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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余烬 ...


  •   这辆SUV最后停在了海岸边最不起眼的角落,前面是海滩,目测还要走一百多米才能到碰到海水,往旁边靠就是港口,降下车窗往那边瞟,能看到警察正在盘查黑漆花的轮船,星星点点的,约莫三、四十个人。

      那开车的小弟看见那冰蓝色的制服就手心盗汗,但是发现那群条子们没有注意他们这边,也不可能知道这两辆车里坐着海滨两大黑手党的头目。
      黄金沙的头目——沙鳄皱起眉头,向旁边低吼了一句:“你找到没有?!”

      在工厂被毁之前掌控着整个海滨黑/火线的第二大黑手党头目——森蚺,那双幽黑的眼睛望着车外,跟扫地雷似的把停在港口那边的几艘游艇扫了一个遍。
      风透过车窗的缝隙,直直地往里灌,他那银色的发梢扫过那干枯紧绷的脖颈,头顶那一窝的新长出来的乌黑头发竟然是他身上为数不多有点人气的地方。

      面对沙鳄的质问,他十分刻薄,甚至有点事不关己:“着什么急啊,你这边的废物太会停车了,太阳直晃我眼睛,要瞎了,什么也看不清,让他后退一点。”

      沙鳄总共和他坐了不到半小时,感觉自己多年的低血压要被治好了,他天天窝在金沙酒店被人换着花样拍马屁,却在近几天接二连三地受了这么多气,当即顺着惯性、变了脸色:“杂毛你他妈......”

      而这句话还没说完,整个车身一动,果然后退了几米,前面的小弟用力地抹了一把自己脖子上的汗,十分心虚,不敢抬头和后视镜里老大的死亡射线碰上,
      沙鳄的火力被转移,又脱口骂道:“你他妈......”

      结果又被打断,这次是他裤口袋里的手机,手机铃声是一段宛如百灵鸟般的女声吟唱,但嗓子是好嗓子,歌词实在上不来台面,车里的人都因为这低俗的品味沉默下来。

      没人能受得了骂人时被打断,尤其是海滨这位行走的活火山,沙鳄拉下一张脸,用力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打算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想着一定要把人骂得狗血淋头。

      结果他一低头,看到那个悬在正中心的名字。
      ——凡凉。

      滚滚熔岩瞬间被浇灭,他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一样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如果车窗户的缝隙再大一点,说不定他就已经惊吓过度把这破手机扔下去了。一旁的森蚺靠过来,似乎对他这突然见鬼的神情起了点兴趣,看到那两个字后,他啪嗒一下把手机抢了过去,用那歪扭弯曲的手指摁下了接听键。

      森蚺这人无论是接电话还是打电话,都不太喜欢先开口,他本来以为能听到凡凉的动静,没想到传来了一道意料之外的年轻嗓音:“沙鳄,你去港口是想要自首吗?终于想清楚了不作无谓的抵抗了吗?”

      贪烨的声音悠悠扬扬的,声调中却有种掌控全局的稳重,显然他不在乎问题的回答,只是想警示沙鳄——警局已经知道他的位置,正在往这边赶来,劝他赶快放弃挣扎。
      沙鳄徒然汗毛立起,开始疯狂左右探看,不明白这个姓贪的二五仔到底在透过什么监控自己。

      森蚺把手机拿下来,再次看了一眼那个名字,随后他阴森森地开了口:“是你啊,前些天我告诉了凡凉你是个条子,本来以为他会把你大卸八块扔进海里,啧,真是白白浪费了我的期待。”

      贪烨顿了片刻,可能是没想到森蚺也会在这辆车上,他缓缓说:“原来是你。”

      “是我,”森蚺承认得十分光荣,“其实当时我手上还有份关于团长的东西,说不定能让黑柱背后一刀捅死他,但是我还是选择了你,毕竟看条子受折磨的诱惑太大了,我实在是没能忍住。”
      他最后一句咬字很重,语调诡异,细听之下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好在贪烨心理素质稳定 ,没被他轻易激怒,只是淡淡地攻讦回来:“工厂被炸了,正常人都会有点怒气,我可以理解。不过你还要像丧家之犬一样在海滨流浪多久,要不尽快来监狱睡上最后几天安稳觉?”

      正中红心,森蚺的脸唰一下冷了,他像是琢磨杀人手法一样慢慢地卷着自己的发梢,突然一字一顿地问出了纠结于心的疑惑:“你到底是怎么在凡凉手底下活下来的,我真的很好奇啊。”

      “沙鳄在你旁边吧?”贪烨没有直接回答他,侧面试探了一句,“你问他,他知道。”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沙鳄一个激灵,那两人亲密接吻的画面原本就如铆钉一样扎在他脑中,现在所有的相关神经再次被唤醒,鸡皮疙瘩立刻窜上胳膊,难以言喻的惊悚感觉直冲天灵盖。
      森蚺目光移过来,沙鳄:“......”

      “你跟他们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电话那头又传来一道偏冷的声音,降温效果十分显著。
      这是凡凉。

      猝不及防,仿佛有一千只土拨鼠在沙鳄耳边齐声尖叫,红色的警报灯在他眼底映成一片,他浑身一抖,很不争气地软了下来。
      森蚺倒是没有他那么应激,顿了顿,又开始充分发挥他搅屎棍的本能:“凡凉,你是自首了还是被抓了?听说团长死状可惨了,不知道你有没有亲眼看到,黑漆花也在一夜之间被这群条子掀翻了,我真佩服你现在还能这么坦然地坐在罪魁祸首旁边啊。”

      他话里话外都是煽风点火,赤/裸/裸的,那边果然安静下来,森蚺对这种崩坏之前的等待有着异于常人的着迷,他享受一切东西悄然破碎的声响。

      但是凡凉压根不吃他这一套:“杂毛,你觉得你那愚蠢的激将法对我有用吗?”

      在海滨,要论冷言冷语、挖苦讽刺,玉面阎罗还真是屹立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他继续:“过去几个月,你做了那么多事情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就是为了保全黑/火工厂,结果都是弄巧成拙,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森蚺的手指咯咯作响,不言不语。

      “而且被抓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现在,”那边传来一道衣服摩挲声,凡凉说,“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你们被包围了。”

      以这辆SUV为中心,身后的大半个扇形区域内开始响起急促的警笛声,越来越近,犹如一场有计划的收网围猎。

      坐在最前面两个黄金沙小弟慌忙回头,只听见砰砰两声,他们的眼神顿时失焦,身体直直地倒下去,鲜血从眉心处的弹孔中缓缓流出。
      沙鳄那因为凡凉而断线的大脑终于回过神,怔怔地看着森蚺枪口处冒出的一缕细烟。

      坐在他们前面的两个小弟怒骂一声,正要掏枪,又被砰砰两下子弹射中,抱着肩膀在座位上哀嚎起来。沙鳄没想到森蚺能突然窝里反,被刺激得几欲发疯,眼看着要再次失控扑上去:“你找死?!”
      ——下一秒,坚硬冰凉的枪口抵住了额头,他僵硬而缓慢地坐了回去,脖子上的冷汗都被吹干了。

      森蚺将手机摔在地上,咔嚓一脚踩了一个粉碎,这位海滨老二一向不按套路出牌,行事诡谲而残忍,前脚还能和你笑吟吟好哥俩,后脚就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拿刀子捅人,就像现在这样。
      森蚺扣着扳机,面无表情地说:“滚下车。”

      猎手并不需要跑赢野兽,只需要跑赢对手,而现在他摆明了要把沙鳄扔在这里吸引警局注意力,然后趁机开车逃窜。
      电光火石之间,在海滨混了这么多年的海滨老三明白了他的意图,沙鳄深陷怒火和怨怼的牢笼,只有头上那一点冰冷提醒着他不要轻举妄动。

      森蚺盯着他,像是记起来了什么般开了口,口吻阴郁:“其实,最开始,是我引诱野狍去投奔你的,也是我告诉凡凉人在金沙酒店的,本来是指望你能杀了他,给黑漆花添点大乱子,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让人失望。”

      一道惊雷在沙鳄的脑子里轰然而下,劈开了几个月前野狍那件事的幕后真相,新仇加旧恨,他额角曝出青筋,后牙关都要咬碎了。
      猛地伸手甩打在了他举枪的那只手上,枪口迸射出一道火星,那歪掉的一枪射碎了仪表盘!

      换作是平时,他是不敢和别人这么玩命的,但是现在孤立无援,又受到了连番的刺激,任由冲动支配了自己的脑子。
      他们两个在后座扭打起来,沙鳄神情激动,嘴里不停爆着粗口,而森蚺始终一声不吭,一脚踢在了他肥滚滚的肚子上。

      而后他又举起那把枪,要扣下扳机,却再次被沙鳄扑压而下,那一枪又打穿了这辆车的操纵台,嗡然一声,这辆车的发动机熄火了。森蚺蓦然转头,眼底闪着吓人的光,他不再和沙鳄纠缠,推开自己这边的门顺着爬了出去,同时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朝海岸边跑去——

      沙鳄连他的裤脚都没有抓住,也扭头看向那漆黑破碎的仪表盘,很明显,车已经开不了了 ,一股凉意从头到脚地笼罩了他,怒气散去,他也推开门,踉踉跄跄地跟上了森蚺的脚步。

      与此同时,距他们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停下六辆警车,带着耳麦、双手持枪的警察们鱼贯而下,快速往那边包围过去,最后那辆警车停下,贪烨下车后,手轻轻一带,凡凉也跟在他身后下来了。
      两人被一双银色手/铐铐在一起,只能以这种距离互动,寸步不离。

      贪烨摁下耳麦,望向远方,认真叮嘱:“别靠太近,以森蚺的性子,逼急了估计会适得其反,另外他犯下的罪已经可以当场击毙了,小心点瞄准。”

      说完,他感觉自己腰上一松,原本放在枪套里的配枪被某人拿走了,凡凉垂眼看着他的枪,看样子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对自己抢了警察配枪这件事没有丝毫反省,还嗓音放轻地说了一句:“你们这看管措施,真是有够松的。”

      没人会把枪明晃晃地放在罪犯面前,更没人会这么丧失警惕,贪烨拽了一下银色手/铐,把他拉近了一点,也没有把枪要回来的意思,回:“那是对你。”

      凡凉顺势把枪口抵上他的后腰,如果他想,他可以直接口头威胁让他解开手铐,但是他也没有,只是用眼神瞥了一眼海岸边:“你现在去吗?”
      贪烨难掩笑意:“我带你过去,我不介意你站我后面,把我当人肉挡箭牌。”

      “用得着吗?”凡凉说,“他们要是敢对这边开枪,我会在那之前动手。”

      “别闹了,”贪烨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握住他持枪的那只手转过身,那黑沉的瞳孔里沉淀着复杂的情绪,语气也正经下来,“今天一切就要结束了,等回到局里,如果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你会担心最终判决吗?”

      他问得很虔诚,那副年轻面孔帅气而深刻,近看时,眼睛下的浅浅卧蚕冲淡了由那种深刻带来的天然压迫感。

      “你不是说很了解我吗?”凡凉的反应是直接扯着他往海边走,他同样不是一个会逃避结局的人,相反,他甚至更希望自己亲手推动结局,只是冷声反问一句,“你觉得我会担心吗?”
      贪烨一哂,跟上他的步伐。

      海岸地势低,森蚺被沙鳄揍的几拳还隐隐作痛,他脚下一滑,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地面,他盯着黄色的沙砾出了一会儿神,海风刮得他脖颈生疼,连绵不绝的警笛摧折着他的耳膜神经。
      片刻后,他又抓起枪,动作迟缓地站起来,向游艇那边走去。

      沙鳄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比起穷追不舍的警察,刚刚开枪杀了他四个手下的森蚺至少是和他站在同一战线的,而且现在他只有跟着他走海路,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但等到他走近,看着森蚺正低着头、垂下手坐在游艇的甲板上,那头银发在日光下过于耀眼,衬得头顶的那部分黑格外暗,一动不动的,远远看去,他整个人像是一个被玩坏的玩偶,说不出的颓然。

      沙鳄四下张望,发现还是救命要紧,暂时放下刚刚的芥蒂,扯着嗓子质问他:“你他妈说的游艇呢?!”

      良久,森蚺没抬头,只是动了动唇:“我怎么可能会有,就算有,也早就被查封了,你也不动脑子想想?”
      沙鳄真想撕了他的皮,再把他的血全放进海里,怒目切齿说:“那你把老子骗到这边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把你扔在海边吸引条子注意,趁他们清查黄金沙,我再偷辆摩托车走。”森蚺语气里没什么情绪,机械性地应答。

      和他相比,沙鳄的反应就激烈多了,从头到尾都在被人欺骗,他大脑一阵缺氧,差点再次发怒到神经短路,石破天惊地吼了一句:“你真把我当狗耍?!啊!没有游艇还他妈往这边跑?!还连累我一起?!”

      “本来打算偷一艘的,”森蚺伸出了一条胳膊,指了指他们背后停靠整齐的几艘黑漆花游艇,倏然神经质地一笑,有点走投无路的意思,“还是团长做得绝,一滴柴油都没打算留给海滨,这些船估计也早就卖给别人了。”
      他想逃,算计团长,结果被团长反将一军,连柴油都没有留给他。他还是想逃,利用沙鳄,结果在扭打中射爆了汽车,亲手堵死了自己的逃生之路。
      忽然之间,森蚺如一具失去了灵魂的人偶,扭曲、苍白、神经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是亲密地握着他的枪,好似那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

      沙鳄骂声一顿,心里突突直跳——没有柴油就开不了,这些游艇全他妈沦为摆设!
      他惊惧交加:“那怎么办?!”

      森蚺抬起头,顶着日光眯着眼看了一下远处不停迂进的警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他轻轻冷笑一声,喃喃道:“......还想拉几个垫背的,一个个都这么精明。”

      然后他转过视线,先是看了沙鳄几眼,又把脸埋进两只手里,把最后一口气叹出去后,他轻声问:“五年前,我们一起来海滨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五年之后会是这种结局?”

      这问话让沙鳄兀然一愣,他皱起眉头,莫名有些烦躁:“我哪想那么多,有烟有酒有女人,别人不来犯我我也不会瞎几把找事。你别他妈在这里发愣啊,平时不是一大堆鬼主意吗?!想办法啊!”

      “唔,”森蚺又恢复了那种假惺惺的模样,半真半假地说 “有一个办法,可以不让那些条子顺心。”
      沙鳄:“什么?”

      森蚺抓起枪管,一把吞进了自己嘴里,毫无征兆,没有犹豫——
      “砰!”

      一道血花从后脑迸开,淅淅沥沥地落在码头木板上,枪摔在一旁,他的身躯歪倒下去,从此再无动静。

      目睹这一幕的沙鳄反射性退后,结果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脸上和心里都是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艹!”

      他看着那血,想到了五年前,他刚成为暴发户第一次来海滨,那个时候他还不涉/黑,但是一旦涉了,这黑暗就像泥沼一样地在他脚底盘旋,命运托举着他来到了这个结局。

      他鬼使神差地捡起那把枪,回过神来又猛地丢开,刚抖着腿站起来想要跑向远方,就被疾跑而来的警察们四面八方的包围了。
      “不要动!”

      正义在这片海岸迟到了十年,现在它终于来了。

      *

      正是下午,烈阳当空,各行各业的商人老板们把警局堵了一个水泄不通,临时抽调过来的四五个巡警晒得脸颊通红,被挤在人群中艰难地维持着秩序:“有什么问题,一个一个排队,那边那个!赶紧从那个铁栏杆上下来!”

      黑漆花大部分人已经被警局控制,港口全面停摆,与外界的交通枢纽也在一夜之间关停。几小时前警局又紧急逮捕了沙鳄,在金沙酒店里翻出了黄金沙涉嫌高/利贷、绑架、非法开立赌场的证据。
      那些证据被条条状状地陈列在黄金沙那群小弟面前,他们再也没有了当初袭警时的粗暴,一个个化为鹌鹑,被警察用手/铐串成了一长条,浩浩荡荡地进了看守所。

      至此,支配了海滨多年的三大黑手党势力,接连倒台。倒台的余波瞬间在海滨掀起一场大地震,建筑业、运输业甚至基础商业都被震得抖了三抖,海滨的经济发展彻底陷入沉寂,一些报案说自己受到黑手党威胁的人也迎来爆发式增长。
      这些人像是被大火烧过后留下的余烬,在火灭后一股脑地闪了出来,火光四溅。

      警局的大厅也没能幸免,几个实习警察忙前忙后地给人倒水,从审讯室里拖来的几个长桌被摆在中间,长桌前是绘声绘色讲述黑手党是怎么拿枪指着他的头威胁交保护费的夜总会老板,他讲渴了,又嚷着要喝水,长桌后的警察记下满满当当的笔录,疲惫地摁了下太阳穴,盯着他又咕噜完一杯水后继续。

      诸如此类的还很多,有控诉黑手党征收高额烟酒税的,有被黑手党晚上抢劫过的,还有一些做生意被黑手党坑惨的大款商人,他们穿着高档西装排着队,见缝插针地翻开自己抱着的厚厚一叠资产明细表,再次核对一遍,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些带着安全帽穿着汗衫的港口工人,工资和工作一并没了,他们眼中闪着迷茫,想来警局讨个说法。

      记者大叔咔咔咔地把这一切都拍下来,坐在了靠墙的长椅上打开了电脑,旁边有个人挤了过来,抓着他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倾诉:“哎呀记者先生啊,你是不知道啊,那群黑手党专挑晚上开枪,砰砰砰吵得我根本睡不着,我这神经衰弱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记者大叔一边敲下报道的标题:“H市警局将如何重启海滨的秩序?”,一边嗯嗯嗯地表示自己在认真倾听。

      很快,会议室的门开了,希泽先去用水洗了一把脸,和其他前辈一起连轴转太久,他那年轻人独有的朝气都被削了一层,好在那张脸白里透红,干净清秀,水从下巴处滑落,那黑青色的眼圈都显得人畜无害起来。
      走出去的时候,有个老板看他一副好欺负的神态,招手让他倒杯水来,希泽呆呆地嗯了一声,顺着就走了过去。

      记者大叔合上了电脑,转头对着旁边的人,满脸深沉:“你就没有想过要戴耳罩吗?”
      那人怔住,然后哑然。

      大叔轻柔地放下电脑,之后一个箭步冲到饮水机旁边,拿过了希泽手边的塑料杯子,柔声说:“我来我来!小泽,这些小事你不用管,进去开会,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希泽被折磨太久的神经终于松了片刻,他呼出一口气,真心实意地说:“谢谢。”

      也不止警局大厅忙得快要冒火,往里面走,政务楼的几间会议室大门紧闭。
      有一间在讨论玉面阎罗的最终判决。

      凡凉没有直接参与黑漆花的犯罪链,其他协同组织、控制、威胁他人生命财产安全的行为一时也找不到完整的证据,根据现有的人证、物证在司法上能给他的定罪目前十分有限,更别说他是十年前奴隶贩卖案的受害者,要考量的方面太多了。
      如何做出酌情而合理的判决,很多刑警专家对此都一筹莫展,但好在贪烨是那个唯一的变量,给出了一个最终方案。

      会散场了,其他人行色匆匆地离开,在黑漆花覆灭后,他们还有成千上百的事情要去做,直到最后负责收拾和整理的行政人员来了,贪烨才牵起凡凉的手,带着人离开这里。

      在一个楼梯拐角,凡凉忽然把他推到墙上,两人的手还牢牢地拷在一起,楼道空旷,金属链条碰撞的声音异常清脆,凡凉摸上他的腰,语气喜怒难辨,轻声质问:“你要走了我全部的监管权?”
      贪烨体谅地加了一句:“还有全部的监护权。”

      监护,这两个字只可能会出现在大人和小孩之间,凡凉显而易见地不喜欢这个词,他脸色冷下来,贪烨赶紧哄人:“以后十年我还是一样伺候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随时说。”
      他的笑太有蛊惑性,凡凉手一松,冷淡的一双眼充满着致命的魅力,薄唇微动:“十年义务劳动?可以自由活动,但也只能在你眼皮子底下,还要受你监管?”

      没错,警局只是抓了黑漆花的人,但是那些藏在背后的跟黑漆花有过合作的人还没有被揪出,这十年里黑漆花做的那些事也需要重新立案调查,把所有的犯罪事件一一审判。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函待解答的疑问,比如港口的走私货运,黑漆花的国外合作商、毒/品和枪支来源等,这些都需要一个深入黑漆花权力中心的人配合调查,否则很难推进。

      所以这次反/黑行动的最大功臣,铁手骷髅,也是本次深入敌方的卧底——贪烨,主动提出让凡凉先为警局义务劳动十年,到时候立功行为和犯罪行为一并清算,他甚至还用自己的全部功勋换取了玉面阎罗这十年的监管权和监护权。

      “已经够好了,你还想怎样?”贪烨抬了一下眉,“别挑了,难道你不想跟我回家?”
      凡凉侧过脸,和他贴得近了一些,听到回家两个字时眼神一闪,没有说话。

      贪烨知道他脸皮薄,嘴还特别硬,干脆主动靠过去,两个人几乎紧贴着彼此,他轻声说:“你要是嫌床太硬,我再给你加一层垫子,财神爷前面的糖也都换成橘子味的,以后全身上下任你摸不反抗,好么?”
      一阵清冽的味道袭来,凡凉的唇贴上他的,两人吻在一起。

      沙鳄从厕所出来,双手铐在前面,面色苍白,走起路来魂不守舍,眼皮无力地耷拉着,看起来十分凄惨——哪怕全部都交代了 ,等着他的也是终生监禁。
      这意味着他的余生都要在里面踩缝纫机,恪守精神病人的作息时间,和那些金链子古巴雪茄永远说再见了。

      前面几米处有几个神色严肃的警察正盯着他一步步走回来,而他无意地往楼道口一瞥,瞳孔瞬间睁大,抖着腿就直接蹲下了。
      前面的民警面色一沉:“怎么不走了?!”

      被森蚺算计,背锅,被抢地下拳场,被绑架,被抓后倾家荡产马/仔也一哄而散,这些都没让沙鳄像现在这样魔幻。
      ——贪烨和凡凉,这两个光是看名字都让他觉得格外刺眼的人,还在那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亲吻,浑然不觉,吻得热切。

      在恐凡凉和恐同的双重增效下,沙鳄嘴唇发白还不停抖,明明这么大一个体型横在这里,活生生透出一股弱小无助可怜的气息。
      他闭着眼睛,颤声道:“.......他妈的老子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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