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遇记》商南吕

7、选择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去村里看看吧。”莫离从手边提起一盏亮着黄光的老式煤油灯，转身朝着雾里走去。

　　陈迟内心迷惑不已，可眼下他不知道该相信谁，赶忙过去跟上莫离的脚步。

　　二人走路都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声响，莫离每踏出一步，腕上的细镯都会发出叮叮当当的闷响，在浓雾里幽幽回荡，听着略显诡异。

　　她边走，边缓声给陈迟讲起了尧山村：“尧山村虽然看着不大，但其实历史很久远的，之前战乱年代，这里方圆几十里都被日寇军阀扫荡的一干二净，只有尧山村因为位置偏僻，不易被发现，才得以保存，这里的村民从那个时候开始，祖祖辈辈就这样一直延续了下来，到如今，也有好多辈了。”

　　“这里虽然有很多外人难以理解的规矩，可是村里的人却都愿意遵守，因为，这都是从早年间就流传下来的传统，有一定的意义。”

　　传统？意义？她是在说这里配阴亲的习俗吗？

　　陈迟迟疑看着莫离的背影，说实在的，他虽然对莫离心生怜悯，却不敢苟同这种观点，他没读过多少书，倒也分得清什么是传统，什么是迷信。这种陈旧的习俗，任何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都无法接受。

　　虽然心里这么想，他嘴上却没有说出来，试着问道：“这里除了结阴亲的习俗外，还有没有别的传统啊？”

　　“什么？”莫离不大理解。

　　陈迟在脑海里把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看过的电视剧电影都翻了一遍，从中理出了一些情节，甚至还飘到了天边，无端想起了祥林嫂。面前浮现出了一杆子人物的面庞，随即慢道：“比如女人死了第一个丈夫后必须要为夫家守节，终身不能再嫁，还有不守妇道的女性会被浸猪笼沉塘……”

　　这些悲惨的故事大多发生在过去，虽然现在历经时代发展多数悲剧不会再发生，可难保这个大山深处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里不会有什么思想遗留。

　　他刚说完，就见莫离扭头冷冷瞥着他。

　　陈迟被她盯得心里直发毛，正要在问，莫离却突然噗嗤笑了：“你当我们尧山村是什么旧社会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还浸猪笼，亏你想的出来，听好了，我们这里从来就没有这种害人的传统。”

　　“哦……嘿嘿，”陈迟打着哈哈笑了笑，“我就随口问问。”

　　“好了，快走吧，”莫离对他勾起唇角，转身带他去了各个宗亲的家里，又引着他去了村里北山的坟茔，南岗被雾气掩埋的小河。

　　尧山村的东西两边都被大山阻挡着，这下大致摸清了整个村子的格局，最后，莫离又带他来到村里的祠堂。

　　提起祠堂，陈迟再次想起姜齐说过的话，现在，他还能相信姜齐的话吗？

　　祠堂修在村子最中央，不大，里面密密匝匝奉满尧山村祖辈的排位，许是魂魄无法供奉，供案上没有香火。陈迟细细一瞧，那些排位上的生卒日期从民国初年开始一直至今，不过，时间截止到五年前。

　　难道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在五年前同一时间死去的？

　　当时，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盯着排位发会儿呆，视线在屋中巡视一圈，下意识想找找哪里有能藏东西的地方，可是，这屋里别说什么灯了，除了牌位之外就只有阴气和灰尘，沉寂一会儿，一旁的莫离突然开口问他：“陈迟，你多大了？”

　　她的语气平静自然，陈迟条件反射，脱口而出道：“二十八。”

　　“哦，和姜齐一样，”莫离应道，又淡声问，“你几月生的？”

　　“六月……十七。”陈迟说完前两个字，不由自主停滞一下，嘴一个秃噜，就说完了。

　　莫离听完倒是没在说什么，拿起地上的灯盏：“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陈迟的心里始终是悬吊吊的，好好说着话，怎么突然问起他的年纪来了，他总觉得在这里暴露自己的出生年月，是件很危险的事。

　　现在，他还能相信谁呢？

　　到路口，莫离回头一声轻唤：“陈迟。”

　　陈迟应声看去，见莫离煞白的面貌被雾气遮挡着，只露出一双秋波盈盈的眸子，瞧着很是动人：“我代姜齐向你道歉。”

　　“别别别！”看着莫离弯下腰，陈迟忙上去扶她，“这事和你又没有关系。”

　　莫离失笑，语气苦涩：“他是我丈夫，替他道歉是应该的，幸好他现在还没有真的害了你，不然，我……”

　　她语调婉转，悲悲切切，听的陈迟心里也一阵凄然，料想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村子，好不容易有人来帮自己，结果人却是来骗他的。好吧，姜齐是个虚伪自私的骗子，莫离看着却像个没有什么心机的小女人，那么……他应该相信莫离，相信郭老四和这个村里的人吗？

　　“陈迟，今天已经过了，还有六天，这六天里，你尽量别和姜齐接触，”莫离擦擦眼角滑落的苦涩泪水，撩起袖子上的伤，“他狠起来，连我都打，我阿爸恐怕也劝不住他，所以，你要小心，我不希望你来了我们村子，结果却被他害的回不去，那样，我们的罪过就大了。”

　　这话说的无比诚恳，陈迟凝视着一脸凄苦的莫离，顿了顿，终是重重一点头：“好，我听你的。”

　　现在，一面是形象模糊不知底细的姜齐，一面是柔柔弱弱梨花带雨的莫离，该相信谁，也由不得他深刻考虑了。

　　必须是莫离！

　　“那就好，”莫离弯弯唇角，语调温柔如春水，“当初你进村，是郭老四带你来的吧，他这个人就是热心肠，但人不坏，希望没有给你留下坏印象。”

　　陈迟挠挠头：“嗨，不会，当时我也搅和了你的婚礼，你们不也没有怪我吗？郭老四也是为了帮我。”

　　“你没吃心就好。”莫离如释重负的笑笑，向陈迟道别后，她转过身，素手提着煤灯踏进雾里，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