。”
顿了顿，又道：“我猜，你今天是不是惹姑丈生气了，又听到他要派人来接我，所以才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跑出来？”
“好呀表哥，你不相信我就算了，居然还帮爹地讲话！”
“好，我信你。可就算姑丈真能狠下心打你，不是还有姑妈帮拦着吗？”
“那你呢，你不帮拦着吗？”
“你是接不到我才挨打，我就算想帮，等赶到你家，你这一场打估计也挨完了，哪里能帮拦着呀。”
“我不管，你要说你会帮拦着。”
“好，我会帮拦着，保管不让姑丈真打着你。”
罗成终于笑了。
他的笑比车窗外的霓虹灯牌还要耀眼。
“爹地说，明天晚上有个酒会，你要是不去，估计很多人的生意都谈不成。”
“什么酒会？”
“具体情况我没问。反正现在时间大把，等明天早上再问爹地，也完全来得及。”
秦琼又想叹气，他这个表弟，还真是正事不着急，专门着急来接自己去吃大排档。
“那你待会想吃什么？”
窗外行人已渐渐增多，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也突然一下子就跳出来三四个，他们坐在车里，就像坐在一碗艇仔粥里的海蜇丝上，四面八方全是粘稠的米粒，不知等到几时，才能往前动上一动。
罗成估计要去老庙。
老庙不是庙，是一条街，一条在港城人气很旺的街。
这条街上几乎可以说什么货都有卖，价格都相当便宜，但卖特色小食的大排档，在各类摊档里占的数目最多，也最受人欢迎。
“你上次带我去的那家，叫什么来着，王记？”
“做海鲜粥的，还是炒河粉的？”
“你故意的是不是？明明是烧烤！烧烤！”
“烧烤烟气重，你不怕吃完回去又被姑丈训？”
“不怕，我们买多一点，带回去孝敬妈咪就好了。”
秦琼不说话了。
罗成决定去做的事，就算是让爹地罗艺拿家法来也阻止不了。
作为表哥，他还能说什么？
现在隔板已经升起，罗成也已经催了杜差两次：“老杜，有地方停就停，不用特地找近的车库，走一段路过去也没事，我们能等。”
秦琼沉吟道：“我记得这附近有座写字楼，他们车库大，可以停那边。”
他一面指挥杜差拐弯，一面继续道：“从车库出来不到一百米，有家茶楼环境还行，我们可以先去那里坐一坐。”
“我们”的意思，是指秦琼和罗成两个人。
坐在正副驾驶座上的杜差和张公瑾，则要负责去给少爷跑腿，买烧烤，打包后大袋小袋拎回来，到茶楼和他们汇合。
并不是秦琼要显表少爷派头，故意使唤人做事，也不是罗成小少爷不体谅手下，这样分工，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秦琼本来就不喜欢在人前露脸，加上最近港城一连爆出好几起豪门风波，狗仔正在四处蹲点，巴不得再来一个大新闻，好让报纸大卖，他们两个人要真在老庙街上随便现身，明天要上的头版，恐怕不是经济版，而是娱乐版。
要是可以，秦琼连茶楼都不想去，只想快点开车走人，好到姑父家报到打卡。
可惜现在的话事人是罗成，不是他。
好在茶楼真不远，走几步就到了，不然一路上又不知要收获多少陌生人的目光。
黑超尽管遮住了罗成的眼，也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却始终遮不住他的少爷气场。
这家茶楼是新派连锁店，餐点品质老实说很一般，和传统老店的味道没法比，但胜在装修雅致，服务周到，座位多，包厢隔音也做得很到位。
至于买单价格，也比讲究传统口味的小店要贵上好几倍，甚至好几十倍。
不过罗成和秦琼现在最需要的，并不是“一盅两件”的美味，而是能让他们坐着等人的椅子，和私密隐蔽的空间。
给这家茶楼投钱的大股东里，有几个和秦琼姑丈算得上相熟，所以无论他们哪个钟点去，都不用怕找不到好座位。
两个人虽然是第一次来，但罗成把黑超往下一拉，再一抬头，前台接待就已认出他是谁了，立刻用对讲机请来分店店长。
如果他们是娱乐圈的明星，偶尔心血来潮，临时出门去小店觅食，无论高调低调，都得要同街坊邻居一起排队等位。
可豪门世家的子弟不一样。
像罗成临时到这类高档茶楼饮茶，让分店店长亲自出迎招待，已经算是罗家肯给茶楼脸面。
既然罗成这样给脸，分店店长请他入座的，自然也是最大最贵也最不用担心会有人打扰的一等包厢。
原本一张至少可以坐八九个人的红木圆桌，现在只有表兄弟两个坐在主位。
因店内实行的是自助点单系统，连烧水壶也是一体化的快捷按键，按一个键冲水进壶，再按一个键自动烧滚，没有旁人在侧伺候，两个人一面看菜单，一面动手煲水，倒也清松自在得很。
“我要一件柠蜜炸蛋散。”
炸蛋散，松化香脆，本是广府传统小食，创新点在于外面裹的一层柠蜜，甜润之余，还能化去部分油腻，这几年很得年轻人青眼。
不过这道点心好吃是好吃，但因为制作时要用到比较多的油和糖，平时在罗家，罗成想必是吃不到的。
“只点这个？”
“点包太抵饿，两只下去就涨肚，烧烤就只能少吃。点粥水和肠粉也是主食。点虾饺吧也不知他家的虾够不够新鲜，虾饺皮厚不厚，里面放不放甘笋。点牛肉丸和牛仔骨呢，要等很久才凉到能入口，不但和烧烤的肉类重复，而且还不够烧烤惹味。”
“那黑松露，鲍鱼什么的，也能不点尽量不点，性价比太低。”
“好麻烦哦你！”
“你想吃炸物的话……芝士海皇千丝卷……也不行，里面有虾，你又挑嘴。”
“芝士喔……倒是可以点两个芝士蛋挞……顺便点个牛油果脆蛋筒试试。这个也不算贵吧表哥。”
“OK，那我下单。”
“茶呢？你还是照旧饮生普？或者铁观音？”
“菊普好了，你要饮乌龙就分开煲两壶，用不着太顾我。”
“不饮生普？”
“现在已经九点多，要是饮生普，你半夜还睡不睡得着？”
“反正明天星期日，你也不上班……”
“大佬，我二十八，不是十八啊。”
“哦，这时候就讲养生啦，那你平时怎么还有心情加班到九点十点才回家？”
秦琼只好苦笑。
好在罗成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壶里的水已经烧开，正在发出“呜呜”的气鸣声。
只要水烧开，就可以开始洗杯碗。
你见过哪个港城人饮茶之前不洗杯碗？
茶杯，筷子，碗，骨碟……一样样用滚水洗过，沥干，再把杯碗里的剩水倒入提前放在桌上的一个小盆里，大功告成。
小盆是专门用来接剩水的，等每个人的杯碗都洗完，就可以撤走下桌。
外头茶楼大都用廉价塑料盆，这里却上了一个青花瓷做旧工艺，看着实在有点浪费。
罗成洗完自己的杯碗，又取过饮茶用的紫砂壶，开始倒水烫壶。
“这壶太新。”
“能应付一般客人需求就行，哪可能和姑丈的收藏比。”
“也对，反正喝完这次，下次什么时候再来还是未知数。”
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分茶……罗成一套步骤做下来，端地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滞涩，显然在家没少受过罗艺的训。
最后是敬茶。
罗成虽然是晚辈，但现在手执茶壶，充当主人，秦琼自然是客，见到表弟给他倒茶，忙屈起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
这叫作“屈指代跪”，也叫“谢茶礼”，用来表示对倒茶人的感谢。
罗成又笑了。
他这个表哥不但饮茶口味老派，还总不忘在桌上做足规矩，就算对至亲也一样，搞得他每次和秦琼出来，无论饮茶喝酒，总爱给表哥先斟一杯，再轮到自己。
他这样做作，无非是为了看表哥给他行礼。
虽然出发点有些奇怪，无形中倒与礼数相合，落在他人眼里，还真成了尊敬兄长的表现，连罗艺也狠夸过他两回。
毕竟身为罗艺独子，罗家大少，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爷，真不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就能让他主动敬茶的。
现在茶已斟好，点心也已摆上两三道，罗成一抄筷子，正准备开吃。
突然间，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节奏。
“张公瑾打来的？他们回来这么快？”
“也有可能是要我们再等久一点。你知道，他家生意好，周末难免人多。”
罗成皱着眉，先按下免提，再按接听键。
万一是想吃的东西卖完了，要重新点单，他还得咨询下表哥的意见。
可从手机里传出的，却不是张公瑾或者杜差的问话声。
两个人只听到一连串叫骂声、敲击声、跑步声，在包厢里炸个不停，炸得耳边嗡嗡作响。
“搞……搞什么鬼？！”
罗成一句脏话差点就要骂出口，看了看表哥，又强行忍住。
秦琼却霍然起身，沉声道：“你先吃着，我过去一趟。老张他们估计碰上喝醉酒的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得闲饮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