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遇记》商南吕

6、莫离

　　“你呀，别觉得这事不好，”郭老四看出他的嫌弃，“这都是王太公为了全他女儿的心愿，她女儿生前对那个姜齐可是一片痴情，结果呢，还不是被抛弃了，好在现在，两个人又可以在一起了。”

　　什么？

　　陈迟心里实打实地震了一下，拼尽全力才没露出惊讶来。

　　郭老四也不在多说，转脸出了房间，临了又叮嘱他：“你好好待着，七天之后就能出去了，这七天之内可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哎，年轻人，可得长个脑子，别谁说什么都信，免得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一席话说完，陈迟的脸色精彩纷呈，只觉得满腔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反倒被郭老四三言两句给搅得更混了。

　　迷蒙过了一夜，隔天，陈迟见到了那个新娘子，莫离。

　　她换了件样式稍显老旧的裙子，挽了发髻，手腕上带两个亮闪闪的银镯，低眉敛目的样子乖巧而沉静，见了陈迟，她拢着手到他面前，温和道：“你是叫陈迟吗？我是莫离，阿爸叫我带你去村里转转。”

　　陈迟打量了她几眼，觉得这莫离生前绝对是个出色的美人。

　　只可惜眼下她面无一点血色，在美的五官也只能显出可怖来。

　　唉，不对，他们为什么叫她一个小姑娘来？

　　陈迟斟酌一下，目露疑惑：“你不是昨天刚成亲吗，你爸爸为什么叫你带着我去村里逛？他们人呢，还有，姜齐呢？”

　　提到姜齐，莫离的脸色一僵，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艰涩地低下头，肩膀一抖一颤的，隐约有要哭的架势。

　　“你怎么了？”陈迟瞧在眼里，更加不解。

　　“我没事，”莫离重新抬起头来，伸手拽住陈迟的衣袖，“走吧。”

　　她手腕一抬，衣袖滑下去，正好显出胳膊上几道鲜明的黑印。

　　陈迟盯了半晌，默默道：“你被打了？”

　　莫离没在说话，长长的眼睫一抖，算是默认了。

　　陈迟眉头紧锁，也没再追问，跟着莫离走进晨曦中的尧山村。

　　清晨的尧山村和晚上又大不一样了，踏出房门，陈迟被眼前浓重的白雾吓了一跳。

　　白蒙蒙湿乎乎的浓雾将整个尧山村都裹在里头，像兜头罩了层白色的厚纱，雾气浓到仿佛伸手攥一把都能抓住一团似的，人一头撞进去，宛如进了仙境，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吸一口，满腔都是湿漉漉的清凉气息。

　　“哪来这么大的雾啊，跟雾霾一样。”陈迟怔道。

　　莫离轻声一笑，咯咯的声音清早的宁静里听着很是悦耳：“是啊，不然我们怎么能在这村里存活呢，这雾气就是滋养我们这些孤魂野鬼的，替我们挡了阳光，不过晚上这雾气会消散。”

　　“可我记得昨天我进来的时候是白天啊？”陈迟想起自己进村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这里就是一个荒村。”

　　“人死后的一段时间里，意识并不会完全消散，三魂七魄没有全部离体，处于无意识的游离状态下，所以那个时候你眼里还看不到我们，你只是进入了我们村，看到了村里原先的样子，后来时间久了，你有了视觉，才看到我们。”

　　陈迟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他当时在村里待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就遇到郭老四，还撞见那一堆人，原来这魂魄离体还和时间有关。

　　念此，他发出一个疑问：“你们这个村的人都是怎么死的？得多大的事故才能让一整个村的人全部惨死变成无人村呢？”

　　莫离低下眼帘，眉眼里划过隐藏的寒光，复显出一片黯然，朝陈迟慨然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来到这个村子里，也是机缘巧合。”

　　莫离同样给陈迟讲了一个故事，只不过这个故事，却大大颠覆了陈迟的认知。

　　莫离并不是王太公的亲生女儿，她是三年前来到这个村子的。

　　三年来，她和姜齐是一对情侣，结伴开车来到附近的山里旅游，可那天夜间在山上露营的时候，他们很不幸的遇到了几个流氓，他们见莫离生的美，生了调戏之心，莫离本指望着姜齐保护她，可是姜齐见势不妙，竟然自己跑了，留下莫离孤身面对那三个劫匪，他们见莫离挣扎的厉害，掏出刀来威胁她，莫离拼了全力侥幸逃走，逃跑过程中却在山里迷了路，最终，她慌不择路的来到了尧山村，遇到这里的人。

　　那个时候，其实她已经死了，被那几个劫匪侵犯后杀人灭口了，可惜她自己不知道。

　　后来，王太公他们告诉她，在这里等七天，她就可以离开，再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遗体，想办法还阳。

　　可是，莫离早已不想在回去了，从姜齐抛下她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死了，独自在黑蒙蒙的山里惊慌逃命，天知道她有多害怕，随后，她主动留了下来，王太公见她可怜，就收留她作了自己的义女。

　　村里一直有结阴亲的传统，待在村里的几年里，那些族亲也一直在催促莫离，可莫离一直回绝，直到一年前，姜齐出了意外，机缘巧合下也来到这个村子里，莫离才生出结阴亲的心，她依旧爱姜齐，想在死后和他共结连理。

　　可没想到，姜齐却很厌恶她，他忘不了当初抛弃她的事情，不愿意接受一个生前被人玷污过的女子，因此一直回绝，不愿与她结亲。

　　说到这些往事，莫离的声音里都是苦涩，听得陈迟的心都在发颤：“后来，我阿爸看我真心喜欢他，也去求过他很多次，我们二人的八字相和，他娶我是最好的选择，后来，姜齐可能也觉得实在没什么希望了，才终于答应了下来。”

　　“可是，昨日我们成婚的时候，你偏偏来到了这里。”

　　陈迟一脸黑线，万万没料到姜齐生前是这么禽兽的一个人，听莫离提到自己，他才想起追问：“我，我怎么了？”

　　莫离擦擦眼角，眼里慢慢蓄起苍凉的泪：“昨天在婚礼上见到你之后，姜齐的情绪很激动，我知道，他一心只想还阳，这一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办法想要逃离这个村子重新回到人世，可这段时间，我们村里并没有新的游魂进来，他始终没有机会，直到现在，你来了。

　　“他昨夜回去的时候，看着好像很高兴，我去问了一句，他却和我大吵一架，还打伤了我阿爸，我怀疑，他可能想到办法了。”

　　陈迟慢慢觉得不对劲：“什么办法？这和我来这里有什么关系？”

　　莫离哭了起来，并未明说，忧伤道：“他始终不相信人死不能复生，还觉得自己可以借七日内游魂的身体复活，我……我也劝不住他，这种占人躯体的事是会遭报应的啊。”

　　陈迟愕然怔在原地，好像头顶降下道惊雷劈开他的脑袋。

　　莫离拍着他的手，言辞恳切：“陈迟，你很幸运，这几天你就安心待在这里，你放心，我会劝着姜齐的，不会让他做出伤害你的事来。”

　　见她说得含糊不清，陈迟往后退了一步，试图理清脑海里乱麻般的思绪。

　　姜齐一直想借七日内游魂的身体复生？什么意思，要借谁的？他的？这村里七日内的游魂只有他一个，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那么，昨晚姜齐对自己说的话都是假的？

　　陈迟闭上眼睛，拼命在脑海里搅动思潮，像陷入黏腻的沼泽，怎么都挣扎不出去。

　　姜齐让他去找什么掌魂灯赶紧出村，难道真实目的并不是为了帮他，而是想害得他魂飞魄散，然后姜齐就可以出村，借助他的尸体复活，来个偷梁换柱？

　　不对，陈迟忽的瞪大双眼，郭老四说过，游魂在这里待七天之后，就可以出村，然后去外面找自己的尸体，如果有机会的话是可以还阳的，而昨夜姜齐却说自己当时在这里待了七天后，反而出不了村了。

　　要是郭老四和莫离说得是对的，那一年前姜齐为什么没有成功还阳呢？

　　他看向莫离，清晰地问道：“你们说过，游魂七天过后就可以出村了，那当年姜齐为什么没有还阳？”

　　莫离愣了一下，知道陈迟已经猜出她话里的意思，低头颇为不忍的道：“因为那年，姜齐在这里待了七天后出村去，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尸体，所以他没有办法还阳，不过你来了，他就有机会先一步占据你的身体复活……”

　　陈迟的身体一阵战栗，头疼越发剧烈。

　　两个人，两种说法，两种结果，现在，谁能告诉他，他到底该相信谁！