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吃不死人的毒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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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过一个字。嗟，忙到现在还未得闲……”
“第三街区有车追尾……”
“老樊，夜市有新情况，你同阿明即刻去……”
“星期六，礼拜六，当差佬，冇假休……”
一片喧哗声中，秦琼仍独坐桌前，面对电脑，正在扒饭。
他的眉头已皱起，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倒不是屏幕上的内容过于艰深，也不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
他只不过是在懊悔，懊悔自己今天不应该点豉油鸡饭。
这份豉油鸡饭的豉油，多得就好像是维多利亚港口翻涌的海水，沿着鸡身往下淌，浸没了整片白饭。
要不是秦琼和店铺老板已经很熟，熟到每餐能多送半个溏心蛋的程度，现在他就已经在怀疑，老板是不是被人收买了，是不是在这份饭里下了毒。
秦琼实在有理由去相信，店铺老板买的跑马券，一定中了一百万。
不然以他小气孤寒的性格，如何能把平日滴一两滴就已觉得赔本的豉油，倒成现在这样疑似十号风球过境海水浸街的惨状？
好在秦琼不挑食。
尽管一口饭下去，已经能咸死一头大象，但秦琼还是没有把饭盒扔进垃圾桶。
他大可以一口饭，一口水，再一口饭这样慢慢的吃。
现在饭已吃到第十一口，报告单也已填好了三份，只要再检查两遍，确认无误，就可以送去给领导签字，然后……
然后也还不能下班。
他还要统计数据，整理文档，做各种各样的excel表格……
你说好好一个阿sir，正规警校出身，持有优秀毕业学员奖状，能打能扛会讲本地话，不去出外勤当差，蹲在办公室里做报表干什么？
这岂不是浪费人才？
但秦琼还不能不做。
因为这份差事，不仅是上面大领导的特许，还是各级领导对他的尊重。
自打他们知道秦琼有三个惹不起的亲戚之后，别说让秦琼出外勤，就算突然旷工，就算请带薪假，也能笑着写下“同意”二字，甚至还想请他多休息几天，哪怕一年到头不来警署报到，都完全不要紧。
最后还是秦琼豁出脸面，私底下找了一次大领导，才勉强讨回来这一份做报表的差事。
至于加班，也是要加的，他不喜欢搞特殊化，更不喜欢和同事产生不必要的隔阂。
秦琼还记得，大领导当时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半天，像是眼前突然出现了异形，又像是见了鬼。
其实秦琼也很无奈。
他如果不打算蹲在办公室里做报表，就只能打包袱回家，去听三个亲戚的安排，另外找事情做。
那些事情他并不想做，一件也不想做。
相比之下，蹲在办公室里做报表，已经算是在他有限的个人自由里，能争取到的最好安排。
秦琼叹了口气，正打算再扒两口饭，就去给领导交报告单，办公室里却突然响起一阵惊呼。
“阿忠你看，有部豪车停在大门口！”
“哗，是柯尼塞格！幽灵跑车！”
“据说是太子爷中意的牌子，坐里面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看玻璃的光折射，应该用了防弹涂层。”
“以前你们总笑说五彩斑斓的黑，现在还真有个五彩斑斓的白！”
“可我们警署不过是个小地方，没什么知名人物……就算来找boss，他今天也不在。”
“柯尼塞格为什么会开来这里？”
“车主到底来找谁？”
吸气声、交谈声、脚步声，乱哄哄的一片，吵得简直和两条街外的菜市场没有什么分别。
“柯尼塞格？”
秦琼的脸色变了。
他的座位安置在角落尽头，距离能看到楼下警署大门的一侧窗户也最远，但整间办公室并不算大，同事的声音又不算小，尽管他没有留心去听，关键字词也已在耳边轮播过五六次。
现在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已挤在窗前，一个个像伸长了脖子的吊炉烧鹅，纷纷探头向下看。
秦琼怔了半天，一口饭卡在喉咙中，迟迟没有咽下去，连水都忘了喝。
不过就算他现在被饭咸死，咸到马上脱水变干尸，也不会有人去注意。
因为那一驾幽灵跑车，就像一把锁，已经把同事们的所有注意力牢牢锁死。
柯尼塞格，本名koenigsegg，原意是“刀锋”，是瑞典一家小众跑车品牌。
因为车标直接用了瑞典皇家空军的标徽，主图案是一个幽灵造型，平时也被人称为“幽灵跑车”。
买得起幽灵跑车的港城人，虽然不多，但至少也能排满两只手的数目。
不过，在秦琼有限的认知里，车玻璃用了防弹涂层，外装是“五彩斑斓的白”，还在这个钟点开车进警署的车主，却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他表弟，罗成。
难道真是罗成开车来找他？
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秦琼越想越奇怪，报告单也可以待会去交，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起身去窗边看看，这驾车到底是不是罗成开来的。
就在这时候，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开始剧烈震动。
秦琼上班时，一向不喜欢开手机声音，总要调到震动档，为的是不影响工作，也不影响他人。
毕竟他只是个蹲办公室做报表的后勤文职，平时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频繁接到突发紧急电话，一旦开了手机声音，估计只有楼盘促销员想给他送来亲切问候。
看这个震动频率，并非短信，而是有人给他打电话。
秦琼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怔住。
来电显示着两个大字，表弟。
秦琼活到现在，活了整整二十八年，虽然上头镇着三个港城人大多惹不起的亲戚，但同辈分的亲眷，满打满算下来，却也只得一个表弟。
他赶紧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悄悄走出办公室，走到隔壁茶水间，才按下触屏接听键。
“表哥，你还在忙吗？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确实在忙。”
“你这话就哄哄别人吧，一个做报表的闲职，能忙到哪里去？”
“表弟，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
“你先下来，我再跟你说。”
“外面开进来的那驾……”
“柯尼塞格吗？”
“嗯。”
“杜差开着，我坐后面。我今年刚满十八，哪里能开车呀。”
“我不是问这个。”
“那你说说你几点才回家？”
“我……”
“要从你家到半山别墅，那可得绕上大半个港城，多浪费时间。我从家里出来时，一看表都七点多了，还不如先来警署找你。”
“不是……”
“我们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张公瑾用导航查了好半天，才找到大门入口。难道还有个更方便车辆进出的后门？”
“表弟……”
秦琼低声解释了半天，才让罗成听明白，面对警署大门，往左手边走，不远处就有个地下车库。
白色的柯尼塞格在灯光下实在太惹眼，最好先开出去，停到车库里，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秦琼真不管不顾，马上下楼去和罗成汇合，且不谈身份曝光的问题，说不定一整个警署的同事，都要跟着他下来看一看这驾幽灵跑车。
到时别说只能看一看，估计还要上手摸一摸，再拍两张照传社交平台，他和罗成也一定会被拍到。
事关人情面子的交际，可不是简单拒绝就能完事的。
至于狗仔乱写花边新闻的本事，就和闻到坏鸡蛋腥味的苍蝇一样，当你还没有起疑心的时候，他们往往已经找好目标。
等秦琼终于挂了电话，回到办公室时，聚在窗前的同事们已散开，原本热烈的气氛，也已恢复平静。
只不过每个人的脸上，多少都带着点失望，带着点没看着好戏的幽怨。
就在两分钟前，幽灵跑车突然轰的一声，发动引擎开进院子。
可就在众人都开始欢呼，以为总算能看到车主真面目的时候，跑车突然又转过一个弯，掉头驶出大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幽灵跑车的速度实在太快，开车的人又是个熟手，连车牌号都晃成了一条白线，就算视力再好，也仍然认不清楚，这车到底是哪位有钱人的座驾。
“看来是太子爷不熟悉道路，误入警署，却不是来找人的。”
“可惜他离开得太快，要是再停个五分钟，我一定跑下去看看。”
“嗟，说得好听，先头它在这里停了不知几久，你怎么一直不下去？”
秦琼笑着摇摇头，快步回到座位，把快餐盒装入外卖胶袋，拎着就往外走。
“二哥要返屋了？”
“对。刚才电话来，有事。”
秦琼点一点头，和几位相熟的同事互道后天再见。
至于交报告单，以及剩下没做完的报表，也一样后天再见。
他如果不肯和手头工作相约后天再见，以罗成的脾气，恐怕这些同事和报表，往后就只能下辈子再见了。
到达地下车库时，已是晚上八点半的光景。
这一带有不少住宅区，但今天是星期六，距离睡觉钟点还早，开车外出去过夜生活的人不少，所以地下车库里并没有停太多车。
秦琼直到坐在车上，才摘下帽子，呼出一口长气。
在走出警署大门前，他已扔掉快餐盒，脱去制服，换上日常休闲装，等到进车库时，他又摸出顶棒球帽戴着，顺便给鼻子架一副黑框眼镜。
万一有人翻看车库的监控记录，也不会认为这个坐上柯尼塞格后座的男人，和临近警署的一个阿sir有什么关系。
“表哥，你的脸……”
秦琼一怔，他的脸怎么了？
他还在思索，罗成的手已经伸过来，指尖在他脸颊上一划，挑起了一粒米。
一粒已染成酱黑色的米。
“你今天吃的什么？”
罗成用舌头舔了舔米粒，忍不住“呸”的一声，皱眉道：“这是饭？你说这是毒药我都信。”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吃不死人的毒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