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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贺胜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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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历承乾十五年,天子为广进贤才举行科举考试,并诏令无论资质何等,人人均可参加。
消息一出可谓举国震惊,要知道,古来乾元歧视坤泽,认为是生育机器,但是承乾帝此历法一出,属实是开了性别平等的先河,更何况,参加者无论资质,只要通过殿试即可入朝为官,一改“坤泽入奴籍”的陈规陋习,将无数坤泽从床幔之中拯救,改写他们为人玩物佞宠的命运。——前言
该法初颁布,立刻遭到权贵们的一致反对,朝内议论者不绝。
“万万不可啊,陛下!”容左相首先提出反对意见,“祖宗之法安可变乎?此举恐怕会动摇国之基本!”他穿着一身赤色官袍,激动的情绪到这剧烈咳嗽,胸前的仙鹤补子跟垂下的花白胡须一起抖动着。龙椅上的俊逸男子正是承乾帝,此时他笑了笑,眼底没有波澜,仍然一言不发。
“皇上可有想过,如果一朝平等,那些本已入了奴籍的坤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一向以“骨鲠”自诩的章拾遗站出来不急不徐地补充着,顺带斯文地整理着自己的官服,颇有些“一丝不苟”的样子。
“臣以为,此法令应当实施。”一个声音打破这诡异的寂静。正是淮安王梁钺,天子轻轻挑了一下眉毛,循声望去。
淮安王梁钺何许人也?大周推翻旧齐朝统治后仍然施行同姓分封制度,在周朝除非皇亲国戚可许封王,他是唯一一位异姓王。年二十有七,却已击退四方蛮夷数次,在万里雪域中缴敌将首级悬于城楼,两军对垒未有败绩。平定辽北侯反,连先帝都要礼让三分,受封越地,称淮安王。
祁慎抬了抬手,示意梁钺继续。
梁钺嘴角勾起,斜睨容子安,“左相满腹经纶,应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秉戎一介武夫,尚知旧典,左相倘若一味因循守旧,岂不坏了‘博物’名声?”容子安被他一句噎住,满面通红,又恼又羞,遂拂袖回列。
章宁倒是要好好显摆一下自己,只见他端出一副正直面孔,回声到:“淮安王也算得上起文武双全,不过王爷莫要忘了,后半句是‘苟可以利民,不法其礼’?如今坤泽贱籍,举国四望有几何善类?若真要实行平等,那才是真正的害民!如果境内中庸乾元暴动,不知是不是王爷又要以一己之力担之?现在王爷年轻气盛,章某谅解,但若论伦理纲常,章某定不退让半分!”
显然,这等逼迫下,梁钺不适合再多言,但他拱了拱手,并没有退回列中。
在龙袍下,祁慎握紧拳头,指甲狠狠陷入掌心。他恨这群前朝元老,一种难言的无力感从心里升起。青年天子已经登基十五年了,从小作为自己亲生母亲掌控大权的傀儡,他虽为帝王,却没有一次能真正按自己的想法行事,哪怕他是真的想拯万民于水火,扶大厦之将倾。
他只想拿回帝王的实权,而这才是他的第一步而已。
祁慎定了定神,递给陆随一个眼神。
“依臣愚见,新法属实有利有弊,但总而言之,利大于弊,也算是便民。”陆随站到了梁钺身后。
“呵”,章宁捋了捋胡子,嗤笑一声,“那依陆御史所言,便利之处何在?”
“章拾遗,坤泽也是人,也是我大周子民,他们也有尊严,为何禁锢于床榻之上,逶迤于帷幔之间,剥夺自由,成为斗鸡走马一般的玩物?”陆随抬头,只是平淡地看向章宁,后者却拂袖转身,拒绝对视,但还是露出一丝慌乱,在梁钺的眼中无处遁形。
“既然如此,若某偏要拥护陛下进行新法改革呢?”梁钺身高八尺有余,此刻逼近章宁,后者被其气势所迫,退了半步,已然不复刚才咄咄逼人的模样。
眼见着其他人缄默无言,章宁心一横,当即学着忠烈一般指着殿中柱子说,“如果各位一意孤行,为此礼崩乐坏之事,章某只能以死明志了!”说着冲向柱子去。
“章拾遗不可啊!”自然有人拦下他,这么一闹,承乾帝自然被推到需要退而言之的地步,毕竟如果真的出现“强颁新法逼死忠臣”,那么祁慎民间声望自然难以挽回,更遑论继续推行其他法令。章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祁慎脸色灰白,他终究是太稚嫩,敌不过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浮沉多年的元老了。
“章拾遗,恕某无礼,若真如足下所言,殿中柱子不知被撞断几根,足下也不知以死明志多少次了。”梁钺凑近章宁,字字清晰,落地有声。
朝堂人人眼观鼻鼻观心,他们自然知晓章宁不过端着一副忠臣模样,实则贪生怕死,貌恭心倨,刚才拦下他也不过做做样子,免得天子看着朝堂混成一团。但章宁早有打算,他也有结好之人,他自然不敢真撞柱子,不过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罢了。此时被梁钺用讽刺的言语挑明,他羞愤难当,抬头又对上陆随洞若观火的双眼,又不自觉因心虚垂下,为气势上不输,他甩开拉他的人,怒斥了一声,“不可理喻!”
“章爱卿”,祁慎不悦,“殿前失仪该当何罪啊?”
“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章宁没料到一直是个傀儡的承乾帝突然论他的错,但又不得不恭顺认错,尽人臣之礼。
“罢了,念在爱卿初犯,就罚你将新法铭文律令誊抄送至各部吧。”祁慎心情终于好了点。摆摆手让退朝。
退朝时,仕人三五一对讨论着新法,有几个已经有了大展宏图的想法,红光满面,难掩喜悦之情,只有章宁五味杂陈,既在众人面前输了颜面又阻碍皇上党失败,虽然誊写并不算重罚,但一想太后安排的任务失败,他的心情不自觉沉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